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拂与红袖,都有一个‘红’字,释鉴大师,你一定很喜欢红色吧!”霍澜渊咳嗽了数声,吐出了数道血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释鉴先是不相信地轻轻唤了两声,然后当他确认那满脸血污,双目瞪大的头颅是属于红袖的时候,便嘶吼了出声。
吼声久久不停息,盘旋于暗道各处,似乎能从起点通向尽头。
“释鉴……师叔?”玄一本来被挡住了整个身子,他只能看见有一团黑黑的东西滚向了角落。
此番释鉴捂头癫狂,倒是将角落更多的部分展露了出来。
原来那乌黑的东西,是一颗头颅的黑丝缠绕。
脸,还是那张脸。略施粉黛,眉清目秀。已经有了些许年纪,所以有皱纹暗生。可那肌骨精致,明艳动人。想她年轻之时,仅仅一笑,便可敌过千金还与韶华尽。
血落于嘴角,仿若为她点了朱唇。
想那十几年前,多少王公贵族一掷千金,只为与她共度春宵。红袖与丝萝二人,曾共同撑起了不夜天的荣华盛名。
可她的性子似极了沈青君,看上了一人,便笃定要跟他一人。她不爱名流,不爱公子,偏偏看上了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风流客。
晏星云为她捉了上百只萤火虫,淡淡一笑,说将满天星云赠予了她,要她“礼尚往来”。
她便许下了自己的终生。
他也曾允下了诺言,说会八抬大轿来迎娶她过门。
红袖信了。
武德九年,誓言之日,她为自己做了一件嫁衣,站在不夜天的长廊,盖上了红盖头,等着男人来牵她的手。
可除了迎来来来往往人群嗤笑的目光,她从早等到晚,都没有看见说会娶她之人的身影。
她当真了。
他食言了。
红袖怨了晏星云两年,三年,四年,甚至于五年。可过了很久很久,她只是盼望男人能回来再牵起她的手。给她捉住漫天流萤。
没有八抬大轿也无妨。
红袖在玄一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而在沈青君身上看见了晏星云的影子。才会诸多劝慰,希望二人不会重蹈她的覆辙。
她不知道晏星云去了何处,也不知道他为何弃她于不顾。可她也知道,男人虽生性风流,可也从来说到做到,不曾诓她骗她。
如今他下落不明,只是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那事情,比她重要。所以,晏星云才舍得舍下她。
就像沈青君舍得舍下玄一一样。
红袖每日看着眼尾、额头生出的皱纹,都会难受个很久。万一他回来了,可她变丑了怎么办?
若晏星云还是那个样子,可她已老了不少怎么办?
红袖哀叹着,在无尽的等待过后,连妄想都像是遭了罪。她气他,怨他,恨他,咒他,如今,只希望他还安好。
“你会在大唐的哪个角落呢?”红袖对着铜镜着妆,贴花黄。她每日都这么问自己一句。
就这样,她流转于不夜天。一直未嫁,旁人皆叹她痴极傻极。
在漫长的等待中,红袖也曾感觉到,晏星云回来过。他来到了长安,来到了不夜天,来到了她的窗下。
如今回想起来,似乎就是在恶鬼夺命前后那几日,她曾经看见过一僧人久站于她的窗下。目光所及,似乎是她的卧房。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那个僧人——沈青君的心上人。
可玄一没有必要如此做,红袖并没有自恋到这个程度。她只是奇怪,这僧人有何目的。
他默不作声。不论刮风下雨,他一连来了数日。
她不敢推开窗户,生怕黄粱一梦,梦醒后更加眷恋梦中之景,而从此长梦不醒。
“晏星云,你在哪儿呢?”红袖坚持那人不是他,只是每每也站在窗口,看着他。他站了多久,她便也望了多久。
然后有一天,他不来了。
红袖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心口。
果然不是他!
可脸上痒痒的,原来是泪又落下。
红袖浑浑噩噩,送沈青君出嫁。她看那大红嫁衣,暗自描摹刻画自己成亲的场景。
可惊天巨变立马接上,沈平如被通缉,罪名为“谋逆”。
沈家一百六十九口人,包括沈青君全部都遭处斩之刑。沈平如及其妻女,儿子的头颅都被悬于城墙。
不夜天也倒了。
红袖挤进了人群,看城墙上熟悉之人的头颅,胃里泛酸,当下呕吐了出来。
她又仔细看了看,忽然发现,城墙上的头颅不是沈青君的,而是另一个与她相似的女子。
红袖有些矛盾,她安心了一些,可也更加恐惧了一些。她知,这狸猫换太子之事,一定与霍澜渊脱不了关系。如今沈青君也定是被此人藏在了长安某处。
要去救她,要去打探消息。
红袖躲藏在不夜天的一处隐蔽楼阁,整日都在思索如何助沈青君脱身。
可有一天,霍澜渊先找上了她。他手中拿着一把宝剑。此剑名唤“红拂”,是晏星云的剑。
“你……”
“红袖,你等了他太久。我带你去寻他。”霍澜渊是如此说的,他双目眯起。冷极冰极,让人毛骨悚然。
话毕,红拂出鞘。
红袖只感觉剧痛袭来,身子便不受控制,眼前一暗。
“……那好吧,我也等累了。”这句话,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释鉴四处乱撞了起来,仿若丢失了珍宝的孩子。
他双目红肿,一个劲儿地在摇头。
“我不负天下,不负大义,可我此生只负了她一人。我将她放在心尖儿上,可还是负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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