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穆国迎来了第四雅闻——公主将军喜结良缘。
这些磨破嘴皮的事,一说起来,得从头说到尾,一时之间,穆国上上下下都在议论,茶楼里说书先生的评书,梨园里戏子的曲词,街道上小童的歌谣……
更甚的,白天说,晚上说,梦里也要说,来回翻着版本说,连着她一起说,留情的,说是谣言,没情留的,她自然成了涉入者,搅乱姻缘最后反而成了他们感情的见证。
可笑的是,将军第二天就回了关边,那些人还跟眼瞎没看见似的,多么好的感情,新婚就抛下妻子?
顾府里的丫鬟天天探着头往后院里瞟,有时也来她院里瞧上一瞧,冬儿见着她从贪吃,变成暴饮暴食,心情也是一天比一天躁,知是外边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刺激到她了,这边也更小心的伺候,不敢惹恼她。
一天,她来收拾,凝珠从床上弹起跳下,打开抽屉,捞出一把珠钗,对她说:“你有钱吗?”
她摇头,将抽屉抽出来,全部倒在桌上,说:“你拿着这些,出去换成钱,分你一半,小心不要让人知道。”
冬儿抱着包袱站在门外,风吹的手又红又痛,珠翠耀眼生光,全是将军送的东西,都当掉好吗?
凝珠在屋里翻箱倒柜,拿了许多东西出来,嫌麻烦全都丢到了一边,最后两手空空,只换了身厚衣裳,冬儿跨门进来,东西还没递过来,她就一手拿了过来,抽出几张银票折好,塞进鞋子里,在地上踩了踩,怀里也放了不少。
看见冬儿腰间挂了一个小袋,当即抓了过来,一叠银票放进她手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积蓄被拿走,冬儿有点呆愣,还没反应过来,她便走了出去。
“姑娘,你要去哪?”她醒过神来,追到门边,她走的还不算太远,能听见她说的话,只是背着她招了招手。
街道上人流依旧很多,小贩拢手站在摊位后,神采奕奕,不受这突来的寒流影响。天边浅淡的云丝勾着缕缕墨香,悠远深长,想吃一碗馄饨,那老摊主并没有来,老槐树孤零零守在街边,只剩下一个枝头的叶子。
她晃悠悠走着,街道上处处可闻到食物诱人的香味,样品精致,摆在冒热气的蒸笼里,小贩见她站着不动,热情的招呼了声:“这位姑娘要来点吗?来多少?咱家亲制的秘方,保证你吃了还想来第二回!”
她摇摇头,无精打采的走开,小贩在身后喊:“姑娘慢走,下回来尝尝!”
街市热闹非凡,穆人上街喜欢结伴而行,擦肩而过的都是双双对对,亲密无间,这一人的身影终是显得有些孤单。
做糖画的青年似一年四季都在,糖勺匀出来的糖丝贴在铁板上,稍稍驻立,一条凶猛的狼就做成了。
他开始说:“从前有一只住在深山里的狼妖……”
摊位两旁的小孩捧着脸,脸颊被风吹的彤红,蹲在青年身边,青年边讲,手里一边画,每化成一个人物,那群孩子都要惊叹着哇一声。
她在糖架上看了看,选中一只兔子,放下一粒碎银,又向别处走去了。
风吹来的落叶在脚边滚过,人影错落纷纷走过,街道上行人都是行人,分不出来谁是谁。
凝珠躺在垫了棉被的大床上,思考起该要去哪的问题来,活在雅闻里实在难受,可除了穆国都城,她连一个地名都喊不出来,二十一世纪真方便,想去哪就去哪。
有人走了进来,看了床上的人一眼,手脚麻利的将菜摆上桌,见她没动,探着头提醒:“姑娘,菜来了,天冷,不趁热吃就该凉了。”
她半撑起身子,扫了那小二两眼,狐疑道:“你是不走错了,我没叫吃的。”
“天字房十三号,是不是?”小二问。
她想了想:“是。”
“那就没错。”小二随和一笑,确定没错,走了。
但见一桌子的丰盛佳肴,大盘的烤鸡,清蒸鱼,红烧狮子头,猪肘子,鲜汤等等,香味绕鼻,卖相也是一等一的好看。
她戳起一个狮子头,咬了一口,这样的好事就跟中彩票一样,十几年才遇上第一回,不知道是哪个糊涂蛋,连自己的房间号都能记错,既然端进了她的房,就不要怪她不客气。
她丢下吃了一半的狮子头,拨开鱼皮夹了一块鱼肉,掰下一只鸡腿,围着桌子走了一圈,将筷子随意一扔,一心一意去啃手里的烤鸡腿子,一口咬下,抬眼见忽见墙边出现一个黑色身影,忽隐忽现,宽大的斗篷挡住脸,衣袖下缓缓伸出一只手,骨节分明,十指如钩。
她想起在皇宫里也看到一道黑影,两者十分相似,同样的宽大斗篷挡住脸,从墙里走出,向她走来,只是那时,他突然不见了。
伸出的手似乎并无恶意,嘴角带着笑,说不出的熟悉,她鬼使神差的伸过去手,总觉得那手是向她伸出的,却在等着那人的时候,飞来一只鸟,头上一缕长羽卷起,羽白似雪,在她手心琢了啄,两颗眼珠像是嵌钳的宝石,饱满润亮。
