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界山,鸿洲城。
漫天的大雪也给伏夷的士兵进攻城池带来了阻力,已经围守在城外足足一年之久的伏夷大军突然撤去了十万精锐骑军,只留下虎贲主力军和部分赤龙军驻扎在鸿洲城以北二十里的霸城之内。
霸城是伏夷曾经驰骋两界山的时候打下来的一片疆土,之后虽然晋国出了个周亚夫收拾山河,但是这霸城最终却还是没有被对方要了去。
曾经也有人看见过周亚夫一身儒衫只身入城门,但是没过多久时间便又再度走了出来,随后便一声不吭地率军离去,这有人就开始传言在这霸城之内有一位修为高达大天象境的老祖宗坐镇。
那大晋战神周亚夫之所以不敢贸然进兵,是因为那位神秘的老祖宗放出了狠话,如果晋国的红甲敢踏入城内,那他周亚夫的脑袋就得搬家。
说道周亚夫此人,其本人的修为实力却是并不算高,年轻的时候和人学过几手武艺,但对方兴许是嫌弃他资质太差,便与其分道扬镳断了这一份师徒关系,拼着这十几年的沙场征战对付个玄象境下三品估摸着可行,但要是在往上那可就无疑于关公面前耍大刀自不量力了。
霸城既然有着一位大天象的天人坐镇,那他周亚夫自然不敢冒这个险,谁人知道这些天仙似的人物有什么手段,便好如之前那看起来就要迈入棺材里的儒安康一般,凭着一壶酒任是将整座皇宫都翻了个底朝天,事后虽然也力竭而亡,但是对晋国也算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况且对于这些个凡间天人都能够采纳天地鸿运,真要将这伙人惹怒了,到时人家不顾道德脸面硬是要将国运抽离你又找谁说理去。
他伏夷自然还好,遇上这般事情还有龙虎山一脉的从中周旋,但是当时的晋国不被其余各国看好,哪里有什么能人异士前来相助,更别说如同那上京莲华宫内象征伏夷国运的八盏长明灯一般,被人日夜呵护万分。
然而如今却是有些不同,再继伏夷的龙虎山一脉勾画鸿运之后,大晋也破天荒被儒家夫子庙看重,设立了儒道学宫,以供天下读书人庇护之所,这国运一事自然也由他们负责周旋。
最近这晋国的天子陛下也是心血来潮,特设了一处巡天司监用以占卜祸福,进一步增长其自身的国运,自此之后那晋国的国运空前盛大,比起那被龙虎山几千年呕心沥血孕养的八盏长明灯恐怕也有六七盏的程度了。
霸城之内,一处凉棚内,两道人影相对而坐。
男子轻轻将头上的斗笠放置于木桌之上,拿起刻着梅花印的瓷器茶壶为自己倒了一碗,随后将其递给了坐在他面前的一位少年,而后开口笑着说道:“王公子真是好闲情逸致,想不到也有空来我这霸城坐上一坐?”。
、 少年伸手接过茶碗,细细抿了一口而后开口回道:“陈先生又何必明知故问呢?这鸿洲城连功了快一年的光景,却是寸步未尽,想必此刻朝堂之中也陆陆续续有不少弹劾先生的奏折了”。
谈起这鸿洲城一事,男子温顺的眉宇之间莫名浮上一丝戾气,随后却是瞬间消失不见,他面无表情继续开口说道:“哼!即使弹劾又便如何?要不是有那位突然立地成圣的陆经纶从中作梗,他区区一个高山河能守得了几日?”。
男子说到这陆经纶三个字,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突然饶有兴致的看向对面坐的少年继续开口说道:“听说曾经有人以围棋一百零八子点评天下名士,那春秋的几位大国手自然不用多说一人便要占去其中的十子,而后这余下的四十八子,洪熙官和我师父王章旭可平分十八子,至于我师父的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纳兰师兄也当为八子,除去晋国朝堂之上的那红狐儿一人可独占七子,嘿嘿!至于这其余的十五子你可知那人是如何点评的?”。
少年听到此,目光之中似乎颇为有些复杂,只是闷声喝着茶水沉默不语。
男子见此继续开口说道:“那人点评陆经纶可占去八子,而你王公子却唯独少了一子”。
“是又如何?陈先生是在嘲笑我不如那位穷酸书生吗?”少年默然开口说道。
“哈哈,那倒不是小瞧了王公子,公子出自王叔山,那地方陈某人还是十分清楚的”男子笑着开口说道。
一盏茶过后,少年径直从怀里取出一张白纸条,递了过去,随后开口说道:“这是你师傅叫我交给你的,伏夷前线守军一律由我接受掌管,你自今日起立刻返回伏夷”。
男子听此,第一次脸色露出一丝凝重,伸手接过纸条看了一眼起上的内容,随后神色阴晴不定,最后轻声一叹,掌心一震顷刻间纸条化为飞灰飘散在天地间。
他拿起茶碗一饮而尽,将那掌控伏夷数十万兵马的红玉髓虎符放在桌上,随后再次拿起斗笠戴在头顶,手捧钵盂转身离去。
少年拿起那虎符放在手心内揉捏了少许,抚摸着其上的纹路,嘴角不由轻轻翘起一个幅度,忽然抬眼朝着远处的鸿洲城瞥了一眼,手指缓缓敲击着桌面,轻声呢喃道:“看来...我王玄策有必要和你这位新来的儒圣讲一讲道理了”。
他说完,突然手指并拢放在碗里沾了沾,随后轻轻朝着远处一点。
