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拖延了几句,小太监眼皮一挑,幽幽地说:“二夫人就别多想了,这事儿与您无关,皇后娘娘可不是个会迁怒之人。”
一句话堵得方氏即刻噤声。
“见我?”展老夫人眼皮跳了跳,心里有些忐忑:“一个内侍太监见我作甚。”
想来想去,展老夫人还是决定不见面了,派人回了句身子不适,不便见人。
“老夫人您忘了么,宫里还来了太医呢,咱们是躲不过去的,为今之计应该是找两个替死鬼。”
展老夫人气得咬牙切齿:“来了一趟京城,闹出这么多幺蛾子。”
实在是拗不过了,她只好硬着头皮去了趟。
一只脚迈过了院子,展老夫人便看见了廊下跪着一群小丫鬟,她蹙眉,又走近了些,看见了小太监正端坐在上堂,眼神透着不屑。
不知为何,展老夫人竟有些腿发软。
小太监站起身,又问起展凌在何处,展老夫人听后直接说:“凌儿从马背上摔下来,身子还没恢复,你有什么话直接说便是。”
见展老夫人还在维护,小太监也不急,指了指隔壁:“老夫人可知蕴朱县主的伤是怎么来的?”
来之前,展老夫人就已经想好说词了,叫人拖进来一个丫鬟,方氏见状赶紧上前:“母亲,您可别犯糊涂,欺瞒皇后娘娘,刚才蕴朱县主身边的丫鬟都已经被审问过一遍了。”
方氏一看展老夫人的架势,就知道这是要推卸责任了,吓得阻挠,今日太监上门就已经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说谎,就是自打嘴巴。
展老夫人不悦地看向了方氏。
“母亲,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是堵不住悠悠之口的。”方氏提醒。
展老夫人环顾一圈,看到了廊下丫鬟的脸颊高高肿起,有些已经不能见人了。
她心里咯噔一沉,顿时就打消了让人顶替罪名的想法,略带讨好地上前,谄媚道:“公公,展凌是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呢,您就大人有大量,替展家说几句好话吧。”
“方氏!”展老夫人冲着方氏使了个眼色,方氏会意,叫人准备了一摞银票上来。
可谁知小太监只是淡淡瞥了眼,就收回了眼色。
“老夫人,县主若是不愿追究,那老奴这就回宫禀报,可县主若是追究,老奴哪有胆子收下买命钱?”
小太监推开了银票,继续坐在了椅子上,手里端着杯茶喝得淡然,展老夫人心领神会,朝着方氏使眼色。
二人一同去了寝屋,丫鬟正在给蕴朱县主抹药,展老夫人乍一看后背一片血肉模糊,也不禁倒吸口凉气。
她没想到展凌居然将人打得这么狠。
又看了看蕴朱县主的小脸,一点儿血色都没,像个纸片人。
展老夫人短暂的失神后,抬脚上前坐在了床榻上,眼泪也说来就来,握着蕴朱县主的手:“蕴朱,你怎么这么可怜,凌儿实在是太糊涂了,我的心肝宝贝啊。”
方氏嘴角一抽,惊愕展老夫人的演技。
足足哭了一炷香的时间,连词都不重样,蕴朱县主才幽幽醒来,仰着头瞥了眼展老夫人。
“好孩子,你终于醒来了。”展老夫人一脸激动,又关心的问:“怎么样,疼不疼?”
蕴朱县主一脸懵。
“蕴朱,你终究是展家妇,现在玉婉死了,大房可就剩下你了,你和凌儿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能一时糊涂为了泄愤,就让自家夫君去送死啊。”
展老夫人在蕴朱县主耳边念叨了许久,又是连连保证,等这件事风平浪静之后,她就让展凌向蕴朱县主赔罪。
“你还年轻,日子还很长呢,可千万别想不开。”
蕴朱县主终于是回过神了,一定是皇后给展家施压了,所以展老夫人才会向自己赔罪。
不同往日,她已经对展家心灰意冷了,根本不想原谅展凌。
看着展老夫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她只想笑,怎么从前就没发现对方还是个贪生怕死之人呢?
