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半月已过,卫子岭身上的剑伤本就不是什么大伤,在安心静养和各大宗门献上的疗伤灵药的双重作用下,此刻早已恢复如初。唯一美中不足者,剑伤处都或多或少的留下了淡淡的疤痕。不过话又说回来,哪一个征战沙城的宿将不是全身伤痕呀?这淡淡疤痕却恰恰是为卫子岭增添了一分被战场洗礼过的沧桑之感。
卫子岭身穿一套本色麻布长衫,头上没有挽起发髻,而是只单单用一条本色麻布条随意的一拢一系,除了拢住长发不再遮挡双眼之外,便任由长发自然垂下。整个人看上去虽说少了几分英挺和俊朗,但却多了几分成熟和洒脱。其实,并不是卫子岭要刻意如此打扮自己,皆因在养伤其间穿贯了如此装束,再如之前那般束发紧腰,便觉浑身别扭,遂索性便放纵自己一次,可这一试之下,竟是大觉妥帖,于是便如此了。
其实,一个人的着装恰恰于不经意间透露着一个人的本性变化。卫子岭肩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身上的责任也不可谓不大,带领盟军讨伐四大家族、解救下落不明的母亲和重伤垂危的父亲等等,哪一桩哪一件不是重中之重、难之又难?是故,卫子岭需要放松自己,或者说他渴望自己的内心得到放松。
左手拿起放在榻前案上的赤色古剑,卫子岭深深地做了一个吐纳,便离开大帐朝着西岭的方向大踏步而去。
卫子岭要在离开紫荆关之前,再去看望一次那些曾因自己轻狂而无故丧命的大卫军士。其实,十万余大卫军士的惨死,卫子岭有责任不假,但却并非他自己认为那般,全因其轻狂而致,致十要买余大卫军士死于非命的罪魁祸首还应当落到施此毒计的四大家族身上。卫子岭只是太过于感性了。
“兄弟们!卫子岭又来看你们了!”烈烈西风中,卫子岭的喊声在辽远的山塬荡起。
摆案焚香、举爵置酒、放声悲歌,待这一系列的祭拜仪式完成之后,已是夕阳衔山了。卫子岭没有再回关上,展开身形,伴着燥热中夹杂着一丝的凉意的晚风,消失在了茫茫原野。
只是卫子岭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离开紫荆关,武青绫和慕容雪儿后脚便迈进了紫荆关幕府大帐的牛皮大门。
月余之前,当武青绫和慕容雪儿被闪电雕送回飘渺宗之后,武青绫就曾断言,卫子岭这个“忘恩负义的薄情郎”是不会主动给他们送来任何消息的,因为在其跟随卫子岭走南闯北的过程中,她可是没少被卫子岭“遗忘”。开始的时候,慕容雪儿对武青绫的断言根本不置一词,她不相信卫子岭是薄情之人。但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半月过去了,卫子岭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慕容雪儿才相信了武青绫的判断。
正当两个丫头急吼吼地要前往紫荆关一探究竟时,卫子岭的飞鸽传书却又突然来到。书中只简短的一句话:“吾一切安好,两妹万勿离宗,勿念!”两人看罢,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谁也弄不明白卫子岭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如若果真如其所说“一切安好”,那又为什么不让两人离开飘渺宗去找他呀?如若盟军被大军包围一事仍未解决,却又何必传书报平安而多此一举呢?
其实,卫子岭此举真还是画蛇添足了。其之本意,是想向两个丫头报个平安,让她们不要挂念自己,但一想到若如此一说的话,两个丫头肯定会立刻风风火火地赶来与自己会合,当她们看到自己全身都是剑伤之时,岂不是更加担心?所以,又多加了一句“两妹万勿离宗”,而恰恰是这句“两妹万勿离宗”成了添足之举,让人看之不免浮想联翩。
所以,两个丫头商议之下,竟然瞒过老商榷,偷偷从飘渺宗潜了出来。两人从大卫国的西南边界,一路万里迢迢、风餐露宿地赶来了紫荆关。
见到空空如也的幕府大帐,两个丫头瞪着眼睛、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其实两人早已对来到紫荆关后所看到的场景猜想了不知多少个版本。有全军缟素,为卫子岭送葬的、有卫子岭重伤昏迷不醒的,也有军中大宴庆祝胜利的,唯独没有连个人影也没看见的。因为,自飘渺峰赶往紫荆关的一路上,她们已经听说了最近一个月来,所发生的足以令大卫国子民茶余饭后、交相传颂的大事。如,“天降神兵”吊民伐罪、濮阳城外两军大战、军神卫子岭单挑四大族长等等,版本众多、不一而论。至于,卫子岭与四大族长之战的最终结果更是传得五花八门,有的说卫子岭最终一剑斩了四大家族的族长;有的说,卫子岭被四大家族的族长合力杀死;还有得说,双方是两败俱伤、全部死于非命了。只听得武青绫和慕容雪儿更加心急如焚了。所以,两个丫头才有了那么多不靠谱的猜想。
