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闭门几天几日,气压低沉,仆人们做事都是轻手轻脚,万不敢触了眉头,惹火上身,偏生有人这时候上门,美其名曰,探望伤患。
守门的士兵自是不敢放他进来,他却一掌推开大门,死活抱在门上不松手,士兵们只能拦他,要是为这点事去烦他们家将军,估计以后就不用再站在这里了。
他岂是几个士兵能拦住的,玩够了,在两人头上一敲,全部倒地没有反应了。
冬儿跪在床边,手里拆开新的纱布,将旧纱布拆开,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说:“已经快要结痂了。”
“嗯。”她点头,说:“谢谢。”
“姑娘谢什么,这是奴婢分内之事。”她拿起药盒,起身出去。
凝珠坐在床上,举着自己包成饼似的手看来看去,一手摸到小腹侧边,那里也裹了一圈纱布,回想起从空中掉下的画面,只差一点,她就会被杀。
外室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像是木盒坠落,她探出半边身子,喊了一声:“冬儿?”
却没人应答,不禁奇怪,掀开被子,忽窜进来一黑衣人,一身束身装,头发扎在脑后,黑布蒙面,眼含凶光,一上来就掐住她的脖子。
凝珠身子一僵,笑了起来,道:“紫槭。”
来人百无聊赖的松开手,扯下黑布,耸了耸肩,在桌旁坐下,倒茶倒水,自己招呼起自己来了。
“冬儿呢?”她穿好鞋子。
“敲晕在外边睡着。”
她走来,孟婆早就倒好两杯茶水,推倒她面前一杯。
“紫槭,我这几天总想,春雷也是灵,她应该是知道顾晚是谁的。”她撑腮,心中愁云惨淡,还没有哪件事这样挂心,想了好久都想不明白,忽怀念起从前上学读书的日子,虽然现在也还是个学生狗。
“你知道名琴认主是怎么认的主么?”她反问道。
凝珠摇头。
孟婆放下茶杯,扬唇一笑说:“传说这是一架从天而降的神琴,穆皇有三个公主,同时发现这架琴并捡了回来,三个公主都想要,就请来穆皇,约定谁弹得最好琴就归谁,第一个公主弹的时候,发出来的都是锯木一般难听的声音;第二个公主才碰上弦,手就被莫名割伤了;第三个公主一试,才发出这琴真正的声音,奇怪的是,这位公主,并不会琴。”
第三位公主自然是锦华,她尚不会弹琴,却能用这把琴弹出乐声,这样一把名琴,三人都想要,偏偏选了锦华。
凝珠恍然顿悟:“我知道了,是强行认主,她选锦华是因为三个公主里只有她真心喜欢九灵。”
孟婆满意一笑,说:“春雷正好出现在神尊来了穆国之后。”
“她是冲九灵来的?可她是灵,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茶杯里的水漾出几圈涟漪,她一手按在桌上,杯中水纹不止,反而更多。
孟婆负手站起:“仙堕成魔,灵堕为妖,她现在,早该不是什么灵了。”
“妖?她难道是来报复九灵的,才趁这个时候出现?”
“不知,但也难说,”她摇摇头,进来也甚是神伤,倾尽心思想救地府,又冒出个春雷来,“我现在担心公主,依她的性子,最多伤心久些,服毒倒不至于,何况还有我天天陪着。”
这么说,就不是自己服毒,可她显然知道自己有吃下毒药,想见九灵是真,却是不想要见她的。
“她服毒的时候你在哪?”若是有孟婆在肯定不至于让她喝下毒药,便是春雷,也不能在她面前下手。
“正巧被人叫开了。”她显得十分烦闷,来回走动。
“还有其他人,有其他人。”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喊走孟婆是调虎离山之计,为的就是好对公主下手,看来春雷知道她的身份,其他人会是谁?地府的冥王,他不是已经达到目的了吗?