霎时间半空之中仿佛有一缕波纹荡漾开来,一根肉眼可见的白色丝线被其上下牵扯,此间天地鸿运开始汇聚而少年指尖,同一时间鸿洲城上方突然被一层乌云笼罩,不见天日,只闻道道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吹翻无数红甲锦旗,大雨倾盆而至。
不时那鸿洲城之内已经洪水泛滥成灾,街道之上水流已经涨到足足有腰身高低,无数正在操练的晋国军队见此均是脸色大变,丢盔弃甲赶忙城墙之上跑去,一些跑的慢的则是直接被疾来的洪水冲走,彻底淹没殆尽。
“王玄策,你放肆!”突然鸿洲城内一道舌绽春雷轰鸣而起,与此同时只见一道金光从楼阁里射了出来,驱散了上方挥之不去的乌云,一袭儒衫的男子单手负背双手踏出,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二十里之外的霸城之内,对于这位突然出现的儒雅男子,少年脸色并无任何惧意,反而是十分热情的为对方斟满茶水,笑着开口说道:“嘿嘿,陆大才子真是好大的架子,要如此请你才方肯出来一叙?”。
当初在鹿鸣村的穷困读书郎,如今已是儒圣的男子眉头微皱,看了对面那张陌生却又似乎冥冥之中天注定的对手,心中微叹还是伸手接过了木碗。
王玄策见对方接过了茶碗,伸手也为自己倒了一碗,而后开口说道:“陆先生当年无意仕途,此时却又为何来到这鸿洲城之内?”。
男子淡然出口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世间又有谁能偏居一所,换得个半世逍遥自在呢?傅老曾经从未想过走出苍山,但最后却依旧是来到了晋国,我陆经纶一生无愧天地,此趟走来所盼并不多,只求向这煌煌天下为傅老讨一个公道罢了”。
少年听此却是摇头不值一笑,开口回道:“公道?嘿嘿,这世间公道又值几两?便如那春秋号称收官布局无敌手的曹溪国,也想如先生这般和九国讲讲道理,到最后却是遭到师门叛变,一生凋零凄苦致死,最后还是被一个烂乞丐挖个坑给立了座坟,又或者如那以乐治国的西昌,声色犬马,伶官府乐层出不穷,更有倾世佳人,掌中舞剑艳丽绝伦,最后城破了那个自诩想以乐会敌的皇帝老儿却是先一步被伶官们给剁了脑袋,呵呵!难道陆先生也想学曹溪国老儿的那一套?”。
“便再试上一试,又有何不可?”男子甩袖坦然笑道,君子当如玉。
王玄策见此突然脸色不知为何一怔,紧紧盯着对面之人看了许久,最后却是拍桌大笑伸手缓缓指着对方开口说道:“哈哈哈!好一个经世济民为天下开太平的陆大才子!这一子我输的心服口服,行!你既然想要做第二个曹溪国,那我王玄策接招便是!”。
少年话毕将手中木碗与对方相碰,随后各自饮下。
陆经纶轻轻将手中木碗放置在桌上,默然回头对着霸城某处含笑施了一礼,而后化为一道白虹消失在天地间。
王玄策自然知道陆经纶临走之前那回头一礼代表着什么,他开口笑着朝后对着空气说道:“于老您瞧出这陆经纶的深浅了?”。
“嘿嘿,看来这儒家最年轻的圣人确实有些本事,比起那修君子正道的李家二兄弟来说要强上不少,能得到老夫子的金笔赐福却是几百年都未曾有过的场景,看来此人必将承载未来儒家的半数气运啊”空气中似乎冥冥之中有声音飘了过来。
少年听此既不吃惊也不意外,反而是笑的格外开心,他继续开口说道:“这儒家代代相传已历几千年,难道就真没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奇人?你瞧瞧人家道家和兵家,证道称祖的人都一抓一大把”。
那声音似乎思考了一阵子,而后又飘了过来道:“要说起儒家这几千年来,真正惊天动地的人物却也有过那么几位,即便比起兵家二祖和道家那些个证道的真人都不妨多让,但是自五百年前的老夫子之后便一代比一代没落了,虽然那修君子正道的李家二兄弟却也勉强能够有些出息,但比起那位在九华山修天地浩然气的徐甲来说,就要差上三分了,那小子如果不干出那档子事,将来可是有望称祖的人物啊,唉,可惜了”。
“嘿嘿,于爷爷,您老可是厉害的紧,什么时候能传点本事给小子我,你看人家陆经纶都有老夫子的赐笔,我却是两手空空的”少年顿时腼腆着脸问了问。
谁知那空气中的声音确实调侃骂道:“你小子也别拍我马屁,你和那位儒家小圣的事情,我可是插不了手,便是你爷爷王玄机来了,都是无用!哼!如此也好,总比你在王叔山无所事事来的痛快”。
少年一听脸色就急了,便站起身子立即又再喊了几声,但是都没得到对方的回应,他也就放弃了,重新坐回木凳之上,继续为自己倒满茶水,看着面前过往络绎不绝的行人,他脑海里突然情不自禁地冒出来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神色顿时一松,嘴角温柔一笑,一抹隐晦的相思悄悄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