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宗。
提前七日左右便已回到宗门的周显等人,在这段时间以来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等待着这场春猎的最终结束,不过随着时间愈发接近尾声,本就知道一些内幕的他,亦是开始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虽说他早就已经得知,那白冰乃是出自于同城的白家,可对于她最后到底能不能杀掉徐焰,他并没有把握。而除了周显外,陈青河等人亦是按照韩羽之前对他们的吩咐,对春猎中所发生的事情悉数闭口不言,不过通过这几天他们看向周显时的怨恨目光,但凡是个有心人,都足矣在无意间揣摩出一些意味了。
值得庆幸的是,陈青山已经从先前的危难中挺了过来,只是由于失去了持剑的右臂,他往后的修行之路无疑将会变得十分困难,除非他能通过千辛万苦,继续修炼出左手剑。
相比起周显与陈青河等人,同样参赛了的弟子中,唯有吴浩看起来算是相对轻松一些,但很显然,他对此次的春猎结果同样相当看重,毕竟这会涉及到他们辰阳宗最后是获得原先商榷好的丰厚报酬,还是仅仅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赔了二十多名弟子的性命进去。
今日是春猎开始至今的第二十九日,也就是距离这场春猎真正结束的倒数第二天。
午时,阳光灿烂,空气中只有丝缕微风从中吹过,且由于现在已经完全进入到了仲夏中旬,因此,哪怕是地势相对较高的莲花宗,天气也已经显得分外炎热。不过作为修行者,尤其是已经达到各大宗门首脑这一级别的人物,区区酷暑对他们而言倒也无伤大雅,况且,他们围坐在这里,几乎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接下来会出现在下山道上的归人身上,根本不会在意天气是否炎热。
虽说在这几天来,已经提前归来的周显与陈青河等人,都不曾公开谈及春猎中的任何事,可私底下,该知道那些过程的人,无疑都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只不过还不到最终结局可以确认之时,他们也就不会拿出来公开谈判。
几座安置在莲花宗练武广场中央的帐篷之中,各大宗门的首脑级人物,脸色皆是各有不同。
辰阳宗主吴士兴依旧是那副冷眼旁观的模样,只不过在他的眼眸中,时不时会闪过一些阴晴未定的复杂之色。而坐在他同侧另一座帐篷中的叶嘉文,那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脸上,看起来就有些神情凝重,因为就表面意义上而言,这次春猎早就与他云兰宗没半点干系了,原因就在于,他已经从周显的口中得知,他们云兰宗此次带来的二十名内门弟子早就死绝了,哪怕就算是来自于周家的二少爷周钰,也没有逃过死亡的命运。
然而他还是得等,其中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了侥幸活下来的周显,同时他还在等一个奇迹,毕竟周显在此次的春猎中,他与吴浩加起来也收获了三颗三级灵兽的内丹(其中有两颗是他们在被徐焰打败退走后,在逃亡路上获取),只要那名叫作徐焰的莲花宗弟子,不能顺利活着回来,那么他们依然可以凭借这三颗内丹,胜过莲花宗。
如果说,在此刻的帐篷内,谁的脸上最难看,毫无疑问正是白鹤剑庄的白海静,而除了她之外,便是跟在她身边的女儿白玉琳,因为在之前回来的六名弟子中,没有一人是出自她们白鹤剑庄,故而即便到了今日,她们依旧对这场春猎的发展趋势,一无所知。
在这几日中,白海静不是没有在私底下去找过叶嘉文与吴士兴询问过结果,可她最终得到的答案,却是他们不谋而合所给她的各种搪塞之由,这不禁让她在心底里感到十分不快,毕竟他们之前还是身处在同一立场的盟友,可现在,他们却给了她,一种有意无意想将她从原本的阵营中,一脚给踢开的感觉。
然而,白海静又岂能得知,其实云兰宗与辰阳宗之间,早就在私下串通一气,联合起来对付她们白鹤剑庄以及莲花宗了,甚至以吴浩为首的辰阳宗弟子,第一个下手的就是她们白鹤剑庄的弟子。
在场的所有首脑中,唯有莲花宗主赵白莲始终保持着一脸镇定,因为他早就从韩羽口中得知,在这场春猎中,最后活下来且不曾归来的弟子只剩下两人,正是那白冰与徐焰。只不过后者不知道的是,得知这一消息后的赵白莲,却根本没有为此而感到丝毫欣喜,反而是在自己的心里,多了一份其它人都理解不了的浓浓的惆怅。
在这几天以来,赵白莲每至夜深人静时,都会对自己产生出一份疑惑,他疑惑自己,到底是更期待白冰活着回来,还是更期待自己那名亲传弟子活着回来?
