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反对继续追击:“鞑子已经远遁,茫茫大漠,再去寻找谈何容易,此次若是没有唐豪引导,要不是他熟悉蒙古人的战法和习惯,我的人马恐怕很难紧跟蒙古人的主力,现在我军连日追击,连续高强度的行军,已经十分疲劳,再进行远距离追击,士气很难维持不说,将士们的身体也难以承受。而且我随军的粮食已经吃完,大军中的粮草想必支撑不了多久了,战事还要持续多久难以预料,怕就怕还没追到蒙古人,粮草不济,我们自己就先乱了。”
朱棣转头看向姚光启,姚光启犹豫了片刻后说道:“我兵书读的少,不知兵,但接下来我要说的战与不战,与兵事无关,或者说,根本就不应从战场的角度考虑。目前已是大胜之局,王爷第一次独自统兵出征,就能取得这样的战果已经殊为不易,皇上一定心中喜悦,奖励封赏那都是一定的。但是,诸位想过没有,如果我们接下来,真的能再打一个大胜仗,真的是彻底打垮了北平以北的蒙古人,那朝廷还要北平屏藩做什么?”
姚光启这句话,正说到朱棣心坎里,是啊,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地位高低,在朝中的位置,不正是与北境的威胁息息相关吗?没有了兔子,还留着猎狗干什么?不拉磨了,驴一定会被杀掉的。
姚光启接着说道:“刚才说的是远虑,再说近忧,当下适可而止的收兵,就是要为日后更大的胜利留有余地,否则下次出征,战果不如这次怎么办?一次不如一次,那皇上会怎么看燕王?”
朱棣顿悟:“有了这几千俘虏,足够让父皇欢喜了。只是便宜了那些鞑子!”虽有不甘,但他知道,现在撤军,对自己来说,面子上光荣,骨子里也有足够的实惠了。
就这样,朱棣当即率领大军凯旋,确切的说,是一路风风光光的回到了北平。听说燕王大胜而归,还带回来数千俘虏,北平的百姓倾城而出,夹道欢迎,朱棣感受到了万众瞩目的风光,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吧。
回到北平,朱棣没有摆庆功宴,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北平城外的校军场,面向京城摆好香案,率领大小军将向京城的方向叩拜,叩拜结束,当众宣布将一百名俘虏送往京城,然后才将报捷奏章寄出,随同奏章一同寄出的,还有一本厚厚的有功将士名录。
朱棣做的第二件事,是将北平都指挥使张敬从自己的府中放了出来,当张敬来到校军场的时候,仪式流程都已完结,将士们也开始撤离,朱棣正准备骑马离开,见到被关了一个月的张敬,张敬丝毫没有憔悴的样子,相反倒是比朱棣上次见面的时候更胖了,朱棣正准备上去客套几句。张敬却很不识相:“虽然燕王此战胜了,但我还要参你,你私自拘禁朝廷命官,没有兵符擅自调兵,我要到京城弹劾你。”
朱棣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心道这是个不识时务的,便也懒得和张敬说话,指着身旁一个亲
兵说道:“将圣旨和兵符给他看,还有,将此战的战果细细说与他。”撂下这句话,朱棣看也不看张敬,使劲一鞭子抽向马尾,那胯下战马四蹄腾空卷起一片烟尘,只留下尴尬的站在原地的张敬。
正当朱棣翘首以盼京城的嘉奖封赏的时候,草原再次传来消息,蒙古太师廓帖帖木儿死了,蒙古人内部发生了大规模的内斗。
传回来的消息很简短,只说耷拉花赤已经夺权上位,具体的细节不得而知。但很快,唐豪通过大风堂的关系,弄清楚了这次内斗的详情。原来,杀了廓帖帖木儿的,正是其一手提拔起来的爱将,也是他手下三大支柱之一的耷拉花赤。耷拉花赤从叛逃的秦昭明那里得知朱棣主力大军的情报后,立即意识到朱棣的主力远比自己预期的要快,如果自己按照计划进攻开平,很有可能陷入明军的重重包围之中,自己那点本钱很可能都折在开平,但他又不敢公然抗命,所以他既没有将情报转送帖木儿,又没有率军进攻开平,他的谋划是,坐视朱棣跟帖木儿的主力交战,以朱棣之手削弱帖木儿和达户鲁庶坛勒等人,自己坐山观虎斗看着几个劲敌被消耗,如果帖木儿等人命大回到草原,少不得自己动手将他们解决掉,那样他自己就可以成为东蒙古诸部中势力最大的一方,接着就可以上书请求皇帝册封自己为太师。有了这番谋划,耷拉花赤秘密率军后撤,撤离了战场,同时他给帖木儿送去一份假军报,内容是自己已经开始猛烈进攻开平卫。
