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小村最近的大城池乃是姑苏城,即使是最近,那也得有近百里路。两人一路风尘仆仆,餐风饮露,这一日终于进得城内。
有诗云:“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这姑苏城果真是山水秀丽,一派仙家气象,如此灵川胜地,想来必有世外仙人于此隐修。
奈何二人四处打听拜访,却只得一些琐碎消息。大多数是道听途说,虚无缥缈的仙道传言;也有些告知仙家府邸,前往一探,却不过是些江湖骗子,世俗僧道。
如此奔走月许,竟无一丝进展。二人虽然处处拮据,此刻也已囊中见底。这一日又去城郊拜访一座道观,同样是无功而返,二人回城路上寻了个歇脚的茶棚略作休整。
李都双眉紧皱,如今盘缠将尽,说不得要寻些零工散活,赚点银钱弥补这一路的消耗。如此边打工边行路,却更是辛苦不堪。再望一旁的刘青儿,这段时日已然消瘦了不少,面色也黄了起来,不由心疼无比。
“青儿,我还是送你回家去吧。”
“又说这样的话,这几日你总要我回家。”刘青儿面色不快,道:“你所说的那些我都不在意,我能吃苦。”
李都心道:不若以话语相激,让她着恼弃我而去。为了不让她受这番苦头,即使伤人,那也顾不得了。
“今日我已作了决定,说什么也要将你送回去。你跟在我身边,只是徒增累赘。”李都冷声道。
刘青儿闻言,心里酸楚难当。她跟随李都出来,处处想要做好,只为不拖累于他。赶路时即使双腿再酸再疼,也咬牙坚持;为了省些银钱,她一日只吃两个白面馒头……如今李都却仍将她当做累赘。
刘青儿越想越是委屈,再难自禁,伏在桌上便抽泣了起来。“你…你果真是这样想的?”
李都虽然心疼,仍狠下心来,“果真。”
“好,那我不拖累你便是!”刘青儿站起身来,提起自己的包裹行李,便哭着向那茶棚外走去。
“这位姑娘,怎哭得如此伤心?”
忽听外面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却是一位身着绿衣的少年。
这少年也是十二三岁的年纪,面容极其好看,比起平常女子都要清秀几分。一身衣物华贵无比,手持折扇,腰悬宝剑,身后还随着两位家丁护卫,一看便是富家子弟。
“在下温良玉。”那少年向刘青儿施了一礼,掏出一方手帕递过,问道:“姑娘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谢公子。我…我没什么事。”刘青儿见此人面色和善,不像坏人,接过手帕来擦了擦泪,又回头看了李都一眼,不再言语,继续向前行去。
温良玉却伸出手来将她拦下,望了望李都,道:“可是这小子欺负了你?”
李都不知为何心中甚是不悦,“关你何事?”语气中已带有一丝愠怒。
温良玉洒然一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堂堂男儿,欺负一个女子算得什么本事?”
李都拍案而起,大怒道:“别以为家中有些势力便处处打抱不平,你这样的薄弱公子,江湖上随便一个小角色便能叫你踢到铁板。”许是处处被这温良玉压了一头,李都仗着自己有一番拳脚功夫,想以武力将他比下去。
“哦?那我今日便来踢踢你这块铁板试试。”温良玉脸色冷了下来,收起折扇便上前来。
刘青儿忙要出言制止,却被李都喝道:“我的事你不要管!”
刘青儿闻言心头一酸,哭得更是伤心。
温良玉脸上也带了一丝怒气,“你这人实在该受点教训!”话语落罢,手指凌空一指,李都便觉身子再无法挪动分毫,不禁心中巨震。
居然是个修道之人!
那温良玉缓缓走上前来,冷笑道:“这位铁板朋友,怎么不动弹啦?既然你站着让我打,那我不客气咯。”
温良玉自腰间取出折扇,正要好好敲打一番李都,那茶棚外又传来一声喝声。
“温柔!你又对人乱用法术!”
来人是一位十七八岁的男子,身材颀长,面容英俊,一身装扮竟与温良玉一模一样。
“哥哥…”那温良玉赶忙收起手中折扇,吐了吐舌头站到一旁,仿佛十分害怕眼前这男子。
那男子冷哼了一声,伸手对李都虚点了一下,一道光华射出,李都顿时感觉身上的束缚全无,又可自由行动起来。
“在下温良玉。”那男子一抱拳,却说了一句一模一样的话来,“舍妹妄用术法,让小哥受惊了。”
李都一时愣住,脑中一团乱麻:“两个温良玉?舍妹?”