她看向孟婆,她虽为了地府安危留在人界,可是在人界这么久,地府那边难道不知道,或者说不是什么人允许?
“是冥王?”她问,并非不相信她,而是,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对付九灵,全部都是冥王一手策划,所以酒娘给她吃的东西一点作用也没有,地府一众人才会去枯山找她回她。
“不是,”孟婆当下否认,犹豫不决,叹了声气说:“殿下只是和人做了一场交易。”
交易,又是交易,酒娘也是和人做了一场交易,是同一个人,是他在帮春雷?
难道一开始不是为了找到扰乱时空的灵吗?怎么还带恩怨的,再这样玩下去,她该相信谁,万一冥王交易的目的不仅是九灵坠入轮回道,孟婆是敌是友,只是一个妖灵,怎会发现不了,那喜欢做交易的人,藏在什么地方,春雷什么时候会再下手,她要怎么救他?
“紫槭——”她大脑一片混乱,有许多问题,猜疑不定,如果她愿意告诉她,说到嘴边的话却被打断。
孟婆朝外斜了一眼,道:“有人来了!”便消失了。
凝珠捧着脸,调整呼吸,听见两声敲门声,外头那人就推门进来了。
顾晚一眼看见伏在桌上熟睡的冬儿,掀开珠帘,在屋里四处瞟了瞟,只见她一人坐在桌边,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不似平日有活力,眼巴巴的望着。
他给她披一件外衣,在她对面坐下,没像平日那般刻意奉承躲避,没精打采,一头栽进了他怀里。
顾晚的手抬起又放下,最终还是揽住了她,凝珠一震,抬起头,一把抱住了他,心想道:反正你现在是个凡人,任人宰割,还要我来保护。
他手一顿,两人静坐了会儿,他起身去抱她,往床边走去。
凝珠心一惊,望向她的小被窝,双手用力一推,喊道:“我伤口痛!”噗一声从顾晚怀里落了下来。
她眨眨眼,呵呵傻笑坐起,真丢人,她在乱想些什么呢!
顾晚面无表情的哼了一声,在一旁坐下,帮她将被子拉上来盖好。
凝珠心里一阵敲锣打鼓,半天不敢动,他那声哼,是什么意思,是发现她在想什么,心中发出来的不屑吗?
见好不容易有了的改变,突然间又回到了原点,她又露出那副遇上老虎的神情,呆愣愣的盯着他。
“哪里痛?我看看。”他伸手去撩她的被子,只是简简单单一句关心,凝珠却心慌了,拖起被子滑下去,直道:“不痛,不痛了!”
顾晚收回手,好奇起自己到底有多可怕。
蛇形的风筝仍还挂在床边,两只眼睛被画的又大又圆,利牙再尖锐,只是个虚假的陪衬,一点都不可怕,反而显得很可爱,
他给她掩掩被角,见她不那么拘谨,说:“我要回去了。”
回去?凝珠登时坐起,“回哪里去?”
“玉湖关。”他道。
是啊,他是个常年驻守在边关的将军,这次回来想来是有事的,算算时间,也该走了,那她的任务怎么办,她还没有变成他的因。
“哦,”她低低应了一声,说:“我去送你,你什么时候走?”继而想到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他走了,她去哪?
