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冬,大雪闰北年。
大晋皇都凤祥已经被一片皑皑积雪覆盖,街道上的行人均穿着带有绒毛的帆布帽,踩在厚厚的积雪之上,发出一阵阵吱呀的清脆声响。
于道路一旁有间客栈,其内围坐着许多的百姓有老有少,有的坐在木凳上嗑着瓜子,有的则是靠着门柱站立,手心里捧着一碗姜汤哈着热气。
众人的前方布置有一块小型木雕的台阶,而那台阶之上此刻正端坐着一位少年小厮,不同于其他普通男子的长发袭肩,反而是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搭配着眉清目秀的鼻梁,菱角分明的脸庞,颇为俊俏。
少年手中拿着一张白纸扇,脚边放着一个烧着热锅的火炉子,虽然天气寒冷但小厮依旧是穿着一双简约的草鞋,双腿裤管亦是高高扎起。
“话说这大晋与伏夷的两界山之战,自从一年多以前咱们大晋国相傅红狐傅老先生去世之后,那些个伏夷蛮子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大举攻打鸿洲城,企图占领中原,可是咱们国相大人真是神机妙算,似乎早早料到自己大限将至,便派了自己一位最得意弟子赶往鸿洲城助战,硬是以少胜多拖住了北方蛮子的攻势,从而让咱们中原之地的黎明百姓过了这么一年安稳的日子”。
少年似乎是说到尽兴之处,轻轻将手中的白纸扇放于桌案,右手拿起一个木勺,在脚边的热锅内摇起一勺随后放入嘴角一引而下,畅怀舒笑。
在客栈的角落之内,有几个男子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其中一位身穿黑色锦服腰环玉佩,其余三位均是穿着灰色便服腰间挂着一把大刀。
“司主大人,这小子才来到这凤祥不到一年,却整日在这街市之中胡说八道,不如将其拿下打入大牢,剩的留他再次处蛊惑人心”突然一位灰衣男子对着一旁静静喝茶的锦服男子低声说道。
其余几人均是点头表示赞同此人的观点。
锦服男子却是并没有理会几个手下的话,只是双目微闭细细品着热茶,而后淡淡开口说道:“这一年多以来两界山战事吃紧,鸿洲城险些沦陷,虽说不再其位不谋其政,但大家都同朝为官,咱们青龙司这些年虽然干得也不是什么尽随人心的好事,但也不会干出那些背后损人糟蹋人情的勾当”
青龙司,天子近卫,朝堂的地位等同于陛下兴建的巡天监,有人传言这大晋皇宫之内的高手都在这青龙司之内,曾经也有过几个仗着自己的大天象的天人便来皇城学着当初那位酒仙力士儒安康一般琳琅过道,最后可均是有来无回,随后便有人传出在皇宫之内有不下于大天象之境的天人坐镇,这才让一些欺世盗名之徒不敢继续来犯。
男子说到此,才缓缓睁开双目,将手中茶杯轻轻放在桌上,而后伸手指了指那远处的大晋宫门继续说道:“做人家臣子的哪个不盼着国家安康百姓安宁,他伏夷仗着人多便想行着蛮横无理的勾当,他一国之相不答应,我青龙司又岂有胆怯之理,况且此人也非全是胡说八道,尔等今后不得为难此人,他要说便让他说去,也叫咱们大晋的百姓知道他们坐在家中吃每一粒米的时间都是鸿洲城的将士们用鲜血换来的”。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均是将头颅低了下来,心中无不佩服这位新上任不到一年的青龙司司主,他们至今还记得当初初遇时的场景,很难将当初文弱书生似的少年与面前这位杀人不眨眼的青龙司司主联系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客栈之外突然慌张的跑进来一个身穿便服的女子,那女子十六七岁年纪,长得颇为清秀,女子站在客栈门外举目四处望了望,似乎正在寻找什么人。
待看见坐在角落里的锦服男子之后,脸色顿时一喜,赶忙跑了过去,来到男子面前焦急道:“先生,郡主刚才遇见出宫游玩的大公主,二人不知为何起了争执,此刻正在街头闹了起来,公主却是要咱们郡主下跪赔礼道歉呢”。
此话一出,那黑色锦服的男子眉头微微一皱开口询问道:“云罗之前一直在宫外生活,并不曾进宫,怎么会和大公主闹翻?”。
那女子旋即说道:“只因郡主看上了一副字画,想要买来给先生您贺喜,不过却是被大公主看上了眼,说是近几日驸马爷寿辰,要买来送给讨驸马爷欢心的,郡主不让大公主又言语有些激进,二人气不过便吵了起来”。
一听到是因为寿辰一事,男子脸色顿时有些无奈,只好带着几人跟随女子前去。
话说这大晋国原有两位公主,这大公主乃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为人豪爽早些年被许了人家,不常住在宫内,而这小公主乃是当今皇上的女儿,被捧若明珠,其姿色更是闭月羞花,便是曾经名扬天下的周亚夫见了,都赞叹不已想要将其收为义女。
此刻街道头一家贩卖字画的店铺内,一伙丫鬟仆人将两位女子围在一起,似乎吵得厉害。