“这位是舍妹温柔。”温良玉见李都一脸疑惑,苦笑了一下,拉过一旁的少年,“她性子顽劣,总爱扮作我惹是生非。还不快快向这位小哥道歉?”最后一句却是向温柔斥责。
温柔一脸不快,大眼睛转了两转,撇嘴道:“我才不道歉,这小子欺负女子,实在是坏的很。”
温良玉向来行君子之道,闻听此言,心下对李都的印象立时坏了起来,脸色也是一阵变幻。
此时刘青儿却走上前来,她刚刚见心中情郎差点被温柔殴打,又见温良玉眼中流露出对李都的一丝厌恶,当下道:“此事不怪他,是我非要跟着他出来,却处处拖累于他。他……他平日里对我很是照顾。”说完这般话,却低下头来,不敢看李都一眼。
温柔闻言方才明了,心中不免一叹:原是个痴儿怨女,可惜这小子不解风情,真是个榆木疙瘩。
“柔儿,是你错怪了别人,还不道歉?”温良玉道。
温柔仍是一脸不情愿,随意作了个揖,道:“铁板小子,是我不对。”
她这言语中仍暗暗讽刺,李都却未放在心上,技不如人自然是无话可说。摆了摆手,道:“不碍事。在下李都,这位是我的同伴刘青儿。两位可是修道之人?”
温良玉不免头大,师父再三告诫出门在外不可妄用法术,引人耳目。可是他这个妹妹实在刁蛮,走到哪都是惹事,怎能不招摇。
“我兄妹二人乃是破虏将军温华子女。父亲御守边疆,那金国大军有妖人相助,故此令我二人拜入耀真观修习仙术,以御金贼。”
李都大喜,没想到他遍寻姑苏,未曾访得仙师,如今却在这小小茶棚中遇到了修道之人。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仙师!我李都愿拜入门下,修习仙术道法!”李都撩衣便要下拜。
温良玉赶忙扶住其双臂,制止了李都的大礼,道:“我二人只是耀真观世俗弟子,可没有收徒纳众的资格。”
李都闻言,急道:“那温公子可否领我前往那耀真观,让我访一访那世外仙人?”
温良玉心中为难,师父关照莫要引人耳目,若是他带个生人回观,岂非犯了师训。
“哼,我说铁板小子,你以为是个人就能修习仙法呀?有多少人上山求道,最终都是被赶下山来,你还是趁早绝了这心思,回家好好习武去吧。”温柔撇嘴道,旋即又嘟囔了几句:“就这点三脚猫功夫,还铁板呢……”
李都也不生气,对温良玉深深施了一礼,恳求道:“我弟弟受妖人所害,尸首被妖人夺去……若不能拜入仙门,恐怕终此一生……再难见他一面。”言语间,脸色已是悲凄无比,“温公子,求您领我上山,无论是否能够入得门下,我李都感激不尽!”
温良玉二人闻此言,见此景皆是心下震动,不由生出一番同情之心。
“可是……”温良玉犹自踌躇不决。
李都蓦地跪倒在地,垂首道:“求温公子成全!”一旁刘青儿见此,也是跪下,垂首不发一语。
温良玉连忙将二人扶起,直呼:“万万不必如此。”
“行啦行啦,本小姐做主了,带你们上山!不过能不能拜入门下,就不是我们能帮得了的了。”温柔在一旁道。
温良玉瞪了一眼妹妹,斥道:“温柔,怎可妄自……”
“哥哥!这回就让我做一次主吧!”温柔打断道,“你看他们这么可怜,我……哎呀……我都有些难过了。再说,师父那么喜欢我,不会怪罪于我的。”
温良玉只好不再反驳。
李都大喜,对温柔深深施了一礼,道:“多谢温柔姑娘!”
温柔却是冷哼一声,侧过头去,并不搭话。心里仍对刚刚道歉之事耿耿于怀。
众人当下出发,向那耀真观行去。
距城外约莫三五里地,有一处秀丽山川。此山唤作阳山,山上林木葱葱,云雾缭绕,当真宛如仙境一般。
众人上得山来,又行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却见一片雄壮道府,绵延百丈开外。院内传来悠悠钟鸣,袅袅青烟,听者神明,闻者心静。院墙之间,一扇巨门洞开,门上高悬一匾,上书“耀真观”三个大字。
“果真是仙家府邸。”李都望此景象,不由叹道。
温良玉行至此间,也是整肃衣装,收敛心神,一副虔诚之色。连一路上飞扬跳脱的温柔都神色肃穆了起来。
“来者何人?”门内传来苍老的声音,一老道缓缓行出。
“弟子温良玉,温柔历练归山。”温良玉施礼道。
“原来是二位。”那老道点了点头,又见到李都及刘青儿站在一侧,“这两位是?”
“凡民李都,刘青儿。见过仙长。”李都连忙施礼应道。
“你二人来我耀真观所为何事?”
“我欲拜入仙人门下,修习仙家道法。”
那道人摇了摇头,一甩拂尘,道:“耀真观概不收徒,你们回去吧。”转身便向院内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