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春猎结束的第二天一早,莲花宗的练武广场上,已是人声鼎沸,一如刚开始那样,赵白莲亲自相送同为百山祖三大宗门的首脑以及弟子们从下山道上离开。
不过在离开前,面对着赵白莲那张始终平静如水的脸,叶嘉文顶着巨大压力下,还是拱了拱手,无奈说道:“恭喜贵宗此次厚积薄发,拔得了春猎赛的头筹,想不到赵宗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过赵宗主放心,我云兰宗事后自会按照之前所提出的条件,归还所有从贵宗赢过去的物件。”
赵白莲闻言,同样拱了拱手回道:“叶宗主向来言而有信,赵某早有耳闻,那就恕赵某不能远送了!”
叶嘉文可一点也不觉得这是赞扬,但依旧拱了拱手,回道:“告辞。”
看到云兰宗的人率先从下山道上离去,吴士兴紧随其后的过来与赵白莲进行道别,不过相比起叶嘉文,在他脸上就没有过多情绪上的变化。
吴士兴开口说道:“正如叶兄所言,在此次的春猎中,贵宗的弟子们,尤其是赵兄那位亲传弟子,着实是让吴某有些刮目相看啊,若不是吴某在贵宗已是逗留了一个月,得赶紧回去宗门处理手 头上的繁琐事务,吴某真想亲眼见一见那位徐贤侄了。”
赵白莲笑着客套回道:“吴宗主谬赞了,我那弟子不过只是擅长一些偏门左道,难等大雅之堂,他能从此次春猎中活下来,已是万般侥幸,又哪里能跟吴宗主的爱子相提并论?”
吴士兴听到这段话,没有在意,只是心领神会地笑了笑,随即便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究,拱了拱手说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不过既然春猎事宜都已经顺利结束,那吴某也就不再多加叨扰了,承蒙赵宗主这一个月来的盛情招待,吴某感激不尽,这就告辞了!”
赵白莲拱手回道:“恕赵某不能远送!”
吴士兴摆了摆手,转身就要离去,不过就在他转过身后,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便又转头对赵白莲开口说道:“对了,险些忘记与赵宗主说一件大事,哎,这人啊,一旦上了年纪,脑子可就不灵光了。”
赵白莲对此,只是笑了笑回道:“哪里哪里,不知吴宗主有何大事要与赵某相商?”
吴士兴直言回道:“这不,明年的二月份,就是由王朝举办的六宗大比了嘛,现在贵宗既然已经赢得了春猎赛,那么我灵州境内的二十年参赛名额,就锁定在了你我两宗之间,因此,吴某冒昧想问问,赵宗主的心中可是已经有确定人选了?”
见到赵白莲陷入沉默,吴士兴便又接着说道:“吴某没有别的意思,赵宗主不必多心,吴某只是觉得,这场大比终归事关着我等整个灵州以后在陛下心中的印象,故而就事先多嘴一句,若是赵宗主不便回答,那吴某就先告辞了。”
赵白莲笑着回道:“倒不是不能回答,只是我宗此次在经历这场春猎中,着实是有些损失惨重,所以……”赵白莲没有说完,顿了顿语气才又接着说道:“所以赵某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方能确定最后的人选,倒是无法立刻给吴宗主答案了,还望吴宗主见谅。”
与辰阳宗人才济济,随便带二十人来参赛不同,莲花宗为了能够赢得此次春猎赛,无疑已是倾尽全力、毫无保留,这点吴士兴是心知肚明的,故而他也就不再执着,便再次拱了拱手说道:“无妨无妨,吴某也就是随口一问,赵宗主不必在意,反正现在距离明年二月还有不少时间。”
吴士兴没有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不再过多停留,最后留下一句,“赵宗主若有闲暇,不妨来鄙宗做客”后,就下山去了。
见到云兰宗与辰阳宗相继离去,同样是在后时刻被徐焰等于是‘绝杀’了的白海静,才冷着脸站起身来,她没有想要赵白莲拜别的意思,只是对他传音说道:“此次算你走运,但我需要两个能进入永安城的名额。”
赵白莲闻言,挑了挑眉,回道:“你既然都已经输了,为什么还能和我谈条件。”
白海静听到这一句,瞬间哑然,不过紧接着,她眼神中的寒意就变得更加冰冷,然而,无论她脸色有多难看,赵白莲却始终保持着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这不禁让她差点忍不住吐出一口老血。
最终,无奈之下的白海静咬了咬牙,恨声说道:“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外孙女。”
赵白莲闻言后,当即转头瞥了她一眼,冷笑回道:“我至多给你一个名额,否则免谈。”
白海静气急败坏道:“姓赵的,你……”
赵白莲见她想说难听的话,当即冷冷说道:“你别忘了,她可是亲手差点杀了我的弟子,你还真是教导有方,教出这么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外孙女!”