展老夫人见自己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不见蕴朱县主松口,她心底也动了怒火:“蕴朱,你究竟想怎么样,难不成你还真的想给凌儿送去皇后跟前,任由皇后发落?”
许是平日里欺辱蕴朱县主习惯了,所以这会儿,展老夫人觉得自己已经低三下四了,蕴朱县主就已经顺坡下台阶。
可蕴朱县主却是迟迟不出声,这让展老夫人十分恼火。
“凌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对你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展老夫人没好气地呵斥。
蕴朱县主撑着力气咬着牙说:“我要他亲自跪在我面前承认错误,否则,便用命偿!”
“你疯了!”展老夫人怒斥:“那可是你丈夫,我看你就是鬼迷了心窍了,竟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可知就凭刚才的话,我足矣休弃你!”
要不是现在情况特殊,展老夫人早就一巴掌打过去了,这贱人,还敢趁机提条件,简直不知死活。
“老夫人要是不同意,那就回去吧,实在看我不顺眼,打死我或者一杯毒酒,你随意!”
说完蕴朱县主便转过头继续趴着,只留了个背影,气的展老夫人差点就要冲上前,还是方氏给拦住了:“母亲,现在不是动怒的时候,凤栖宫的人还在外头呢。”
经过方氏提醒,展老夫人的怒火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紧咬着牙,在权衡利弊之后,她深吸口气:“去把大人抬过来。”
不一会儿展凌就被两个侍卫用担架抬过来。
展凌看着榻上的蕴朱县主,便一脸的厌恶。
“你跪着给蕴朱赔罪!”展老夫人说。
展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展老夫人,直到对方一字一句,十分认真地又重新叙述一遍。
“母亲,我死也不会给这贱人磕头赔罪,我恨不得掐死她,是她害死了玉婉,害了孩子还未来得及出生。”
他固执地将这笔账算在了晕蕴朱县主头上。
“是么?”蕴朱县主转过身来,冷声说:“我倒要看看展大人的膝盖到底有多硬!”
展凌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不屑哼哼。
劝不住两个人,展老夫人急的都快晕过去了,展凌则扶住了老夫人:“母亲别着急,这是臣子的家事,就算是皇后娘娘也无权过问,大不了就是被御史弹劾,在朝堂上被呵斥几句。”
“至于她么,生死都是展家人,就是活活打死了又能如何?”展凌的态度十分嚣张狂妄。
屋外有小太监敲门来催促。
展凌道:“母亲不必担心,我这就入宫请罪。”
拗不过展凌,展老夫人只好妥协了,叮嘱他要小心谨慎,将人送出去后,她转过头恶狠狠的盯着蕴朱县主。
“县主真是好狠毒的心肠。”
……
展凌急匆匆地赶入宫,并未见着傅玺,大总管告诉他:“皇上正在里头和几位大臣商议要事,大人再等等吧。”
于是展凌就趴在担架上,忍着剧痛等待着。
午时阳光正烈,屋檐下虽还有些阴凉,可架不住地面被烤得炽热滚烫,就隔着一层担架,他都能感觉灼热。
慢慢的日头倾斜,阳光照在身上,没一会后背就湿透了,他咬着牙等着。
这一等就是三个时辰。
就在展凌快要昏昏欲睡时才被傅玺召见入宫,他拱手请安:“罪臣给皇上请安。”
傅玺居高临下瞥了眼展凌。
“请皇上恕罪,罪臣在府上严惩了十恶不赦的蕴朱县主,只为给孩子报仇。”展凌一张嘴就把错全都推给了对方;“蕴朱县主自从嫁到展家后,恃宠而骄,不侍公婆,嚣张跋扈又没有子嗣,这些罪臣都可以容纳,可罪臣唯一的儿子被蕴朱县主给害死了,罪臣实在是不能再忍了。”
这话说的展凌快成了受害者了。
展凌忐忑不安的等了会儿,才听见头顶上方传来冷彻入骨的声音:“朕的表妹一向温柔善良,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十恶不赦之人了?”