卫骞得知两个丫头来到了关中,立刻放下手头上的事务赶来了幕府大帐,正好与她们撞了个满怀。
“你们这是要去哪?”卫骞生恐被两个丫头弄得不可开交,一开口便端足了长辈的架子。
“卫叔叔,你来得正好,快告诉我们,子岭哥哥去哪了,他到底怎么样了?”慕容雪儿此时别提有多担心卫子岭的安危了,遂抢先说道。
“对,叔父,你快说,子岭哥哥一定还活着,对吗?”武青绫也跟着补了一句。
“你们——”卫骞指着两个丫头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这都想了些什么乱七八槽的!”说完其便来到主帅座前,北后的绣金披风随意一甩,利落得坐在了帅座之上。竟是一副十足的沙场宿将标模样。
“叔父,我们一路上都已经听说了濮阳城外宗门盟军与家族子弟兵一战的经过,您就别再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吧,子岭哥哥到底怎么样了?”武青绫再次焦急般问道。
“什么?听说的?都听说了什么,讲出来听听。”卫骞不禁对大卫国子民对两军一战的评价大感兴趣起来。
于是武青绫和慕容雪儿两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的便将百姓们交相传颂的那些“英雄事迹”讲给了卫骞。
卫骞听后微微点着头,缓缓自语道:“看来李牧所讲不差,盟军在民间的口碑还是有的,招募江湖剑士一策或许还真能成。”
“卫叔叔,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快告诉我们,子岭哥哥到底如何了,都快急死人了!”慕容雪儿说话间不住地跺脚。
“好好好,我这就说,此事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你们先坐下,待我慢慢道来。”武青绫和慕容雪儿两人听后立刻乖乖地坐了下来,四只水汪汪的大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的看着卫骞。
卫骞在帅案上拿起茶壶,给两人分别斟了一杯热茶,才开始慢慢地讲述起濮阳城外一战时的情景。两个丫头的心便跟随着卫骞的节奏,忽而紧张、忽而放松、忽而忐忑、忽而平静地起伏起来……
直到听到卫子岭已经剑伤全愈之后,才终是同时长长出了一口气,拿起茶杯猛灌起来。卫骞早就对两人甚是喜爱,看到两人如此模样之后,不禁打心眼里替自己那个傻侄儿高兴。同时,心里不觉生出了些许酸涩之感,因为从两个丫头的喝水模样就不难看出,她们自偷偷离开飘渺宗,跋山涉水离到紫荆关这一路上,定然是吃了不少苦。
“来呀!立即设宴为两位小姐洗尘!”帐外侍卫“嘿”的一声,便匆匆传令去了。只片刻时间,一桌热腾腾的饭菜便连桌一起端了上来。武青绫和慕容雪儿早已是垂涎欲滴了,根本不用卫骞相让,扑上前去就是一顿狼吞虎咽。直看得卫骞呵呵直笑。
顷刻间一桌的饭菜便被一扫而光。卫骞本以为两个丫头吃饱了、喝足了,又已知晓卫子岭确实“一切安好”,总该放松下来,消停消停了,他自己也好借此机会溜之大吉,否则一但再被两人缠上,那可就永无宁日了。
可谁知两人毫不矜持地用衣袖抹了抹油嘴,互望一眼后起身便朝外走去。
“哎——我说你们这是要去哪?要休息得往那边走,卧榻在屏风后面。”卫骞指着帅案后的屏风提醒着。
“我们不去休息,我们要去找子岭哥哥!”两人又开始了神同步。
两人话声刚落,只见眼前人影一闪,卫骞便抢到他们前面,挡住了幕府大帐的门口。
“卫叔叔,您不能阻拦我们!”慕容雪儿撅起了小嘴。
卫骞黝黑的脸堂上不期然划过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得意,理都没理两人便对外命令:“好生照顾两位小姐,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擅离大帐!”
只听“嘿”的一声应答,幕府大帐的门前便列队站上了一批紫阳宗剑士。随后卫骞呵呵笑着悠悠然离开了,任由幕府大帐中各种撒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连头也不回一下。
其实不光是卫骞会这般对待武青绫和慕容雪儿,就是换作慕容白,也定会如此做的。因为他们深深地明白,只有将他们留在军中才可最大限度地保全二人之生命安全。同时,也只有两人安全了,卫子岭才不会因两个丫头而分心,最终影响找寻其父卫冉所留下的《伏魔大阵》一书之事。
只不过,卫骞的苦心好像并没有得到武青绫和慕容雪儿的理解,就在两人被“软禁”的第三日夜里,她们又故技重施,打晕了已经放松警惕的紫阳宗剑士,双双潜出紫荆关的关口,朝着濮阳城的方向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