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安姨娘房中,沈镇勤只觉得头疼欲裂。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顶陌生的帐子。
帐子微微透着粉色,沈镇勤倏地笑了一声,想起了那素来喜爱粉色的洛儿,旋即开口唤道:“洛儿。”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道不同于洛儿的嗓音。
沈镇勤揉着眉心侧目往身旁看,便瞧见安姨娘散着一头青丝依偎在自个儿身上。
安姨娘眉梢含春意,半合着眼看着沈镇勤。
二人双目对上,这一幕,沈镇勤只觉得天雷滚滚而来,骇得他旋即一个挺身坐了起来。
稍稍喘息气,被子随着沈镇勤的动作滑落,难掩一片白皙的玉肌。
他愣住了,记忆却逐渐清晰起来,沈镇勤扶着额,这才恍然大悟,洛儿去了,昨个儿便是她入殓之日。
昨日他快到角门处,便瞧见安姨娘提着红灯笼来迎自己。一路醉醺醺地,由安姨娘扶着进了屋子,随后便闻到阵阵馨香。再后来干材烈火,一切都身不由己。
“二老爷。”
安姨娘带着哭腔,轻轻地唤了一声。
沈镇勤僵住,只想落荒而逃,可安姨娘却在这时候抓住了他的手臂。
安姨娘抬起头来,面若春风,玉肌雪肤,骨子里有种隐隐若现的美,是同洛姨娘截然不同的,这种美似酒,被时间沉淀的越发醇香。
沈镇勤呆呆地望着,昨夜的一幕幕悉数过目,只一眼,便沉醉在安姨娘这坛陈年美酒之上。
“二老爷,我知道昨夜您不过是醉了,您一心扑在洛妹妹身上,这是您权当不曾发生过,切莫放在心上……”安姨娘含着泪说道,眼眶中打滚的泪珠被强忍着,迟迟不曾落下。
沈镇勤听到这话只觉得口舌发木,安姨娘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让他着实狠不下心应下。
“露儿……你莫怕,这横竖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本就是我的姨娘,那么多年你跟着方才叫辱没了你。”
话音刚落却见安姨娘,凄苦地一笑:“说来这原是我不好,昨夜不管怎么样也该将你送去忆梦园或是盈春堂的。”
安姨娘说的情真意切,沈镇勤听着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愧疚之心一股脑涌上心头。
这事儿哪怪得了她?
沈镇勤有些困惑,但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借口公务繁忙便匆匆离去。
路过盈春堂,才想起昨夜小厮来报,秦姨娘母女受了天大的冤屈,头疼欲裂,拧着眉扭头往盈春堂去。
谁知刚行至院门口,这脚步却再也迈不开了。昨夜安姨娘之事若是被她知道了,他该作何解释?秦姨娘素来是个泼辣的性子,这若是知道了可不得闹她个天翻地覆?
正思忖着,随即,便听到守门的婆子唤了一声,“秦姨娘”。
沈镇勤一惊,忙四下张望想找一处地方藏匿起来。慌乱间,秦姨娘早已行至他的身侧。
沈镇勤看着秦姨娘面上的笑容,不自觉地惶恐起来,面色讪讪,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觉得这副模样不对劲,沈镇勤狠了心,抹了把额上的细汗,深深吸了一口气,强笑着说道:“这么这会来了?”
秦姨娘闻言,一反往日的泼辣,温柔的说道:“听闻昨个儿在安妹妹屋子里头,怕二老爷没个换洗的衣裳,这不正打算去安姐姐院子里头呢,谁料老爷竟醒的这般早。”
“秦儿。”沈镇勤听到秦姨娘这么关切地言论,面上的愧疚就有掩不住了。
“不必说了,我都明白。”秦姨娘依旧笑着回应道:“往日里都是我善妒,这才苦了屋里头的几个姨娘,如今我也只是个妾罢了也不敢逾矩管束了。今日这般也好,也算是为了沈家开枝散叶。”
沈镇勤没想到这才几日未见,先前还嚷嚷着他忘恩负义铁石心肠的那个妇人,经历了几件事情,去了趟庵堂,如今竟像是换了一个人。
沈镇勤一时间,连话都接不上。
“若是将来安姐姐诞下了孩子,不论男女皆是福气。”
秦姨娘边说着迎着沈镇勤进了院子,亲自盛了甜汤摆好了调羹给沈镇勤端了去。
“二老爷,盛热喝吧。”
沈镇勤似乎还是不太相信秦姨娘转了性子,慌慌张张地去看秦姨娘的眼,只见她面色如常,眸光清澈。这才放下心舀了一勺甜汤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这一日的秦姨娘真是让沈镇勤刮目相看,连带着往日骄纵的沈芳华也是起了个大早来盈春堂请了安。
沈镇勤往日便是疼惜这个女儿,如今见她双颊消瘦,心中也是万分怜惜。
一家三口,真是好一番其乐融融地景象。
这一幕都被有心人看了去,那个婆子加快了脚程着急忙慌地往梧松堂赶去。
“这秦姨娘真当如此?”
老太太念着佛,听着那婆子的来报。
婆子点了点头,殷切地说道:“是哩,老奴亲眼所见,断是不会错的,往日里那瞧见过秦姨娘那般柔顺?”
老太太点了点头,闭上眼俨然是不想多言,身边候着的王妈妈心领神会,上前扶起躬着背的婆子,也不忘往她手里头塞了点银子。
那婆子兴高采烈地出了梧松堂,嘟囔着,“这老夫人就是不一样,这出手可是比那些姨娘阔绰多了。”
一切事情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唯有安姨娘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那只香炉已经被她打开了,她就说怎么昨夜那么蹊跷,原来是这个炉子里头的东西在作怪。
香炉内的的粉末都已经燃尽,如今闻上去同往常的香灰没有什么不一样。可是她自己身上的气味却依旧盘旋不散,甚至一个时辰比一个时辰更浓。
安姨娘拼命的唤丫鬟们往浴桶里面加水,她拼命的洗,拼命的擦,将那平日里都舍不得用的昂贵花露都悉数倒进了浴桶之中。可她身上的那股子臭味,却依旧不肯散去。
直到这时候,安姨娘才发觉其中的不对劲。这其中有两股势力,一股在想方设法的帮她,甚至算准了时机让她可以将沈镇勤骗上床,一股却又在想方设法的阻拦她,让她即便是得逞了,也会让沈镇勤厌恶。
安姨娘吩咐身边的丫鬟,又去烧了几桶滚烫的热水掺了凉水,抬进屋子里头。
两个丫鬟面色凝重,一声也不敢吭。抬着水桶放下,便急巴巴的退了出去。
安姨娘万分恼恨,这个时辰,连她自己都可以闻到她身上的臭味,几欲作呕,更别说旁人了。
浴盆中水,气盈盈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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