白海静闻言,当即拂袖大步离去。
看着白鹤剑庄四人,缓缓从下山道上离去,终于是保住了莲花宗最后一口气没有断掉的赵白莲,却依旧丝毫没有放松,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才是真正关乎到莲花宗未来发展趋势的关键。
……
流云小院。
在最后时刻赶回来完成了自己使命的徐焰,此刻已经吃过了早餐,不过他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就到天井中进行修炼,因为这一个月的奔波,哪怕是他,也为此感到觉了十足的疲惫不堪,因此,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只有休息。
红雀今日格外开恩,并没有要求徐焰帮忙洗碗,而是自己动手包办了所有家务,这不禁让徐焰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见到徐焰坐在天井的石凳上无所事事,已经洗完锅碗瓢盆的红雀,同样来到了天井中,她挑了另外一张石凳坐下,开口的第一句便道:“恭喜啊,在修为上又有突破,果然只有在战斗中,才最能激发出人的潜力。”
徐焰听到这句话,脸上忍不住笑,谦虚说道:“侥幸,侥幸而已。”
红雀见他故作谦虚,一反常态没有像之前那般奚落他一顿,只是轻声说道:“说说看吧。”
徐焰啊了一声,没能跟上她的脑回路。
红雀平静说道:“说说你在春猎中的经历。”
徐焰又噢了一声,然后便开始诉说自己这一个月来的所有经历,而这一顿说,差不多就说了整整一个时辰,不过徐焰没有挑那些生死危机去说,因此整个过程下来,给红雀的感觉,他似乎在春猎中总是能得心应手。
徐焰最后以三井溪中那头白蜃为结尾,笑着说道:“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红雀在他诉说的过程中,始终没有插嘴,只是时不时剑眉微挑,或者点点头之类,而现在听到徐焰说完了整个过程后,她才开口回道:“其实挺不容易的,对吧,毕竟整个过程如此跌宕起伏。”
徐焰笑着摇了摇头,回道:“其实也还好啦,至少活着回来了不是。”
红雀闻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也没有去深究他忽略掉的细节,或者说他故意不加以修饰的危险部分,比如他被白冰轰下山崖的细节,又比如在面对三井溪中那头怪物时。
她忽然说道:“这么说来,现在三井溪已经不复存在了?”
徐焰点了点头,回道:“嗯,那头水怪被我杀死后,那三座水潭也便跟着消失不见了,如果我没有预料错,那三座水潭本身应该就是由水怪的真身所化。”
“这样也好,也算是为民除害了,不然宗门弟子前往那片区域出行任务时,还得战战兢兢、步履薄冰。”
“嘿,我哪有那雄心壮志,只是不杀了它,我就出不来。”
“夸你几句,你还抬杠是吧?”
“额……”
在沉默良久后,红雀忽然又对他问道:“既然春猎已经结束了,你应该很快就要前往中州了吧?”
对于这个问题,徐焰在还没有与赵白莲沟通之前,倒也不能完全确定,不过按照后者之前对他的说法,显然是希望他能去中州的,于是,徐焰最终还是略微保险回道:“还不知道师傅他怎么想呢,不过就算要去也没那么快,我得先去七星墩上修行一个月再说,毕竟上边的天地灵气如此浓郁,对修行可是大有裨益,错过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而且自从与辰阳宗的吴浩对战过后,我亦是深刻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实力,还是差了些,一年后的六宗大比,可是汇聚着三州六宗的所有天才选手,我可不想早早就被人淘汰了。”
红雀听到他如此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就不再多言。
而就在这时,暂时已经处理完事务的赵白莲,也从广场上来到了流云小院,红雀见他到来,便直接起身走开了。
赵白莲见到这一幕,苦笑着摇了摇头,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见到是自己的师傅,徐焰自然得起身迎接,不过赵白莲却是立刻笑着对他摆了摆手,直接说道:“无妨,这里也没有外人,没必要在乎那么多的繁文缛节。”而就在徐焰刚刚站起身,后者已是来到了他的身边,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一起坐下。
徐焰重新坐回石凳,赵白莲则坐在他的身旁,然后接着说道:“此次春猎,得亏有你才能最终赢下他们,为师果然是没看错你,我已经听青河那孩子说了,要不是你偷偷将原先的成果交由他,让他带回来,即便是为师也很难顶住压力,将春猎拖延至最后一日。”
徐焰对此,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赵白莲接着说道:“来,与为师说说,你在此次春猎中的整体经过吧。”
听到是这个要求,徐焰瞬间心如死灰,要知道,他刚刚便已说的口干舌燥,现在又要再说一遍,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似乎察觉到徐焰有些为难,赵白莲便又继续说道:“你挑重点的说便是,无须说的太过详细。”
于是,饶是徐焰已经缩减了大半,也说了差不多近半个时辰才说完。
赵白莲听完后,点点头道:“确实是辛苦了,但其实为师问你这些,只是想看看你是否已经了解这些渗透在宗门之间的人物关系,看来你已经知晓的差不多了,这样就好,不然为师对你接下去的这趟北行,可是没有什么把握。”
徐焰听他主动说起这个,不由挑了挑眉,狐疑问道:“师傅的意思是……?”