其中一位女子身穿儒生服,头戴帆布帽,脖颈间围着一条灰白相间的貂绒,灵动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之人,红唇轻抿姿色妩媚但又平添一丝英雄气概。
而另一位则是身披一件白色绒袍,其内一袭黄色薄衫席地,头戴金钗,银耳垂玉,双手抱胸,一双桃花杏眼气恼地盯着面前的假书生,愤声恼道:“哼!云罗,这里不是你的王府,我乃是当今天子的亲妹妹,这幅画我出三倍的价钱要定了!你识相就给本公主走开”。
“司马轻舞,你讲不讲道理了,这幅画明明是我先看中,钱都已经给了,你却明目张胆的抢过去,我看你就是存心和本郡主过不去!”书生服饰的女子却也不是个柔弱之辈,美目反瞪了回去喝道。
“抢又怎样,这里是凤祥,还不都是我哥哥说了算!哼!”大公主司马轻舞开口说道,随后便将那副画交给身边的丫鬟,似乎也不想继续和对方吵闹下去,便想转身离去。
见此云罗郡主顿时脸色变不高兴了,一下子便冲了上去,伸手直接从那宫女手中将画抢了回来,而后说道:“即便你是大公主也不能蛮横无理,便是说道老夫子庙去这东西还是我云罗的,哼!”。
“云罗,你好大的胆子,来人给我将她拿下把字画给我抢过来!”大公主顿时像一只被老鼠偷了鱼的猫一般,伸手指着对方朝身边几位家丁模样的男子喝道。
“谁怕谁,你莫不是嘲笑我府中无人不成?来人给我上!”云罗也是丝毫不服软,扬了扬手臂,身后一伙家丁随后便也冲了出去,双方立刻战在了一起。
不过由于云罗一向颇好武艺,她的这些家丁也都有些功夫底子,公主手底下的家丁很快便被对方打翻在地。
就在云罗志得意满的时候准备离去的时候,却是突然被人叫住了。
“慢着!”只见街道不远处迎面走来一群红甲侍卫,领头的一人器宇轩昂,身披华服。
司马轻舞看见来人,脸色顿时大喜,赶紧跑了过去,极其凄楚的依偎在对方怀里,神情欲泣,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男子见此脸色顿时一阵阴沉,随后将怀里美人安抚之后,便带着士兵朝着云罗等人的方向走来。
“薛昭,你想干么!这里是皇城,你一个堂堂的驸马,不要乱来!”云罗看见许多红甲士兵将自己等人包围,心中不免也有几分害怕,不过还是镇定自若开口说道。
“阁下贵为郡主,薛昭自然不敢乱来,不过你那些家丁刚才有哪些人动了手,又或者是动了脚的,就别怪我无情了,给我上直接打死便是!”薛昭说罢摆了摆手,便只见他身后的红甲士兵突然出手,将除云罗之外的所有家丁女仆都按在地上,打了起来,顿时哀嚎遍地。
云罗见此顿时脸色勃然大怒,开口说道:“薛昭你不要太过分了,他们都是我指使的,你有种便来打我,欺负他们算什么男人!”。
“不敢不敢!您身子可金贵着呢,要是一个不慎打坏了,那王爷还不扒了我薛昭的皮咯!嘿嘿”男子开口笑道,同时他身边的大公主司马轻舞也是嘴角得意,一脸娇笑。
“驸马爷此事本来就是大公主理亏在先,我们郡主可是宋先生的学生,此事要是被宋先生知道了,后果你可清楚!”在云罗旁边的侍女眉目带泪突然开口说道。
“哼!大言不惭!他宋襄奇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一个初来乍到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毛头小子罢了,早晚被我收拾咯!别停下给我打!狠狠的打!”薛昭却是脸色不屑,甩袖豪言道。
然而就在此时,只见街道尽头隐隐有人踩着积雪,缓缓行来。
云罗看见那道黑色身影,脸色一喜,赶紧走了过去急忙施了一礼,而后便开始一番诉苦,其中不乏添油加醋一类的说法。
男子静静聆听,时不时还会出口打断对方,似乎在等一个更合理的解释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不过脸色却始终都是如浴春风,挂着笑意,最后少女说完男子轻轻点头,扯了扯自己脖颈间的绒袍,面带笑容仿佛看见了多年未见的好友,开始朝着薛昭等人的位置走来。
大公主看见来人,心中不知为何有股情不自禁的凉意,不过却是猛然摇了摇头,撇过头去干脆装作视而不见。
薛昭并非如此,这一年之内这位宋先生的名号可谓是传遍了京城,比起那引得夫子庙神像震颤的陆经纶都伯仲难分。
当今皇帝司马弘便曾经戏言,大晋得此二人无疑于如鱼得水,而伏夷蛮国坐上龙椅的那位更是提出了要拿两州一郡之地来换此二人。
他薛昭自诩才学风流,曾经更是因为文章而得到老夫子的首肯,要不然他也娶不到当今皇帝的亲妹妹了。
他看见那位如浴春风的男子正即将走到自己面前,心中不免吸了口气,强行镇定下心神,而后正要抬起双手打声招呼,不过瞬间他便呆住了,因为来人并没有看他一眼,而是与其擦肩而过来到大公主面前,轻声笑着说道:“属下宋襄奇,见过大公主”。
薛昭顿时肺都快气炸了,知道对方有意在羞辱自己,不过由于自身也是出自名门,修养还是得体的,强行忍下胸中的怒火,没有发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