还没见过这样不怕人的鸟,长的奇怪了些,却也很漂亮,她想去摸摸它,逮住它那缕高高卷起的毛,它就不见了。
她当它不喜欢有人那样做,才不见了去的,拿住鸡腿坐回身,面前忽冒出一张脸,手一抖,香喷喷的鸡腿子从裙子上滚了下去。
他撑腮笑的两眼弯弯,长着一张一眼看去只觉惊艳的脸,头上骨簪莹莹绿光,缩在两只眼眶里,掰下另一只鸡腿,递到她面前。
说:“好久不见。”
凝珠看了两眼屋内,只余墙上上不了台面的简陋描画,那黑影也不见了。
“不吃了吗?这也算顾将军一番心意。”她举着鸡腿问,一脸可惜的表情,张嘴要咬下去。
抢鸡腿的手只看到一片残影,她便咬了个空,摇摇头,去夹桌子上的菜,筷子还没拿稳,再看就不见了。
凝珠面无表情一手拿着鸡腿,一手占着筷子,眸中生出一点九灵身上常见的冷意,即便是孟婆,看了都十分不自在。
她讪讪地笑,用着玩笑一般的口吻:“我可是好辛苦才偷了神尊一点钱,好歹也让我吃点。”
屋外灯笼挂满整条楼道,高楼里封闭无缝,灯笼中的焰火入夜沉睡一般,吹不来风,心也冰冷不动。
“你来干什么,顾晚已经娶了公主了,已经没有可以骗的到我的了!”她冲她说,心里积了不少气,本以为她们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人,各有所为,却是可以信任的人,最后竟是她亲自断了地府后路,更是将她玩的团团转,利用她让九灵娶了公主,真是好笑,她信了一只鬼这么久。
“对不起。”孟婆收起那副玩笑样子,无力的垂下了头,长发撒下,正好挡住脸上神情,楼下小二的招客声响亮,记着菜名,一时之间忙不过来,她捂住脸,低声道:“对不起,我并非骗你,只是……我求你,求你帮帮我。”
她蓦地跪下,跪在她脚边,语气中夹着哀求,想不到其他办法,唯一的,只有眼前这一个:“是我的过错,但是地府里的生灵没错,一旦开战,我们抵不过的,殿下他,他早就……”她有些哽咽,半响,将话咽了回去,始终没有抬头,说:“只要你帮我,日后再见,大概能告诉你想要知道的东西。”
“求我有什么用,我一个普通人,你们随便动动手指我就跟世界道别了,我以后也不会再和你们有牵扯,也没什么想知道。”她心安理得的啃鸡腿,偷偷在缝隙里看,着实被吓了一跳,怎么也不会想到孟婆向她下跪,她不是个绝情的人,她说的并不像是假,以至于后来骗她,应该都跟冥王有关。
孟婆双手在袖中紧握,是她想太多了,闭上了眼,抽下发间骨簪化成长剑,剑锋一转,朝着自己心口刺下。
凝珠掉了鸡腿,抛了筷子,猛跳到她面前来,抓住她的手,只见她胸口溢出一团金光,那么长的剑,只留了一个剑柄在胸前。
她看上看下,到底是急了,说了软话:“你别死啊,我只是气话,别动不动就自杀啊,虽然你是只鬼,你还活着吗?说话啊!”
她拿着她的手已经开始变凉,胸口的光越阔越大,没有一点动静,活像是死透了的尸体,一急,便说了出来:“我帮你,帮你,你别死了!”
论诈尸的时机,孟婆把握的刚刚好,她才说完这话,就拔出了胸口的剑,插回头上,胸口的光愈合,完完全全没有一点事儿,搭上她的肩膀,一脸得逞,说:“你说了可不能反悔。”
凝珠伸手推开她,她竟然又是骗她!“你又骗我!我不帮,不帮!”她起身坐下,一连损失两只鸡腿,还要被人愚弄。
“我可是真的被白骨剑伤了,即便是自己的武器,伤人都是一样,只是它认主,对我留了情。”孟婆坐到她对面,捂着胸口撑脸一笑,完全是一点事都没有的模样。
凝珠装看不见她,捂住耳朵更加听不见,孟婆俯在桌上,胸前才红了一片,也装作不见她的反应,擅自说了起来:“大概对你来说,有点困难,我只求你能够杀了他。”
目的还是没有变,想要让九灵归神位不假,为地府众人也不假,她现在已经下不了手,也不假。
孟婆放下一把刀,刀鞘随着刀刃微弯,刻着店铺商名,看似毫无伤害,有着最合适的刀封,内里又有多狠呢?
“穆国,其实从来没有三个公主。”她放下刀的时候说。
凝珠看向她,没有三个公主,是说锦华并不存在?那顾府里的是谁?春雷认了谁做主?
一下又是疑问重重,她正想开口一问,孟婆发间的骨簪忽照出一团光,印在空中只有两个黑色的字:速来。
“号钟。”她站起身,神色紧急,将刀推过去,看了凝珠一眼,道:“全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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