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周城,周王室宗庙所在地,卷阿。
大周王朝第二位天子,就是周成王在位期间,流传着一首很美的诗歌:
有卷者阿,飘风自南。
岂弟君子,来游来歌,以矢其音……
这首诗歌的意境很欢快,是说周王室的贵族子弟们来卷阿饮宴、游玩,非常开心!
但是,此时,周王室的太子宜臼,站在卷阿,望着这里数不清的梧桐树,心情不能说不开心,只是太过复杂!
宜臼清楚的记得,他和玄姜在这里初遇。
彼时,他已经在郿邑开始筹谋布局天下之势,来卷阿,也为来宗庙祝祷。只是,那时他是祝祷自己作为嫡长子,能够坐稳太子之位,以图天下大位。
偶然间,他遇见了那样活脱、不拘的玄姜。他故意在言语间三次调戏她,她似乎有点恼,但是最后,竟然被她反调戏回去了。那时,她踮着脚,勾起他的下巴,认真地说:“来,先给你媳妇我,笑一个,当做聘礼!”
宜臼记得,后来他问过她,当时为啥胆子那么肥?她说什么来着,“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你当时都非礼我了,那我就非礼回去,好了!”
那时的情景,那样的回答,现在回想起来,都让人笑得直发颤。
即便回忆着,他脸上都不自主挂着清润的笑,光泽莹莹,风华无双。
那样的初遇,是劫?还是缘?
是缘,他感谢上苍;是劫,他认了!
宜臼看着眼前的宗庙,今日着衮冕正装而来,请辞太子之位的礼仪已经在宗庙内,准备妥当。
他想想上次而来,是祝祷坐稳太子之位;此次,竟是请辞太子之位。
面对唾手可得的天下,他放弃了!但是,他不悔!
如果拥有天下,却没有了她,他的心里是空的。心空了,还要天下何用?!
又是一番思虑,又是一遍坚定!
他大步走进了宗庙中,身后,一声声跫音回荡在卷阿,声声清晰地回荡在周围的凤凰山中,空灵回旋,叫醒了梧桐树上渐渐升起来的那轮朝阳……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衮冕之中,芝兰玉树般挺立的身姿,王者之风尽显。有谁说,辞去太子之位会阻拦他的王者之路?!没有!
这只是一个迂回,迂回的道路是为登顶的冲击!
——————————
镐京,王宫,天狱底层。
玄姜手里抓着一把松子,一边磕着,一边跟隔壁的王后,聊天。余臣给她重新准备的吃食,更加充足。
她很好心地把手伸过牢狱的栅栏,递了一把红松松子给王后。
“哼——,也不知道下毒没?!本后不吃!”王后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撇过头去。
玄姜:“不吃拉倒。省了,贵贵的东西!”
玄姜盯着她,磕了一会松子。没人说话,整个天狱底层很安静,只有嗑松子的“咔咔”声,响亮的回荡!
“哎——,我说,王后啊。咱俩,和好吧!”玄姜将一把松子仁揉进嘴里,满口吐着松子的香味,一脸真诚地说。
王后转过头来,看着玄姜,不懈地说:“凭什么?”
玄姜又顺手拿过一个桃子,“咔嚓”咬了一口。
“王后,你看哈。这个桃子它已经长成桃子,还被我咬了一口。你还想让它变回娇艳的桃花,已经不可能了,是不?!这就像是太子殿下啊,他已经是我的人了,被我咬住了、染指了,”玄姜看看王后有些暗的脸色,顿了顿,又道:“当然,也可以说,我是他的人。哎,这个不是重点!我是说,事到如今,已经是这样了,王后您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我们这对儿未来的婆媳和好吧。省得你儿子闹心啊!”
王后脸色沉了沉道:“什么叫‘事到如今’,你知道了什么?”
“太子殿下他肯定已经到岐周宗庙了,我了解他。或许他原本还有些思量,但是王后你昨晚那场劫狱,让他狠狠下定决心喽!”
王后脸色沉得更黑,玄姜如此了解她儿子,她作为母亲又岂能一点不了解。这个结果,也在她意料中。
玄姜又咬了一口桃子,“咔嚓咔嚓”嚼了一会。用安慰的语气说道:“其实,这样也什么不好。反正你的王后之位,也保不住了。咱们一起去殿下的封地,平安度日,衣食无忧,闲散一生,有什么不好!为何非要在这王宫争来争去?王宫就是一个大牢笼,和你我现在待的地方,有何区别,只是一个大一个小而已。这些年,你在这里,真的过得好吗?”
“大牢笼”?是啊!
她嫁给天子,成为王后,在外人看来的至尊之位,在她一个女人心里又是怎样的苦楚。褒姒进宫前,天子对她只是礼遇,没有爱怜。那时,她以为,天子吗,本就是这样法相庄严之仪,不可能有卿卿我我。
可是,褒姒进宫后,她才知道,原来天子也是有情有爱,有温柔有宠溺,只是,这些不属于她。偶尔,她可怜兮兮地请求些怜爱,却被认为是王后之尊,有损礼仪。
她只好又板正板正地端着架子。只沉迷于自己的后宫争斗,沉迷于儿子的前朝夺位之争,越来越沉迷,后来沉溺、沉溺、迷失自己……
王后沉默着想了好一会。又看看玄姜,这姑娘其实挺不错,家世也好,性子随性、活脱,如果自己能年轻十几岁,也想活成她这样。
玄姜看看她,叹口气,从第一次见面,她就处处为难自己,但是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而已。
大约过了“两个桃子”的时间。
王后抬头看着玄姜,“你吃够了没?!撑不死你!这么能吃,我儿子能养得起你吗?!给我吃点!”
玄姜灿烂得一笑,仿佛万千桃花开。
王后:别说,这个儿媳妇果然漂亮得很!难怪那小子如此沉迷!
玄姜把自己的案几,直接拖到两间牢房的中间。案几上,摆着各种吃食。她抓一把松子,拿几个桃子,连着几个鸡腿,一股脑儿塞过去。
“本后从昨天起,就没吃东西了,饿死了。”王后急忙咬几口鸡腿,“真好吃,王宫竟然还有这样好厨艺的庖人?”
“我也不知道哪个宫的庖人做的。反正是二王子送来的!”
“余臣送的?”
“是啊!”
“哼——!本后早就看出余臣对你的小心思。本后给你说啊,余臣怎么也比不过本后的儿子。宜臼他从小就懂事,很聪明、长得又俊美……”
王后瞬间变成唠唠叨叨的婆婆!
玄姜:“……”我没有做错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