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还在底下摸索,胖子的脸就皱成手抓饼状,他挠挠头:“一会是西海国落云国,一会是南海六耳猕猴,你们嘴里能不能有个准数。”
“胖爷,你自个儿都说西海落云国是瞎编的,杜撰也要有基础,南海王织,西海落云,改一个字算编的很工整了。”金万堂对胖子说完,又用个比较客气的手势指向我道:“咱们小姑奶奶刚才讲的差不离,这个国家在历史上留下的痕迹太少,存在的时间也短,关于南海国臣民和南海王失踪的故事,我之前听过一个说法,道是南海国灭国之后,少数遗民皆结船出海,船队驶离港口,他们的消息也就从此湮灭于世,再无人知晓。”
天真掰块藤壶嗅了嗅,我凑上去一闻,可以闻到浓郁的海腥气,估计南海王墓所处的地势已被海水淹没,因此棺上才结满藤壶和许多海洋的附着物。
杨家人倒斗,将这些东西一并带回地面,再存放在自家祖坟当中。
我接过小哥递回的榔头,叫他躲着点,就开始敲棺材旁边的铺地砖,想鼓捣个大点的洞口方便他等会直接上来。
小哥听话的缩去石柱旁夹角下,避开不断掉落的细碎石头雨,天真和胖子顺手抄个家伙帮忙。
几人一起作业,正吭哧吭哧干得起劲,下头突然传来一声气音混合的“pi”,天真一愣,举起工兵铲就要抡胖子
“你他妈放屁不知道提前招呼一句吗?!”
胖子满头问号的挡开一杵子,大叫道:“你他娘才偷偷放屁不吱声,我干得好好的连口气都没喘,不信你问妹子,少在这儿含屎喷人栽赃陷害。”
我扯住天真向他摇摇头,再用锤柄往井下指一指,天真看看我,又看看井底正抬头望着我们的吃瓜群众,一脸难以置信道
“你是说,这个闷声放大屁的人是小哥?”
“你是不是有病,我的意思小哥在叫咱们!”
天真和胖子对视一眼,两人沉默片刻,天真就探头问小哥要干嘛,表情从急赤白脸到神色自若转换的天衣无缝。
小哥不说话就只伸手出手来,天真立刻反应过来把手机递给他。
第二张照片传上来,我们凑头去看,就见到井道底下躺着的几十盘磁带,因为年代久远,磁盘的表面粘在井壁上,每一盘都腐朽的不成样子。
我加把劲把破洞撬大,好在小哥身量偏瘦,他稍微收收肩膀和四肢就顺利从破口钻出,我伸手将他拉回地面,顺势拍掉他身上的石灰,再递水给他示意他喝几口。
地面上一字排开小哥带上来的磁带残骸,缝隙和转盘处塞满污泥和碎石。
天真弯下身挨个检查包装壳的内部,试图理出里面的带子。
费半天劲,他无精打采的站起来:“全是废带,没救了。”
“看来杨大广同志,曾经躲在这个井底录雷声,但他为什么没有把这些磁带拿走?”胖子摸着下巴犹自不解道。
“应该是没录进他想听到的东西。”天真用脚踢踢地上的破带子。
小哥摇摇头,目光短暂的掠过井口数秒:“他不是在井里录雷声,他是在井里播放雷声。”
我们听后都是一惊,天真就问:“什么意思?”
小哥张开手掌,让我们去看他手里结着千层锈的青铜片,“这是某种鸣雷用的乐器。”
天真蹙眉看向井道壁上排列的铜片,神色凝重,沉吟不语。
我顿时领悟到小哥的意有所指。
打雷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杨大广每次回来不一定都能赶上雷暴天气,于是他就把事先录好的雷声带到这里播放,借用倒钟和井道的共鸣翻译,想要听出雷声中隐藏的加密信息。
不过杨大广有很大可能,跟我们一样啥都没有听出来,所以他就把这些没用的录音带丢弃在井中,后面他悄无声息的离世,独自死在隐蔽的气象站里,也能证明他确实没获得什么有用的线索。
胖子见天真目不转睛,伸手搭住他的肩头,若有所思道:“看来我们得到这些壁画来的地方去,才能清楚其中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你他妈就是想去摸明器吧。”天真大怒。
我打断胖子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狡辩,此时倒钟传递的声音已然越来越小,说明暴雨将歇,一行人与其浪费时间在这打辩论,还不如赶紧出去要紧。
几个人分头又在墓室里仔细摸过一遍,确认没有被我们遗漏的其余发现。
想着好歹是人家躺了世世代代的祖坟,给各位杨大爷们拜一拜,将满地狼藉简单收拾干净,回到地面上时再把封土盖严实,这一趟洛阳之旅算是拉下帷幕。
金万堂人财两空,想发牢骚就被胖子押着赶上火车。
本来我们是四个人两辆车来的洛阳,盯着金万堂上完车,天真和胖子一路,我和小哥一路,又原样照着导航开长途回去。
路经服务区,休息时天真将前情后事跟我们详细的梳理一遍,就如胖子所说,想弄明白杨大广追雷和听雷的意图,以及这两者与三叔之间的渊源联系,得沿着杨大广的步伐,回到南海王墓才是准确的做法。
南海王墓规模未明,天真经过多方打听和调查,最终锁定两个大致寻找的方向。
一是海边,海水常年浸没但人又可以通行的地方,二是有杨姓人家几代定居的区域。
边吃饭边讨论具体事宜,天真就道他这几天看福建地图,心中萌生出一个观点,他认为南海王墓在的位置,很可能是我们从来没有经历过地理状态。
比如说——滩涂。
颠簸几十个钟回到杭州,拿上资料和磁带,我们没有在杭州多做停留,上午到吴山居,下午就订票搭飞机回福建。
临走前王盟哀怨的看着我们,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仿佛六月飞雪般幽然,天真掏两百块给王盟,让他去跳广场舞别跟这碍事。
天真的金杯就停在高崎机场附近,落地后上车,由胖子开车回龙岩。
我和小哥坐在后座靠着对方打瞌睡,胖子技术还行但上路特飘,没一会儿我就被减速带的颠簸无情震醒。
迷糊间正要继续睡觉,耳边轻飘飘传来几句轻语,只听天真放低音量问胖子道:“小哥平时到底在干嘛?你知不知道点内幕?”