“明天。”顾晚不得心意,声音一下生冷起来,衣摆在脚边垂下,起身欲走。
“那个,”她在后出声,说“你走了之后我会出去住,你不用担心我赖在你家。”
虽这样说,可之后也没想好去哪,孟婆在皇宫,现下她的立场不分明,自然不能找她,好在她还有不少珠宝,大概是能找个客栈坚持一会。
顾晚不言,迅速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在窗前闪过的虚影,匆匆忙忙,对她一番话,不见多在意。
她是个难明白事的性子,顾虑多的跟江里的水似的,畏畏缩缩,有些事情眉头早就清楚,偏偏要往别处想,她这性子也不是天生就有,本来是清水一样明朗简单的人。
第二日,日头初起之时,顾府一众人已准备好出发,新棉被绑了好几车子,士兵们在做最后的检查,一个接一个上马了。
顾晚望着大门口许久,胯下马儿都有些耐不住性子,焦急嘶鸣起来,他拉住缰绳,鞭子打落在马背之上,大抵人生总会留下些遗憾,从前遇不到,而今缘薄。
她这一觉睡得又沉又久,忘了时候,想起他是今天离开,赶紧穿了衣服,鞋子穿到一半,冬儿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惊呼道:“姑娘,不好了,不好了。”
她抬起头,这才一觉睡醒能有什么不好,难不成有人要来抢顾府?
冬儿蹲下身帮她穿鞋子,继续说:“将军返关的路上被皇上的禁卫军拦了下来,一百多个将士都负伤逃回,只有将军被带走了!”
这可是真的不好,皇宫怎么会平白无故来抓人,看穆皇样子,是十分信任顾晚才对,也明白无他无穆国今日,定是春雷!
她扶着冬儿站起,推了门便往外走,脚下似踏风乘浪,生生带起一股风来。
大厅里,东倒西歪着一群人,丫鬟们准备药盒在一旁,帮着递递东西,士兵在进行简单的止血包扎工作。
支支强行拔出来的箭镞丢在地面上,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看上一眼就已是头晕眼花,他们忍着这让人作呕血腥味,还强忍着痛破皮穿肉的痛。
凝珠没有勇气再看下去,再大厅里转了一会儿,人群有人喊了她一声:“宋姑娘!”
那小将向她跑来,盔甲上溅了血,人倒是没什么事,她记得他,是常跟在顾晚身后的唐校尉。
“宋姑娘,对不起,我们没能护好将军,反叫将军为了我们被抓走,”他低下头,眸子里一片忧郁,忽一锤桌面,愤愤然道:“没想到皇上竟然在我们返关之日派人埋伏,将军一片赤心,怎么会谋反,真是瞎了眼!”他气的直咬牙,连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随口而出,若不是受伤者众多,便是杀进宫里他们也能做到。
从前书里常有功高震主之说,顾晚可说是神将,大名响彻之时,民心将心,定是会有所向,如此他也跪他做皇,奉他旨意,奋血浴战,驻守边关,守的是穆姓江山,穆皇是身坐高位之人,已经昏庸到这个地步了吗?此举,真叫人心寒!
“快,你送我进宫,现在就送我进宫!”凝珠拉住他的手腕,现在只有她进宫,若是孟婆愿意帮她,那么此难固然能解,若是不能,也一定不能让他出事。
“不行,”唐校尉当即拒绝,说:“要去也不该你去,弟兄们就算只剩一口气,也会将将军带回来!”
说着,一众人接连举起手中长剑,高呼救将军,声音虚弱,话语不清,伤员占了大半,手里的剑硬撑在地,摇摇晃晃,能真正行动的,寥寥可数。
“不,你让我去,我有办法,一定可以救他回来,你送我到皇城外,再去边关调遣军队,要是五天内传出皇上要杀将军的消息,你就领军,直捣皇城,要是五天内什么消息都没有,就带着军队偷偷退回。”
现在还能放手一搏,姜纠重伤不知如何,紧急关头,大抵只有这一个办法。
“不行,就算这样,也不能让你去!”他仍是拒绝,让一个女子孤身犯险,绝对不是他们该做的事!
“你要是不送我去,我自己出去叫车!”凝珠推开他,转身往门外走。
唐校尉自是放心不下,她要是自己去,万一出了什么事,见到将军他要怎么交代,只好再队伍里点了个健全的小将,说:“你赶去玉湖关,照宋姑娘说的做,我和她一起走一趟!”
她一笑,从腰间扒下一块令牌,丢给被点的小将,两人相视一眼,郑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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