赵白莲看了他一眼,双眼微微眯起,直言说道:“你这趟北行,注定不会一帆风顺,原本为师应该亲自护送你们北上的,再不济也得将你们成功送入到中州境内,可如今,宗门内的局势依旧不算明朗,我根本走不开,你也知道,虽然为师借助此次的春猎,已是大致清理了其它势力安插在我宗的主要人员,可到底还有些内鬼没有连根拔除,但凡是我一日不坐镇中枢,他们指不定就会整出些幺蛾子,哎,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为师在这一路上,已经给你安排了一些后手,只要你能成功进入到中州境内,王朝那边便会派使者前来相迎,到时你也就安全了。”
不等徐焰说话,赵白莲便又轻轻叹了口气,有些遗憾说道:“此次春猎,你做的已经近乎完美,只可惜,还是让那周显活了下来,此子不除,对你来说终究是个隐患啊!”
从春猎初始,徐焰就已经得知赵白莲的目的,那就是后者想让他尽最大的可能,将所有其它宗门的弟子、以及安插在莲花宗里的内奸,都永远留在那片山川之中,这点后者虽然在言语上不曾直接挑明,可徐焰并不笨,他自然能揣摩出这一点。
徐焰沉默良久后,才说道:“这事我确实是无能为力,当时那种情况下,我能击退吴浩已是能做到的极限,原本我想留下周钰的命,让他回去后亲手杀了周显,这样不仅与我们莲花宗没了牵连,同时我这趟北上,也可以规避周家对我产生的威胁,可惜最后被白冰二话不说,一剑给刺死了。”
徐焰说到这里,便有些欲言又止,赵白莲见他如此,便开口问道:“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徐焰沉默片刻,还是直言问道:“白冰曾与我说过,她与红姐乃是表姐妹关系,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是这问题,赵白莲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眼神中闪过一丝追忆,才缓缓说道:“其实这事,还得从为师身上说起。”
徐焰双眸深邃,闪过一个光芒,静待他的下文。
赵白莲忽然自嘲一笑说道:“你可知,那白鹤剑庄的庄主,与为师是什么关系么?”
对于这个问题,徐焰自然一无所知,便认真地摇了摇头。
赵白莲给出一个石破天惊的答案,说道:“她原本是为师年轻时候的妻子,而我们育有一子一女。”
听到这个答案,徐焰瞬间恍然大悟,接过话茬问道:“所以,白冰是师傅的外孙女儿,而红姐是师傅的孙女儿?”
赵白莲点头回道:“不错,只不过我那女儿最后跟她娘亲回到了白家,而我儿子则是跟我留在了莲花宗。”
“那红姐的父亲……?”
赵白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难道你不是更想知道,为什么我的妻子最终会与我反目成仇么?”
徐焰满脸无语,只能顺着他的意问道:“为何?”
赵白莲彻底被勾起回忆,直言回道:“其实这就要追溯到五十年前那场变故了,你可还记得为师当时告知你,在我的师傅突然仙逝后,他的师弟突然间暴走,一连杀害我莲花宗十数名高手,并夺走剑经么?”
徐焰点了点头,回道:“嗯,记得的。”
“其实那人便是我妻子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岳父,同时,他还是白家那时候的家主,他叫白旭。”
“可他为何要这么做?”
“哎,说起来都是孽缘,因为我师傅算是夺走了他最爱的女人,且之后由于他老人家为了追逐他师傅的脚步,也就是我宗的第五代宗主,故而太过痴迷于剑道,最终导致自己走火入魔,不小心错杀死了我的师母,于是,我那位岳父终是忍无可忍,便一瞬间入了魔障,在莲花宗大开杀戒,最终抢走了我宗最为珍贵的剑经,从此自立门户,并创办了现在的白鹤剑庄。”
“但师母不是嫁给了师傅你么,她又没有坠入魔障,岂能与你师傅说反目就反目的?”
“你师母一开始自然是没有,可之后师傅不就被王朝征召了么?你想啊,那时候的局势如此严峻,她本就已经伤心欲绝,却还要在为师与自己的父亲之间权衡,而为师之后更是毅然决然选择离开了她,她得多伤心呢?所以,她现在变成这样,我并不怪她,况且那时候的我,本是年轻气盛,又何曾没有因为她父亲的举止而暗自迁怒于她。”
徐焰听到这个解释,忍不住一阵唏嘘,这还真是错综复杂的感情纠纷了,不过他犹豫片刻,还是试探性问道:“师傅说这些,其实只是想让我不要追究你那外孙女儿对我下杀手的责任吧?”
赵白莲见自己被徐焰直接拆穿,老脸一红,随即瞥了他一眼后,才叹气说道:“你可真是一点也不像刚刚成年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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