“他这辈子有告诉过我们他在做什么过吗?问我?你真看得起我。”胖子似乎很无语。
我听着听着,刚想睁开眼睛问他俩偷摸商量个啥,肩胛骨突然被人锁紧牢牢扣在胸前,下一刻车身骤然急刹,一股极大的冲击力从身后猛地袭来,身体还没来得及向前倾斜,这冲力瞬间就被小哥的力量悉数化尽。
我惊魂未定的坐直身子,转头看到旁边并行的吉普摇下车窗,二叔正叼着烟坐在驾驶座上,严肃的对天真喝道:“停车!”
金杯缓缓停在路边,下车前胖子小声问天真:“你二叔怎么来了?旅游能凑巧成这样?”
天真脸色发青,摆摆手叫胖子先别逼逼。
我揉揉脑门感觉很是迷茫,几人一前一后打开车门,我和亲大哥只好率先下去看看情况。
天真灰头土脸的跟在我身后,脑袋沉的抬不起来,我领着他,两人磨磨蹭蹭走过去,靠近我就看见车后座坐着的金万堂,以及车后边尾随的一队黑色吉普,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哦豁,天真要凉凉。
打个手势暗示天真靠后站,我就笑脸如花的趴去二叔车窗上打招呼,甜甜的一句“二叔好”显然没打开局面,他还算和颜悦色的朝我点点头,等他望向天真时,面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去。
天真尴尬之余怒视金万堂,低声质问道:“你他妈说了啥了?”
“我啥也没说,我就管你们吴家要钱来着。”金万堂神色虚的不行,说话时眼珠子到处乱转,根本不敢跟天真对视。
天真心知和金万堂扯犊子没用,撂下他搓搓手就朝二叔的车旁凑。
我识相的给他让出一个位置,第二张旋即脸趴上窗边,二叔看着我俩消消乐般的表情,眼神复杂的难以形容。
静默片刻,二叔才不疾不徐的开口:“开的挺快啊,去哪儿?”
“二叔你来福建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你看咱们不愧是亲戚,大马路上都能遇见。”天真顾左右而言他,强行扯开话题。
用胖子的话说,天真一撅屁股,二叔就知晓他要放啥屁。
“你这金杯四点零排量,我开jeep都撵一路。这么急干什么?”
果然,二叔对天真的打哈哈不为所动,说着就低头去打量天真的装扮。
我洗澡倒是洗的干干净净,刷鞋换衣服,身上没留下半点挖过地的痕迹,反观天真,鞋面脏不拉几,指甲缝里全是泥,一近身就能问到冲鼻的土腥气。
正所谓细节决定成败。
我只想说小老弟你这波完了。
天真眼光飘忽不定,二叔也不多废话,从窗里探出头朝胖子道:“你们上车,在前面走。”
胖子用目光询问天真,得到肯定的答复,他抓上金万堂就跑,走时还振振有词对天真道:“我和你讲,生活独立很重要,我就没你那么多亲戚。”
我得令也想一块开溜,二叔斜斜的瞟了瞟我,眼风随即落向后座。
灰溜溜的开门上车坐好,小哥看我愁眉苦脸,上金杯前对我轻轻晃一晃手机,潜台词是不行就联系他。
我稍感安慰的含泪点点头,然而天真这厢的待遇更惨,二叔给他留的是副驾驶位,两人距离近到天真无法做任何小动作。
天真萎靡不振的耷拉着脑瓜子,垂头丧气的像个人形叹气机器人,眼见金杯起步,二叔一踩油门跟上胖子的车速。
瞅见后视镜里照出一车队拉风的吉普,我和天真不约而同的陷入沉默,俩人绞衣角的绞衣角,看风景的看风景,如同两只将头埋进土里的鸵鸟一般,自欺欺人的逃避着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