林北浑身一僵,缓缓转身,只见月光下一道身穿血红宫装的身影立于坍塌的小木床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自己。
她绯色的眸子中毫无感情,宛若再看一只待宰的可爱竹鼠。
林北:“......”
这杀气谁顶得住哇!
但顶不住也得顶!
林北心里给自己打气,小心翼翼问道:“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你等了朕十年却不知道朕姓名?”那女子不置可否,“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林北,天南地北的北,今年二十岁。”林北老实回答,同时大脑告诉运转思考应对之策。
林北,闽南语中自称的‘老子’,这是一个嚣张的名字。
“林北......”前·女皇陛下抬着微尖的下巴,用鼻孔对着他:“朕名白南夕,天南地北的南,你要记好。”
林北敷衍不已:“是是,在下记住了。”
她这啥意思?天南地北......白南夕是林北的天?我跟她认识吗就占我便宜......
想到就问,林北抬头道:“陛下,不知为何,在下对陛下总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不知......”
白南夕道:“十年前,皇城内,朱雀街,御道旁。”
她绯色的眸子微微挪开,似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
林北瞪大了双眼:“当年那个给了我一个馒头的小丫头就是陛下您!?”
那年他刚穿越没多久,还是皇城脚下的一只小乞丐。
那天的雪比今天还大,他快要冻死了,有辆路过的华丽马车上下来了一个穿着同样华丽的精致小姑娘,那个小姑娘给了林北一个馒头,还有一把油纸伞——那柄伞他留到了现在。
然后,他的系统发布了第一个任务:吃掉那个馒头。
从此,他才走上变强的道路。
“是朕吩咐侍女给你的。”白南夕转回头,绯色的眸子淡淡看着他,“你该感谢的人是朕。”
林北干笑两声,问道:“那陛下,不知那侍女......”
“死了。”白南夕打断他的话,“我离开的时候死在宫里了。”
林北表情严肃;“莫非是反王派人追杀,她为了保护陛下离开,所以才......”
“不是。”白南夕从床上走下来,一米七八身高的她几乎与林北平视,“她是白玉安插在朕身边的棋子,暴露之后朕亲手杀了她。”
白玉就是现在皇位上的那位,也是林北的老上司。
林北心头一惊,杀伐果断......这位陛下看上去才像是一般小说的主角吧......
那绝不能暴露自己以前是反王手下的事情!
“林北,你......看上去有些面熟。”女皇陛下的声音忽地在他耳边响起。
他僵立原地,直觉鼻翼中忽地有了些许清幽香气。
“朕见过你。”绯眸少女微微侧头,在男子耳边轻声道:“那年皇城大战,你在灯火阑珊处,而朕......隐在暗处。”
林北小心脏又是一紧,当年进攻皇城,他也是任务的原因才去的。
话说他那年十八,皇城之下,站着如喽啰。
这位陛下为何对自己的印象那么深刻?
林北这一刻陷入了回忆,他要回忆一下几年前攻入皇城的时候自己到底都干了什么?
可仔细想想,除了顺手宰掉几只杂鱼之外,他好像也没做什么太奇怪的事情。
“那年反王谋逆,朕知你在他军中。”
白南夕绕过林北,坐在唯一的桌旁,她双手放于膝上,月光透过被砸穿的茅草屋顶笼在绯色的衣衫,还有高挑却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子上,让她皮肤愈发苍白,看上去......
宛如一个精致的木偶少女。
美丽,却无心。
林北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以他的性格,他怕自己说错话被一巴掌拍死。
“朕不会伤你。”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白南夕表情淡泊,“帮朕夺回皇位,朕就原谅你。”
嗯?这算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林北决心先试探一下:“陛下,在下只是区区一个软弱的读书人,陛下何故寻在下助力?江湖上支持您的门派家族不计其数,就是传说中的‘三隐’,也不一定争取不来,何故......”
“朕知道你。”白南夕自顾自说道,“你十年前辗转来到此地定居,尔后十二岁便离开村子去往洛仙城,一年后,洛仙城鱼龙帮被一分为三,成了现在的三大家族。
之后你十五岁参军,又是不到一年便成为反王手下排名第三的谋士,就连朕的皇宫都被你渗透成了筛子。
你......还要藏拙吗。”
“还是说......”女皇陛下眯起了绯色的眸子,“你不想帮朕?”
林北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他感觉自身好似陷入一片尸山血海,浓稠的似要化作实体的腥甜血气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这就是‘入道境’大修士的‘已身驭天’吗,简直恐怖如斯......林北艰难地朝女皇陛下挤了挤眼睛。
“你的实力......不差。”女皇陛下淡然赞许一句,收起了‘尸山血海’。
“呼——!多谢陛下。”林北轻舒一口气,马屁马上拍上,“陛下才是寿与天齐,功力可比天地,正如日必出东方一般,陛下必定不败!呃——!”
