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那小子,方才多谢你提醒了。”大汉并未再追,反是转过身来,向李都打了个招呼。
李都先前差点在钱通二人手中丧命,此人虽是魔道中人,也算是救了他一命。故此李都恭敬施了一礼,道:“小子李都。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倒是我要多谢前辈援手之恩。”
那大汉闻言似乎颇为受用,大笑道:“哈哈哈,不用这么拘谨。我叫岳巍,黑云殿人士。”
这黑云殿乃是魔道之中颇有盛名的一方势力。然而李都毕竟踏入修道界不久,对修道界的各方势力知之甚少,并未听过什么黑云殿。
“岳巍前辈就这么放过那钱通了?”
“钱通?你是说刚刚那龟儿子?”岳巍眉头一皱,握了握拳,“这龟儿子毁了老子的赤仙芝,哪能就这样放过他!不过再往上就是仁佑宗的地盘了,追上去可讨不得好。”
岳巍将两只拳头捏得“嘎巴”作响,冷笑道:“我在这山脚下等着,老子就不信这龟儿子能躲一辈子不下来!”
李都思索片刻,提醒道:“此人阴狠狡诈,恐怕是去那仁佑宗搬救兵了。我们不若在这附近寻个隐秘所在,见机而动。”
岳巍不置可否,又见四周尸体横陈,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这些山贼与我有杀父之仇,因此……”李都话说到此间略有犹豫,毕竟倚靠法术杀戮凡人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哪知这岳巍闻言却哈哈大笑起来,轻拍了拍李都肩膀,“好小子,这事情做得干脆!快意恩仇才是大丈夫本色!像那些正道人士整天将什么因果业报挂在嘴上,背地里却行苟且之事,实在叫人看得讨厌。”
李都报以苦笑。
“你这小子倒是合我胃口,要不入了我黑云殿吧?我给你向老大引荐一下,当个小官不成问题。”
“这……”李都沉吟了一番,摇头道:“小子已拜在耀真观玉蟾子掌门座下……前辈的要求……恕难从命了。”
“玉蟾子?”岳巍似乎对这名号也有所耳闻,惋惜道:“本事倒确实比我大,也罢,各人有各人的机缘,我不强求于你。”
言罢似乎又有不甘,喃喃道:“好好一个少年男儿汉,怎么就想去当那牛鼻子。酒也不能喝得,肉也不能吃得,可惜可惜……”
李都闻言自是哭笑不得,忙转移话题:“岳巍前辈,我们这便寻个隐秘之所埋伏起来,晚了只怕那钱通搬了救兵前来。”
“怕他个锤子!来了就打,打不过就跑。老子可不愿干那鬼鬼祟祟的事情!”
岳巍此话方才说完,只听空中传来一道清冷女子声音:“山将岳巍,恐怕你跑不了了。”
二人一惊,抬首望去,却见一柄飞剑挟着雷霆之势自空中向岳巍疾射而下。岳巍当下脚尖一点地,疾退数丈。“噗”的一声,那飞剑一头扎进脚下山岩之中,直没入柄。
此时一道身影才翩然落下,却是个红衣女子。此女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却自有一股出尘气质。一身衣衫红似烈火,穿在她身上却一点也不觉妖艳,反倒显得端庄大气。只是此刻手上拎了个男子,倒将这美好画面破坏了几分。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方才一路飞奔逃往山上的钱通。
“原来是燕归霞仙子,哈哈哈,久仰久仰。”岳巍一见此女装扮,心中已知是何人。言语似乎颇为忌惮,连笑声都有些发干。
那燕归霞将钱通放在一侧,冷声道:“听闻此间有魔道肆虐,我当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我仁佑宗脚下撒野。原来是黑云殿山将岳巍。我徒儿呢?你们将她如何了!”
这燕归霞却不知钟离燕已死于钱通之手。原来钱通逃入了那仁佑宗,当即便寻着了燕归霞。却称是上山之时见到钟离燕与李都二人因滥杀凡人发生争执,岳巍暴起伤人,二人一番苦战终究不敌,故此钟离燕独自拦下二人,遣他速上山来禀报师尊。燕归霞这才带着钱通御剑匆匆而来。
“你徒儿便是那女娃娃吧?那你可得问这龟儿子!”岳巍一指立在一旁的钱通,道。
钱通四顾了一番,只见方才差点丧命之处尚有一片衣角露在土地之外,当下狂奔而去,口中高呼:“离妹!”
