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山郡主再不信死了的人还能爬起来跑了!她与府兵再探漆树林,果然只见一个大坑,又细细勘察了周围,面色凝重的回来,对陶国安道:“钱顺泰死的不能再死,应是咱们埋尸让人给刨了,现场看来不过前后脚的事。”
陶国安也觉棘手,将此事实实掩住,他本来有九成把握,可若这几个孩子做事不隐蔽让人抓了把柄去,那就连五成胜算也没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连着黄雀往哪儿飞了都不知道!
陶文姜更觉得天塌了一般,小脸煞白,庄昭华看了不忍,忙问道:“可是傅家那......将人又挖了出来?”
含山郡主摇摇头,道:“不会,我眼见着他朝北去了。”
陶国安想了想道:“未必是敌非友,不然他昨晚挖了尸,合该今日就闹将出来,可直到这个时辰,一点儿动静也没有。”除非那人所图极大,正在慢慢筹谋。
陶国安长身一起,对含山郡主和文姜道:“我须得赶回京城,刑部,大理寺,府衙,长泰伯府,还有马府都布置了人手,有什么风吹草动不至于落了下风。”
说到马府,陶国安就深深看了含山郡主一眼道:“郡主探漆树林时,马敬元醒了。”
含山郡主对昔日西官哪有半点恩情,只问:“死了?正好我们回京路上料理了。”
陶国安摇摇头:“他情况有些个不对,还是郡主跟来看看的好。”说着先行朝里间走去了。
含山郡主看了陶文姜,见她还沉浸在“钱顺泰不见”的巨大惊恐中,担心她一人留在这里胡思乱想,一手拉了她也紧随陶国安而去。
许是为了避开庄昭华,庄秀一人守在里间,坐在圈椅里紧盯着对面的马敬元,那马敬元身上的衣衫本就寒酸,这两日闹得更狼狈些,衣带子都松散开来,露出内里发黄的中衣来,方巾歪歪斜斜还戴在头上,一个大家出身的士子究竟落得个市井无赖一般的形容。含山郡主皱皱眉头,这马敬元是有些奇怪,他反绑着双手固定在架子床旁,目光呆滞,口留涎水,两只腿儿摊开在地上,散发阵阵酸臭。
含山郡主走得再近些,马敬元眼睛渐渐对焦到她身上,盯了她半日,嘴一咧道:“姐儿,你来了。”
他嘴巴一张,露出缺了两颗的牙床来,血迹未干,还绷开了结痂的伤口,他也不觉得疼,兀自呵呵笑道:“姐儿,爷有钱了,喝酒!”
含山郡主一巴掌甩到他脸上:“马敬元,你装什么疯!”
马敬元头一歪,又咧嘴哭了起来,哪知刚一出声,又死死咬住了,憋着两泡泪,自言自语道:“莫喊,莫被割了舌头。”神神叨叨哼唧了半日,将那泪又憋了回去,再回头又是乐呵呵看着含山郡主道:“姐儿,爷饿了!”
含山郡主冷冷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自香案上捧了香炉来,将那盖儿去了,捧到马敬元面前,捏了一把子香灰,道:“马敬元,你不是饿了吗?这是桂花糕,你吃啊。”
马敬元听了就又留下了一道涎水,头伸着就要去舔含山郡主手中的“桂花糕”,含山郡主见他将一捧子的香灰吃尽了才站起身来,对陶国安道:“就怕是装疯卖傻。”
陶国安也没说话,见香案上摆了鲜花供果,便先拿了浅口碗儿,将瓶子的水倒了些进来,又从袖中掏出乌油油一丸药来,捏碎了化在水中,交给了含山郡主道:“他这样活着也没意思,给他一碗好水送送将才的桂花糕吧。”
含山郡主一笑,接过氺碗来:“如此甚好。”她复又行至马敬元面前,捏了他的下巴道:“这是梨花白,你可饮得下?”
“好,好,好”若不是被绑着,那马敬元竟是要手舞足蹈起来,他扭着身子就着含山郡主的手,咕咚咕咚饮了个干净。含山郡主又盯着看了他一会儿才回过头来,示意众人出去说话,只留庄秀一人在房中,她面无表情,似是对房中发生之事全无触动。
回到外间,含山郡主道:“马敬元属耗子的,胆子不足半两,若说他兵行险着喝了那碗毒药还一点痕迹不留,我倒更信他是真的吓疯了。可宁错杀,不放过,那样的人死了也不可惜,不算错杀!”
入了秋,陶国安的咳嗽又重了些,黄氏得了些贵州产的橘红,便制成药丸子给他随身带着,方才给马敬元喂下的那黑丸子正是橘红,可生死关头,陶国安又怎会是心慈手软之人,他有自己的思量:“挟走钱顺泰的那人若想要扳倒我们,还得要个人证,他会找上马敬元的。”
含山郡主还不放心:“马敬元假疯,岂不是现成的人证送了给人?”
陶国安冷笑道:“找两个人暗里盯着马敬元,有生人近身,盯死了那人,若是马敬元稍有不对,就地格杀!”
含山郡主想了想,事易时移,如今活着的马敬元对他们更有用,知父莫若女,陶文姜说这世上若有一人能帮她瞒天过海,那必定是父亲陶国安,果然如此。
陶国安不敢耽搁,连夜套马车向京城赶去,含山郡主领了府兵护他,陶文姜来送他们,跟在后面含羞带愧,不敢出声,陶国安看她眼睛还肿着,人也蔫蔫的,心肠早就软了,这时就摸了摸她头,道:“怀瑾,别怕,有爹呢。”
陶文姜眼圈瞬间红了,忍不住上前一步双臂圈了陶国安的腰,头埋在他胸前蹭了一下,留下两点泪痕来,抬起头对陶国安道:“好!我这儿等着爹回来!”
跟在后头的庄秀表情木木的,站得离众人都远些。
华明澜坐在罗汉榻上,他人生得欣长,一条腿曲着踩在脚榻上,一条腿长长的伸在地砖上,露出玄色暗纹膝裤来。
对面杨武弓背弯腰禀告:“柳兵身量跟钱顺泰差不离儿,昨日着了一样的衣裳,春莺楼里跟那花娘报了名号,匆匆打了个照面,便跟咱们安排好的几个混混儿厮打出去,现在春莺楼里传出来长泰伯府的世子都仰慕他们楼里的花魁娘子,与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呢。”
这事儿果然未出所料,华明澜笑了笑。
杨武又道:“钱顺泰也连着衣服烧了,再看不出来生前受了什么伤,雀儿针尽数都回收了,那玉佩也留着佐证他身份。”
华明澜点点头,问道:“温泉庄子那儿呢?”
杨武笑道:“陶姑娘果然招了陶国安来,今儿一早陶国安照常衙门里坐班,倒跟平日里没甚不同。”
华明澜嗯了一声道:“陶大人沉得住气,是墙里的椽子,暗地里使劲儿,现在想必衙门里早安插了眼线了,只你们看不到罢了。”
杨武疑惑问道:“咱们何不找陶大人挑明了,既省的他们瞎用功夫,也省的他们提心吊胆了。”
华明澜淡淡道:“上次唐家庄,我就是心太急,让他们早早放下心来,由着他们拿我当弓箭使,可又落了什么了?几斛南珠而已,近几个月来连赵安都不许上门了,可见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次先吓他们一吓,才能吃了教训!”这次偏要撑一撑,让他们心提得高高的,再出来摆平了方才显出他的手段来,也让眼高于顶的陶国安怵了他,才好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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