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素额发湿漉,待背对洗月弟子时,才轻轻地撩了撩,不料却是沾了一手的碎发,萧宁素自嘲一笑,到底是她自负了。
洗月弟子剑气催发到了极致,浑然不顾面前的是一个被锁了真灵气的女子,纵然是她腾挪辗转,终是少不了被剑气余波。
手掌隐隐嫣红,萧宁素步履蹒跚,硬是强自支撑着不摇晃地太过明显,既然是胜了这些没脸没品的人,怎么可以虎头蛇尾地在最后一刻倒下,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胸中紊流,站在洗月殿厚重高大殿门前。
杏仁亦步亦趋地跟着脚边,它有些担忧大主人,蹭了蹭萧宁素小腿,抬头望着她,萧宁素俯身弹了弹大东西的额头,双掌覆在殿门前,浊气缓缓呼出,杏仁见状,竟然也有模有样地将爪子顶了上去,殿门“吱呀”渐渐开启,在无数洗月弟子目视下,一人一猫跨进洗月殿。
葱指刚离殿门,黑檀殿门无风自闭,惊起了一阵流风,萧宁素顿感头晕目眩,半跪在地上,冷汗浸湿了后背,抚着丹田气海,腥闷烦恶之意涌上,喘息了许久,从荷包颤颤巍巍地取出一枚灵玉,盘膝坐下,顷刻间将灵玉灵气汲取一空,灵气游荡在经脉内,涤荡除尽了入体驳杂真灵气,但萧宁素丹田气海被锁,灵气不得其门而入,只能消逝于无形。
拄着卒兵剑,萧宁素站了起来,殿内烛火幽幽,萧宁素只依稀看见殿内深处有一物在荧荧发亮,自然而然地要走过去,谁知数十余丈后一步不得寸进,“蓬”地一声烛火旺盛,萧宁素看见了身侧螺旋阶梯,无奈之下,她只得顺阶而上。
夜风拂在脸庞,舒爽了许多,萧宁素有些迟疑地站在殿上望台,此地是洗月殿最高处,也是洗月峰最高处,由此凭栏望去,三千丈洗月并及千里太华一览无余,但,唯独不见栖月真人。
萧宁素眼神微动,反身靠在石栏,一转身,栖月真人不在别处,正坐在她头顶飞檐,雕塑嘲风上,把着一酒葫芦,纷乱黑发随凛风乱舞,丝丝剑气自酒液淌出。
栖月真人瞥了身下望台上的萧宁素一眼,复又躺在殿顶琉璃瓦上,脚底踩着嘲风兽,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对天说道:“上来说话。”
上来说话?萧宁素探出头,望台百丈之高,其下便是殿前广场,莫说她被锁了真灵气,坠下去必死无疑,就是修为在身,她还是必死无疑,嘱咐了杏仁不要乱走,萧宁素扶着栏杆踩了上去,强忍着害怕不往下看,奋然一跃,抓住了屋檐,艰难地爬了上去。
“嘿—哈~”萧宁素翻身躺在了琉璃瓦上,一时没有停稳,靴底发滑,后背又湿,差点就要掉了下去,幸亏是她手忙脚乱间衣袂钩住了瓦缝,才好不容易地抵牢了。从始至终,栖月真人就没多看过她一眼。
既然栖月真人没个长辈的样子,那就不能指望萧宁素端端正正地站起来,再说了,她今天才发现自己也是有怕的东西,她怕高,怕没有边沿的高,就算栖月真人此刻拍拍袖子站了起来,萧宁素也不会动弹一分。
你不说我不说,两人好似在殿顶赏月,栖月真人枕着手臂,黑衣俊逸,萧宁素道袍脱俗,正巧有二重天里有某位道君路过洗月峰,神识一放,心中先疑后惊:小月……这是终于找着那个人了?
萧宁素平缓了胸口起伏,直直地望着天。脑海却是一片空白,一想到身下就是百丈高空,她就心里发憷,什么话都说不出了,良久后,栖月真人喝光了酒葫芦的酒,见萧宁素还是一声不吭,索性侧过了身,慵懒一躺,看了萧宁素一会儿,开口说道。
“站起来。”
萧宁素眼前一花,她最忧心的事情果然是来了,她尝试地动了动,一动就要滑下去,吓得她赶紧抓牢了琉璃瓦,可怜兮兮地说道:“这样……别了吧……”
栖月真人摇了摇酒葫芦,无声至有声,灌了一口酒,一缕剑气飘出,同是丹凤眼的栖月真人无动于衷道:“要么站起来,要么本真人扔你下去,你自己选一个。”
好吧,站起来或许还有条命,丢下去是真的没有命了,受栖月真人胁迫,萧宁素第二次后悔为什么藏经洞她要手抖一抖,但大罗金仙都卖不了后悔药,萧宁素鼓足了勇气,两腿乱蹬着,踢到了飞檐嘲风兽,算是支了个点,双手拽着琉璃瓦,心惊胆战地站了起来,迎着风有些眩晕,晕乎乎地说道:“真人,我……啊!”