一句表妹,让展凌猛然想起蕴朱县主和傅玺之间的关系。
展凌眼皮跳了跳。
“蕴朱表妹在封地上名声可是以温婉著称,你倒是说说,如何不侍公婆,又是如何嚣张跋扈的?”傅玺冷笑:“至于子嗣么,她为何没有子嗣,难道你心里没数?”
这语气明显就是给蕴朱县主撑腰的。
“皇上,微臣冤枉啊。”展凌慌了,冲着傅玺磕头:“皇上,流言蜚语岂能随便相信,何况在封地,谁敢对长公主府的人不敬重,蕴朱县主嫉妒成性,在府上肆意妄为本就是事实,只是碍于县主的淫威,无人敢说罢了,家中老母亲都被县主欺负过……”
“展大人慎言,您再继续说下去可就是欺君之罪了。”大总管好心提醒。
展凌猛的住嘴。
“有些事不是空穴来风,皇上也会派人去查,更不是您片面之词就说了算的,张太医可是诊断过,蕴朱县主嫁出去几年,至今还是完璧之身呢。”
大总管的话就像是一击闷雷,砸在了展凌的脑子上。
自从娶了蕴朱县主,他压根就没碰过,根本不屑一顾。
“展大人觉得蕴朱县主这辈子这样下去还有机会诞下孩子吗?”大总管撇撇嘴,满脸的嘲笑,刺的展凌脸色涨红,竟无话辩解。
他悄悄抬起头看向了傅玺,倏然撞入了一抹阴暗幽深的瞳孔,宛若漂浮在大海中,随时都要被溺亡的恐惧。
“皇上……皇上恕罪。”展凌慌了,冲着傅玺磕头请罪:“微臣已经有意中人了,不愿辜负,才会和县主相敬如宾,这事儿也是经过县主同意的,待日后县主有了心上人,微臣便和县主和离,也不耽误县主觅得如意郎君。”
听这话,大总管差点就呸了一口,真是不要脸,这么卑鄙无耻的话也能说出来。
傅玺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你可知欺君之罪,该当如何?”
展凌猛的咽了咽嗓子,被上首者的气魄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张张嘴又不敢辩驳。
末了只说了句:“微臣知错,还请皇上饶恕,微臣回去后一定会痛改前非,和蕴朱县主好好过日子。”
大总管翻了个白眼,刚才还往对方身上推责任呢,这会儿就认错了,一点男人的气魄都没有!
“皇上,微臣要参奏展凌,私底下和倭寇有勾结。”
京兆尹的声音从后传来,手里还拿着十几个人的口供,无一例外是指认展凌在京城帮着私藏倭寇,其中就有一枚玉佩,已经证实就是展凌的。
“微臣冤枉!”展凌大喊,等看见玉佩后才想起,那日他将玉佩递给了小厮,要他回府报信,作为证物给展老夫人瞧的。
却没想到被京兆尹给弄走了。
“人证物证都在,展大人还有什么可辩解的,私藏倭寇,其罪当诛!”
“胡说,我从未和倭寇有勾结,京兆尹莫要胡说。”
京兆尹沉声道:“难不成前几日藏在展家西北院的人,另有身份?”
“你!”展凌吓得脸色大变,对方竟然连西北院都知道了,他要是同意了,是倭寇,那就是其罪当诛,若是证实是邱丽帝身份,随便按一个谋逆的罪名,就是诛九族。
“展大人怎么不说话了?”京兆尹质问。
展凌压根就不知道西北院现在什么情况了,还有没有人被活捉,又供没供出自己。
这一趟本是来自首的,仗着他给皇上训马的功劳,皇上会功过相抵,既往不咎。
早知道京兆尹入宫参奏,他是绝对不会入宫的。
“微臣……微臣的确是收留了几人,但都是远房亲戚,大人肯定是误会什么了。”
“亲戚?”京兆尹继续追问:“什么亲戚,哪一房的亲戚,是怎么找上你的,又是什么名字,曾住在何处投奔你而来。”
几句话问得展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拳头紧攥着又松开了,心跳如雷。
“带去大牢好好审问。”傅玺没了耐心,摆摆手将人交给了京兆尹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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