之前我们已经说过,收到了假情报的帖木儿,认定明军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到了开平方向,加上自己下令进军北平的当天就发现了奸细干掉了自己的一个巡逻小队,所以帖木儿这才临时改变部署,打算在北平前往开平的路上设伏重创明军主力。但没想到半路遭遇张玉的奇兵,自己的二万大军竟然被张玉的几千人打的落花流水。
这一战的结果是帖木儿损兵折将,庶坛勒和达户鲁两军被全歼,帖木儿最终只带着不足万人铩羽而归,而且肩头的箭伤越来越重,最后只能躺在马车被拖回了草原。
在草原上迎接帖木儿的,不是他温柔的小妾和可口的马奶酒,而是他的爱将耷拉花赤。耷拉花赤不仅占领了帖木儿的老营,并且已经控制了帖木儿麾下重要将领的妻儿老小,但这一切,已经不能动的帖木儿并不知情,耷拉花赤装模作样的将帖木儿迎进了太师的大帐,大帐中只有帖木儿和耷拉花赤两人,没人知道大帐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两人只进去了半个时辰,耷拉花赤便出来宣布帖木儿重伤不治,死了,临终前将一切都托付给了自己。耷拉花赤十分悲痛,发誓要为帖木儿报仇。
由于耷拉花赤以托孤的名义自行宣布继任太师之位,帖木儿的妻妾家室自然成了耷拉花赤的妻妾家室,同时,在耷拉花赤的威逼利诱下,帖木儿的老部下大多都归附到了耷拉花赤的麾下,一部分拒不归顺的人都被
耷拉花赤杀了,如今耷拉花赤接手了帖木儿的所有部众、地盘和官职,耷拉花赤已经成了东蒙古诸部中势力最大的一方。
听完唐豪的叙述,朱能笑着说:“看来退回来是对的,我们去追杀,不如让他们自相残杀,他们内部动乱,耷拉花赤夺权,眼下的结果恐怕不会是终结,后续估计还会有乱子。”
朱棣十分赏识唐豪:“听说你弓马纯熟,箭无虚发,在阵前犹如天神下凡,一个人就将蒙古全军都震慑住了。真壮士也。这一身好本领,想不想从军报国,”
唐豪被朱棣夸的脸红了,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燕王过奖了,我的本事其实也是从小跟父亲在草原上摸爬滚打跟蒙古人学的,我只不过比别人力气大些,射的远些。您说从军报国,我还没想过。”
张玉猛的拍了一把唐豪的后背:“不用谦虚,你的本事我亲眼见的,两箭地之外七箭杀七人,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箭法。”
气氛十分融洽,众人都在夸奖唐豪,唯有姚光启却若有所思。
朱能见状,笑着问姚光启:“那不长头发的,又想什么呢?”
姚光启看了看唐豪,有些犹豫,唐豪机灵,立即明白了:“我家里有事先回去。”
待唐豪走了,姚光启这才说道:“这次取胜,我认为最重要的是,提前知道了蒙古人的动向,我们才能提前做出了应对的部署。”
朱棣点头:“当年父皇高瞻远瞩,在蒙古安插了不少细作,这几年确实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姚光启没有理会朱棣:“这次蒙古人受了重创,又逢内乱,估计二三年内北境无忧了,而对王爷来讲,眼下最大的敌人已不在北方草原,在京城,所以知道京城的动向,及时了解朝局,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左右舆论风向,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说到这里,姚光启扫视了一圈,最后的眼光又落在朱棣的脸上。
朱棣恍然大悟,原来姚光启考虑的是这个,确实是比自己多想了一步:“你是说,我们在京里也要安插人手?”
姚光启点头:“对,在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了。秘密在京城里安插一批人手,掌握朝中的风向和舆论,更能在关键时刻摆布一些棋子,如同上次宋慎一事,我们在危难时还能有一定的反击手段。只不过这些人一定要既隐秘又可靠,否则一旦被锦衣卫查出蛛丝马迹,麻烦就大了。”
朱棣不住的点头:“你看的远,想必已经有了盘算吧。”
姚光启这些天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如今想法已经相对成熟:“至于到京城中潜伏的人员,最好从此次出战的伤残老兵中挑选,那些老兵受伤之后,已经不能留在军中,虽然得了些抚恤,但毕竟有限,一家子还要糊口,所以用这些老兵,给他们饭碗让他们养家糊口,是王爷的仁德。但这不是主要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