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的柔韧度毋庸置疑,瞎子口里卡的木安要生要死的泉眼,他稍微调整一下身位就成功钻进去,骨骼的咔嚓声混着砂石滚轮的声音窸窸窣窣传上来,以及狭窄空间的回音。
我们都屏气凝神的等在洞口,听着小哥均匀的呼吸声,胖子都没有贸然用手电筒照下去,过一会儿,一道细长的光划破黑暗直射上来,淹没在周围亮白的手电光中,而后光束轻晃两下,意思是安全。
今晚的天空格外空旷,没有绵延的云朵,没有密集的繁星,连趋向圆形的弦月都如同一轮海湾,静谧地散发着月华,森林深处有虫鸣轻响,却因为树林的茂密,传过来时已经稀疏的听不清,万物沉睡,是平静的一夜。
风晃动枝桠,吹在只穿里衣的身上就特凉,我哈出一口冷气,示意木安取走我肩上的外套,最后伸展一下四肢,从主要关节开始,一点一点熟练地卸下骨节,往里收缩。
脆裂声轻微的响起,我弯下腰身,努力将自己塞进窄小的泉眼,最初还没什么阻碍,滑溜地进到半截,正以为自己要大功告成的时候,两边的肩骨刚好被洞口卡住,上面似乎有一块凸起的岩石,怎么都无法继续移动。
他们就围在旁边看着我化身年糕,虽然没人嘲笑我,但是我脸还是唰一下从脖子红到耳后根——主要是他们的神色都好认真,还聚精会神地盯着我,像是学校汇演众目睽睽之下出丑,大家鸦雀无声,显得我好笨b。
我倔强地收着骨头,一动,发现往前往后都不行,立刻就有点进退两难,木安在上面小小声道:“实在下不去你就上来,别逞强。”
……好尴尬。
我甚至能听见小张哥努力憋笑的噗嗤声。
“现在深呼吸,但是不要吸到底。”
小哥清淡地声线如同及时雨,从洞里幽幽地飘上来,瞬间缓解我深入骨髓的窒息。
我定一定心神,平缓吸进半口气,照他往常教我的方法,存在胸腹处,让空气尽量充盈到四肢,模糊中有微光照到我面上,小哥似乎在看我的位置,安静片刻,他耐心道
“左臂向下伸,右肩往左手动作幅度的地方靠,收气。”见我火急火燎地动起来,他又补充道:“不要着急。”
最终在小哥现场教学下,我避免社死的命运,稳稳当当下到洞中,胖子就吆喝:“你小两口当心点,我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你们。”
“行。”我动动手脚,让自己缩在岩石的缝隙中间,仰头看向胖子的大脸:“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不辱使命。”木安凑到正前方:“行了你俩别贫了,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送别亲朋好友,我和小哥就在黑暗中向下。
他开着矿灯,我跟在小哥后面,可能是被胖子他们念的心毛,每一步都走的蹑手蹑脚。
泉眼才干涸不久,潮湿的让我梦回云南,借着矿灯苍白凉光,我好像能看见空气中悬浮的水汽粒子,像灰尘似的。
在洞壁上有残存的矿石颗粒,大多都细碎的宛若沙砾,卡在石缝中,灯一照就发出五彩斑斓的晶光,在逼仄的空间,流动的光更像河水,从泉眼一路流向洞底,闪烁在不起眼的缝隙间,熠熠生辉,身处其中,仿佛星光环绕,令人紧张的压迫感都被驱散不少。
走着走着,我发觉泉眼并不是一通到底的洞穴,中间有弯曲,似蛇一般,还会与别的泉眼交汇,走到近中段时宽度渐渐增大,可以放松身躯,不会像刚下来的时候,狭小的几乎无法容身,时刻都要缩骨才能前进。
小哥一声都不吭,踩着石凹处缓缓下降,掌心摩挲攀岩绳的声响,窸窸窣窣的,像小草剐蹭着手掌,生硬的从肌肤上滑过,但不疼,只是痒痒的,适应过后就没感觉了。
而在绝对寂静的环境中移动,只能靠手表的走字来感受时间,长时间的昏暗看得我眼睛疼,胳膊和大腿都已然麻痹。
大概在下落到到几十分钟之后,一直默然的小哥忽然停在半道上,一脚踩住石壁上的凹坑,伸手调整头上的矿灯,散出的白光变得更明亮,照亮坑坑洼洼的石壁。
转过一周,光停在朝下两三米的方向,上面斑驳的图案暴露在强光之下,沟壑般的线条深深刻入岩石,勾勒出面目狞恶的数只凶鬼,邪气逼人,连身旁的温度都跟着骤然下沉,我晃晃脑袋,只觉得非常的不舒服。
在鬼像旁刻着几行细细密密的彝文,笔锋凌乱不堪,一笔一划有透墙而出的凌厉。
我第一次看见光靠字迹就能让人感到寒颤的文书,想到小张哥告诉我们,当年的彝民下到泉眼六十米左右,见到墙壁上的恶鬼和黑经,不敢再往下,当时我还纳闷,怎么会好端端的人会被画吓到,现在才有几分理解。
小哥没有停驻过久,草草的查看一番,用手机照下来,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向下。
不出意外的话,经过黑经和鬼像,我们的路程已经过半,我拿出放在兜里的信号烟,用胳肢窝夹着,直到听出脚下的回声越来越空旷,还有幽静的水滴声隐隐传来,我精神逐渐兴奋,用火点燃信号烟,放在洞壁上。
看着黄色的烟雾腾地升起,如蛇般直直蹿上洞眼,同时,下方传出落水的浪花声。
笔直的光束散成扇形,映亮幽深的地下湖泊,小哥正浮在水中央,仰首叮嘱我
“水深两米,小心。”
我点点头,松开手跟着一同跳进水里,地下水的冰冷刺入发肤,我憋着气游上水面,黑暗从四周涌过来,矿灯在其中犹如一座灯塔,我们面前是一片巨大的地下洞穴,乳白色的雾气缭绕,十分湿润,湖泊处在地洞的右后方,大约篮球场的大小。
我开启头盔上的矿灯,跟小哥一左一右巡视,从洞顶开始,有裂开蜘蛛网般的缝隙密密麻麻铺开来,贯穿到地面,在地洞的每一处角落都有,大的小的,像是一朵盛放的向日葵,多到数不清究竟有几条山体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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