燕归霞一惊,忙向那处望去。她座下拢共只收了这一个徒儿。虽然平时这钟离燕有几分跋扈,毕竟也是她心头宝贝,自是关心得很。
钱通一路奔至那处,跪下身来便挖起了地上的泥土,脸上涕泪纵横,到真是番伤心欲绝的模样。
“离妹!离妹!是我不好……我怎可丢下你一人独自面对这两个魔头……我……我不该听你的话……”钱通哭得甚是悲惨,双手连刨之下,不出片刻,那掩埋在泥土之中的钟离燕尸首便显露了出来。
“徒儿!”燕归霞一见爱徒现出身形,一声悲呼掠上前来。查探之下,那钟离燕却已是全身冰凉,死得透彻。
“岳巍!你杀我爱徒,今日休想逃出此地!”燕归霞强忍下悲痛之情,冷冷转过脸来,眼中杀意已是升腾而起。
岳巍心中一惊,哪里想到钱通竟如此下作。这燕归霞乃是破神期的修士,而他不过淬丹之境,虽然只是一个境界的差距,那实力可是天差地别。
“燕仙子,你可别听这龟儿子胡说!我岳巍虽然杀人无数,却从不杀女子,这你应当是知道的。这女娃娃正是死于钱通之手,你若是不信,可以问问我身边这位李都小友。”
燕归霞闻言,心下倒是生出了几分怀疑。这岳巍在徽州也是有些名头,虽然身为魔道,处事却有其底线。此人有三不杀,一不杀幼童,二不杀女子,三不杀必死之人,徽州修真界尽人皆知。
“果真如此?”燕归霞向李都问道。
不待李都说话,那钱通却突然插声道:“燕前辈,莫要听这二人颠倒黑白。离妹与我有婚约在身,我怎会对她痛下杀手?这李都与魔道中人沆瀣一气,在此屠戮凡人作乐,本身便已堕入魔道,怎可轻信其言?”
燕归霞早已见得四下一众土匪尸首,如今闻听钱通一番话语,自是深信不疑。当即一蹙秀眉,冷声道:“小小年纪,手段如此毒辣,可留你不得!”
只见其玉手一扬,那深没入山石之中的飞剑倏然跃起,在空中滴溜溜一转,便向李都疾射而来。
岳巍见状,忙提起手中大棍便迎了上去。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岳巍魁梧的身躯一震,硬是挡下了这一击。怒道:“常听人道仁佑宗燕归霞仙子不问出身,只听道理。你我虽非同道,我岳巍对你也甚是敬仰。没想到今日一见,哼……”
燕归霞冷笑一声,手底下一刻不缓,“眼下事实俱在,由不得你狡辩!”
岳巍挥舞玄铁大棍与那飞剑硬憾了几合,只觉虎口剧痛,双臂发麻,愈战愈是乏力。心知久战必败,心念一转,趁着交战之隙从怀中取出一物丢给李都,低声道:“李都小子,快将灵气灌注其中!”
李都接过此物一看,却是个黑不溜丢的珠子。当即不敢怠慢,依言而行。
随着灵气灌入,只听“啵”的一声轻响,那黑色珠子裂开一道细缝。浓浓黑雾顿时自其中弥漫而出,不出片刻便扩散至方圆百丈大小。
在这黑雾之中双眼不能视物,燕归霞一时间失了李都二人踪迹,连忙收回飞剑便要施法驱除此雾。
“重峦叠嶂!”
岳巍双手结了个法印,暴喝声中,四周山石忽然一番巨震,纷纷迁移变幻起来,摆出一道玄奥阵法。
“走!”阵法甫一结成,岳巍再不恋战,一把抓起李都往肩上一扛,便向山脚之下疾掠而去。
虚空中生出一阵狂风,片刻之间便将那黑雾尽数驱散。燕归霞秀眉一皱,只见四周皆是山石遮蔽,宛如身处迷宫之中。这阵法倒着实诡异,无论她向何处行进,总有山石变幻至其前方。一旦击碎眼前山石,立即又有新的补充而上。如此一来,要破除此阵倒少不得要花费一番手脚。
岳巍扛着李都一路疾掠出去十数里地,眼见身后燕归霞并未追来,这才寻了个密林将他放下。
“先人板板的!这姓钱的龟儿子真他娘不是个东西!再让老子逮到他,非要把这龟儿子的脑袋拧下来当尿壶使。”岳巍狠狠啐了一口,骂骂咧咧,“这姓燕的婆娘也不是个东西,正道的这些家伙没一个好东西!我说李都小老弟,我看你还是别在那乌烟瘴气的地方待着了。跟着我们黑云殿,无拘无束,多痛快!”
李都沉默不语。回想起这几日的遭遇:明明是钱通挑拨在先,师父却责罚于他;明明是那黄山一窝狼害得他家破人亡,温柔却拿什么承因负果来阻他报仇;明明是那钟离燕欲仗势夺宝,却拿什么除魔卫道遮遮掩掩;明明是钱通暗下狠手,那燕归霞却轻信人言……如此种种,李都只觉这所谓的正道当真是拿天道义理当作幌子,恶人自在其庇佑之下行恶,善人却要在其桎梏之下忍气吞声。
“好!岳巍前辈,李都愿随你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