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扶苏被刺的时候赢高就注意到了,这刺客的身上不只这一层衣物,因为此时正值春寒料峭,人们都会穿上数层用以御寒,这名刺客也不例外。
让赢高将注意力放在衣衫上的另一个缘由,正是在如今的大秦,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对于衣物的重视程度,都是后世所无法想象的。
赢高还记得在前世出土的秦简中,有因偷窃他人衣物而被判重刑之人,在这个时代,衣物和田宅一同被列为一个秦人的固定资产,也正因如此,赢高才决定冒险看看能否从刺客的衣物上发现什么,一旦刺客归属于某个让他感到自豪的组织,那么在衣物上,他定会有所发现。
满怀期待的,赢高扯开了那层黑衣,火烛照射过去,映入眼中的不过是一件寻常的衬衣罢了,四处摸了一遍,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再去看他的鞋靴与下衣,依旧是毫无所获,这一下赢高终于有些慌神了,再往里面使劲的摸了摸,除了尸体冰冷的皮肤之外,没有任何收获……
正在这时,院外一阵嘶鸣声传来,显然是有马车到了。
“公子速到我身后,想来是阎乐到了,莫要让其认出公子,不然假传君上口谕被识破,你我绝无好处。”
第一次出手,这就要折戟沉沙了?
赢高不甘心的问着自己,院门打开的声音已经传过来了,赢高知道,自己必须收手了,他快速的将被自己扯开的衣物整理好,然后不甘心的最后在尸体上摸了一把……
但就是这一把,手扫到腰间的时候入手处有一凸起,赢高心中一紧,也不管是什么,一把就扯了下来放在衣袖中,然后迅速和进来时一般,低头弯腰站在冯去疾身后。
就在赢高的脚本刚刚站稳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随之而来的是明亮的火把和白天赢高刚刚在朝堂上听过的声音:“右相深夜来此,何不先行告知在下,由在下陪同而来,岂不是好?”
和声音一起走进来的,自然就是白天在始皇宫殿中互怼的阎乐了,作为赵高的狗腿子,咸阳大大小小的事,特别是和扶苏遇刺有关的,还真是很难背着他进行。
“君上口谕甚急,故未曾知会咸阳令,咸阳令若有疑虑,此时刚好我已查探完刺客尸体,不如你我二人同去复命?”冯去疾有些苍老的面容上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不咸不淡的说道。
在冯去疾出言的同时,阎乐并没有闲着,而是到尸体的周边看了看,见尸体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之前的那个人,衣衫也都还在,这才暗中松了口气,他知道,因为笃信方士一心求道以期能够长生,始皇帝是不会亲自过目尸体的,而自己面前的这个老头,又怎能认出这死人是谁。
“右相说笑了,在下不过是途经此处,听闻右相在此,这才入内一见,既然右相有君上之命在身,在下就不久留右相了。”
显然,阎乐面上是恭敬,实际则是为了让冯去疾快些离开,正在低着头奋笔疾书的赢高心里不由得嘀咕道:这厮与赵高必然与这次刺杀有关,这名刺客虽然自己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那不过是因为自己不是对的人罢了。
赢高摸了摸自己从那刺客身上扯下来的那段东西,那是一个摸起来像布条一样的物件,上面有着一些不规则的凸起,这些凸起让赢高心中一动,见冯去疾已经跟阎乐拱手告辞,他连忙收起心思,躬身跟随冯去疾向门外走去,阎乐倒是顺带瞟了一眼赢高,但黑灯瞎火的停尸房里,并没有让他看出破绽。
跟着冯去疾一路绕过了咸阳宫,直到进入了岳父冯劫的府中,赢高才将自己的扮相换下来,对于赢高的伪装能力,就连活了五六十年的冯去疾都刮目相看了起来,上一次冯劫将赢高的改变说与他时他还不以为意,但是今天在始皇帝面前和停尸房里的表现,让冯去疾不由得信了八分,他笃定赢高之前一定是隐藏了些什么,至于为什么,他心里也没什么定计。
“此行如何,可在那刺客身上发觉什么线索?”
等在府中的冯劫显然对此事十分关注,赢高才刚刚表现出一点峥嵘,竟然就和刺杀扶苏这样的大事牵扯在了一起,这让冯劫十分关切,刺杀扶苏可是大事,冯劫可不想赢高一着不慎之下,让自己女儿的后半辈子也搭了进去。
“翻遍了那刺客的尸身,只寻得此物,不知右相与外舅是否识得?若能获知此物出处,此事迎刃而解!”
说着话,赢高从衣袖里抽出一物,冯劫父子定睛一看,那是一段衣带,并不宽厚,应是束内衣之用,但材质却是只有咸阳城中显贵才能穿着的织物,并且其上有规则的刺绣,如祥云一般,一看就不是凡物。
在归来的路上,赢高已经将此物前后看了一遍,虽然自己未曾见过,但是他心中觉得身居高位的冯氏父子十有八九能告诉他答案,那样的话,这个自己歪打正着拿回来的布条无疑就能帮他度过这次劫难。
冯氏父子接过那段衣带,在烛火下细细的观看起来,足足过了半晌,在赢高满怀期待的目光中,他们说出了一句让赢高万分失望的话:“从未见过此种图案。”
冯去疾身居右相,在大秦帝国几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面对这样一段显然是出自显贵之手的衣带,竟然说从未见过,这不由得有些颠覆了赢高的三观,要说他因为冠礼之前一直长在深宫未曾见过倒是可以,但是冯去疾如此说,这其中就有了问题。
“右相与外舅皆未见过此物,此事怕是有些难了。”赢高从冯去疾手中拿回那段衣带,一面细细的看着,一面喃喃说道。
“公子不必丧气,明日我与父亲一同去劝谏君上一番,加之你是君上亲子,向来忠孝老实,死无对证之言,君上理应不会轻信。”冯劫叹了口气,开口劝道。
“不,外舅不必急切,难是难了些,但是此事未必不能解,只不过,需要一些胆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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