白南夕:“......”
日出东方,唯我不败?你骂我人妖?
她不说话,只是用绯色的眸子静静看着他。
林北干笑两声,没话找话:“今晚月色真美......”
“轻浮。”白南夕一甩手,林北飞出屋外,面前大门紧闭。
尔后,从茅草屋顶的破洞内飞出一柄油纸伞。
林北接住之后瞳孔一缩,这伞确实就是十年前她派侍女赠予自己的那把,但......为何看上去华丽精致了许多?
“朕需要疗伤,你替朕巡视周边,明日一早再来问安。”
听得屋内平淡清冽的女声,林北耸耸肩,撑开绣满桃花的纸伞,悠哉悠哉地朝村外小树林走去。
尾巴已经追来,既然接了任务,那自己现在也不得不站在女皇陛下这边了。
听得屋外之人的脚步声渐远,白南夕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
她收起金光渐隐的手指,回身在塌陷的木床上盘腿坐好,闭上绯色的眸子,纤指抚上滚烫的耳廓,
“真是个轻浮的男人......”
............
............
村外,三里,小树林。
七八位洛仙城三大家族的高手隐于暗处,窃窃私语。
“你们看清楚了?那红衣妖孽真去了那荒村?”
“绝对没错,她肯定进了荒村!而且我能肯定,她就是朝中通缉的那人!”
“怎么办?她被朝廷几位供奉追杀,又与城主血战一场,现在伤势颇重,咱们要不要......捡个便宜?”
几人看向领头的中年男子。
那中年人眉头紧锁,喝斥道:“一群蠢货!非要找着去送死吗!
这荒村古怪得紧,从小家里就告诫过我,千万不要去荒村。”他死死盯着小树林外,声音低沉,“凡是误入村子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的。
况且那妖孽不管怎么说都是‘入道境’上仙,就算下一息就要断气,她也能在这之前送我等一干人上西天。”
有人问道:“柳兄,那该怎么办?”
“你真是修炼练傻了。”那柳姓中年人叹息道,“城主说过,只要有那妖孽大概行踪就立刻回禀,千万莫要孤军深入。未免打草惊蛇,咱们马上回去禀报我父亲还有城主!”
“有道理。”几人点头,“那还等什么?为免夜长梦多,现在就走!”
“不对!”柳姓中年人忽地抬手拦住众人。
他抬头望天,眉头紧锁:“方才还在飘雪,怎的此刻却下起了瓢泼大雨?”
倏地,他望向正前方小树林入口处,瞳孔猛缩。
其余众人也感觉到了。
就在被瓢泼大雨遮掩的黑暗中,有什么怪物正在靠近。
忽地,那掩藏在雨幕的黑暗中,两点猩红血目浮现,腥甜的气息弥漫在众人鼻腔之内。
他们下意识摒起了呼吸,极度的恐惧漫上心头,汹涌澎湃却又冷冽的寒意顺着脚底血管涌入愈发鼓动的心脏胸腔,尔后冲上大脑。
众人感觉自己的咽喉被一双没有血肉的冰冷骨爪紧扼住,甚至有人发出了‘呃——呃——’的声音瘫坐在地,瑟瑟发抖。
尔后,那个黑影怪物从雨幕中走出。
所有人都愣住了,因为......那并不是什么怪物。
相反,那是一名身材修长,修长的甚至有些许单薄感的俊秀青年。
众人瞪大了双眼,他是......洛仙城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说书人!?
静立良久,柳姓中年人打破了嘈杂雨声与自然的宁静和谐。
他的声音从未如此嘶哑:“在下洛仙城柳家柳白离,恬为上届‘悟道章’第五十八位。敢问......阁下到底是谁?”
细长的雨丝飞溅在绣着桃花的纸伞顶端,尔后顺流至边缘,再被顺着痕迹滚落的同伴撞了一下腰之后,它不甘心地朝泥土坠落。
划过了那双隐含着笑意的漆黑眸子。
划过了那高挺的鼻梁。
划过了那翘起好看弧度的嘴角。
划过了那未曾沾染上些许泥墨的雪白长衫。
最终,抱着遗憾落在这个暴雨天中同样未沾染泥墨的皂色布鞋边,融进一摊泛着涟漪的小水摊中,消失不见。
“‘悟道章’第一百单八位。”那青年唇角带着淡然笑意,似乎让这寒冷的冬夜也温暖了许多,“‘踏三山游五岳,恨天无把,恨地无环,代管洛仙城及周边各村真正大英雄’林北......
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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