脚底一滑,萧宁素惊叫着摔倒在琉璃瓦上,胡乱扒着瓦片屋檐,但劲风奇大无比,小腿悬空时,萧宁素心停了一下,随后就是整个人惨叫着坠入半空中,栖月真人浮起一丝笑意。
“啊~~~!”萧宁素没想到今日活到了头,她若是死了,谁把杏仁送回去,死地这么凄惨有谁给她收尸,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素王也再见了……一时间繁杂念头涌上心来,一瞬间想通了许多又豁然开朗了许多,萧宁素闭上了眼睛,准备等死。
“嗯?”萧宁素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并没有掉下去,她甚至翻坐了起来,入眼便是罪大恶极的栖月真人,这厮披散着比她还长的黑发,饶有兴致地望着她,还亏是个男子,竟然如此捉弄一个美人,这次出去了,一定要将这败类的名声传出去,叫他一生无妻!等等……
萧宁素恶狠狠地盯回去,盯着盯着便有些不大对劲,为什么是正对着栖月真人……她低头一看,差点又晕了过去,她不在别的地方,就在栖月真人身前十丈,的半空中!底下就是无数洗月弟子,浑然不觉战败了他们的青桑谷萧宁素在头顶上。
栖月真人一口一口地灌着酒,勾了勾指头,说道:“本真人这葫芦酒喝完时,就是你落下之时。”说完耍猴似得看着萧宁素。
萧宁素气苦,迫于生计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只好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没走两步又跪倒在地,应声一坠,虽是三尺,片刻惊喜激地她汗毛倒竖,左右是丢脸了,丢给栖月真人也不算丢人,萧宁素心一横,闭着眼睛一点一点地挪了回去,待抓到了琉璃瓦,这才如逢大赦,一抹额头汗珠,竟是满手,随手甩到了栖月真人黑衣上,栖月真人秀眉一蹙,险些又要将萧宁素扔出去,转念一想若是这小鬼长大了去告状,引来了栖璇师兄就不好办了,这才作罢。
栖月真人喝干了酒葫芦,酒水醇香极烈,两葫芦下去一丝醉意也无,不消片刻,葫芦中再次溢满了烈酒,栖月真人将葫芦一递,萧宁素瞅了一眼,懒得理会,就是渴死,她也不会喝别人对过嘴的东西。
栖月真人挠了挠头,伸手一划,虚空中突兀裂开一条黑幕,手伸进去取出了一枚同样的酒葫芦,扔给了萧宁素,萧宁素猝不及防下接了个正好,但是,她为什么要喝?
“不喝?你跳还是我扔?”栖月真人眯起了丹凤眼,吓得萧宁素拔开葫芦盖子,一股烈如剑锋的酒气扑面而来,萧宁素心一横,仰脖间,咕嘟咕嘟地饮了精光,酒水滴在胸口,润湿了衣裳。
萧宁素捂着咽喉咳嗽地满脸通红,入喉烈酒真似与那剑气一般,胡乱冲撞,刮骨洗髓,酒劲不但是直冲脑门,还下达任督,要不是缚灵镯锁住了丹田气海,酒气如剑气都能渗进其中。
怪地是这酒少有醉意,一葫芦下肚,冲脑门的是烈劲,不过这酒后劲极大也未可知,总之萧宁素一边小手扇扇,降降火烧云似的脸颊,一边理直气壮地将葫芦收进了荷包里,哼,到了她手上的东西还想拿回去?不可能的!
栖月真人笑眯眯地看着萧宁素霞飞双颊的模样,殿下白玉墀一脸漠然地败了九个洗月弟子,爬上望月台仍是神情严肃,非得是喝醉了才记得今年几岁,小姑娘偶尔憨态憨态呗,两个浅浅酒窝,一笑,岂不是不枉来哉?
萧宁素捧着脸,呜呜地摇摇脑袋,好像里面有点水声,愈发觉得燥热地紧,干脆靴子一脱,抡圆了,一个一个地甩了下去,诶,正好是砸中了殿前洗月弟子!她欢喜地喊出声来,脚下一滑,鹌鹑似地跌了下去,栖月真人心里叹息着小姑娘酒品不好,给她定在了原地。
半截手臂悬在半空,萧宁素突然有些气恼,世间男子不该是见了她就该呈上首级与红心的么,怎么,对面这个黑衣人就一点风趣也不懂?活该几百年了都只能挂在屋顶喝闷酒!
忿忿地一骨碌爬了起来,小蛮腰一叉,萧宁素虎着脸走到栖月真人,戟指质问道:“你这个男人,是不是没长眼睛,是你眼瞎还是我不够好看?咹?!”
栖月真人闻言大笑,一把将萧宁素搂进了怀里,毫不客气地揉着萧宁素绯红脸蛋,扯过她的手,按在自己胸襟上,说道:“本真人何时说过我是男人?”
萧宁素仰着脸,看清了栖月真人与她如出一辙的狭长妩媚丹凤眼,心想,她不单是个女人,还是个很伟大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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