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岸带着孔兰骑了约一个时辰后,遇着了一片树林,那马想必是夜间行路累了,无论如何不愿前行,两人便下了马。
在树林里,两人一人依靠一只树,无语地坐着。
孔兰心绪低沉,不想多说话。
她感觉到自己心里被绝望填满了。
她不知道萧岸是怎么进去明月客栈的,也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方法“成功了”的。
“你有些情绪低沉。”萧岸道。
孔兰道:“就算是又如何?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之间就这样……,难道我惋惜一下还不行了?谁说对敌人就一定要有十二分的恨?不能有一丝的同情?”现在她还在他手上,她可不想被他当成叛徒。皇上就算不在了,她也必须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那就是,继续当个能知晓对方消息的棋子。
只不过以后她不是皇上的棋子了,是太子秦池或二皇子秦渝的棋子。只要大康还在,她的使命就要继续。
萧岸沉默。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时,她突然听到他在说:“是啊,对敌人,有时候不一定是十二分的恨,也有可能是同情。”
她没说话。
“曾经,我以为这世界非黑即白。”他说。
她仍然没理会,只是瞪着双眼看着月光斑驳的树林。
“曾经,我还是个少年,每日鲜衣怒马,过着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他带着伤感的语气说道,她不由仔细听了起来,因为,像他这样冰冷的人,居然还有感伤的时候,这是她没想到的。
他声音暗哑语速缓慢地继续说道:“在琼州,我曾经什么都有,人生只有快乐,再无其他。虽然因为大康律例规定前朝三品以上官员后代世代不得为官,然而,由于祖上基业丰厚,我们萧家在琼州也是数得上的大户人家,所以,那时候的我,生活大约是很惬意的。”
他顿了下继续说道:“直到有一天,有一个自称前朝皇子的人,来到我的家中,说要家里派一个后生协助他完成复国使命。于是,作为家中最优秀的我,便被父亲和祖父推荐了出来。”
“你便同意了?”孔兰问道。
“一开始我并没有同意,然而,经不住我祖父以死相逼,他作为前朝宰相,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光复大兴。当他得知大兴还有一个皇子,自然是绝对不会放弃协助大兴完成复国任务的打算的。况且,虽然萧家什么都有,但家族中以后再无人可以为官的感觉,也让祖父和父亲非常不满。所以,我别无出路,只有告别了家人,开始上路。”
他突然停顿了一会儿。
在她以为他不会说下去的时候,听到他在说:“我上路的那天,一个爱我的女人,自杀了……。”
他停顿片刻接着说道:“大概,她受不了我会成为一个不是男人的男人,受不了以后她的人生……从此只有无望。”
说完这句话,他沉默了下来。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从他的语气中,她听不出他的任何情绪。
她看了他一眼,见月光之下,他头倚在树干上,眼睛闭着。
虽然他语气轻描淡写,也没有任何神情上的表露,但是不知为何,她感觉到此时笼罩在他周身的气氛是无比伤感且沉重的。
她能体会他的感受。
一个曾经生活中没有任何重负的自由自在的少年,有一天突然为了那最艰难而乏味的复国大业要舍弃一切,对他而说这一切也许就只是灾难,更不要说,这之中还有一个深爱他的女子的生命作为陪葬。
对他的同情突然之间变得泛滥。
对他的恨意也在此刻不知不觉瓦解……
正感慨不已时,她听到他又在说:“一直以来,我觉得自己在玩一个很有意思的游戏。在皇上和宫中人的眼皮底下,进行一个又一个的阴谋的感觉,让我觉得这一切都是游戏而已。而我也对这个游戏逐渐入迷,乐此不疲。那种指挥别人做事而别人也都听你指挥的感觉,那种一切都要秘密进行不然就会被发现的感觉,就像小时候自己瞒着父母做恶作剧,很刺激,很有趣。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这游戏是会死人的。会死人的游戏,便不那么美妙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沉默了下来。
孔兰此时才突然理解了他说出这么一大段话的原因,他今天定然也非常难过。
她能想像得出他为何难过,于他来说,他的使命便是推翻大康,可他必然也知道,大康皇帝爱民如子,励精图治,兢兢业业。
所以,现在,他本该是高兴的时刻却这么矛盾地伤感及难过着。
但她也知道,他并无退路。
不然,他所做出的牺牲就是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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