然而这个问题,在结果不曾真的到来时,他终究是无法找到答案的。
不过疑惑归疑惑,在赵白莲的心里,他到底还是更偏向于宗门的,因为当他主动选择坐上这个位置时,他就知道自己余生的命运会如何,所以他才会如此谋划了十几年,也才能到这么一个反攻的大好机会。
都道是,自古忠义两难全,哪怕是年过古稀,赵白莲在这一刻间,依旧感觉到了一丝难以割舍的痛楚,并且这种痛楚,他还只能表现在心里,却不能表现在那张儒雅的脸上。
时光缓缓流逝着,炎炎烈日无意间便从众人当空的头顶上方,临近了西山之巅,只留下一道充斥着金光闪闪而又带有许许温暖的落日余晖,不过此刻的它,却让无论是山川大泽、亭台楼阁、还是各怀心思神情复杂的‘山上人’,看起来都多了一份不可多得的圣洁之感。
最终,还是那沉默了差不多一整天的吴士兴,极为勉强地笑了笑,率先起身开口说道:“看来我们又白白等候了一天,不过能把春猎进行到最后一天才揭晓答案,似乎还是头一次呢。”
东道主赵白莲闻言,没有计较他言语中的讥讽,只是站起身来,语气平静说道:“有劳各位宗主再次苦苦等候,既然天色已晚,那就照例先回去歇息,我们明日再聚。”
然而赵白莲话音未落,在金光满铺的天空中,便有一道十分耀眼的紫虹,由远到近,眨眼即来。
最终,一名身穿淡紫色罗裙的绝色女子,从飞剑上稳稳落在了莲花宗的练武广场上,但等到在场的所有人都认出她的身份后,全场竟是一片死寂,唯独只有那本是一脸阴沉的白海静与白玉琳,霍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她是白师兄?”
“胡说些什么,没看到她是女儿身?”
“天呐,白师兄竟然是女子,亏我还与她同为秋字派弟子这么多年,竟是丝毫不知道其中的隐情。”
“这……这白师兄,不,这白师姐长的太绝色了吧,怪不得我之前就觉得她看起来像女子,毕竟世间男子又哪能长的这般精致可人?原来她本就是女子,照这样来看,倒是说的通了。”
“你可拉倒吧,说的你之前就知道白师姐是女子似的。”
……
一时间,在莲花宗的四派弟子中,无疑已是陷入到了一场众说纷纭当中,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他们都不曾预料到,白冰最终会以这样一个面貌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然而,相比起这些仅仅只是陷入到白冰女儿身这方面的弟子,同为参赛弟子的陈青河与谷雪青,乃至是周显以及吴浩等人,却是更惊讶于她竟然做到可以踏剑飞剑。
要知道,想到达到这个程度,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她已经步入了六层楼的修为。
“没想到白师……白师姐的修为,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与陈青河一同坐在一处的谷雪青,迟疑许久后,也只是憋出这么一句。
陈青河对此,那张十分正直的脸上却极为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凝重,他挑了挑眉,才开口说道:“既然白师妹已经回来了,那么小师弟他人呢?”
……
在全场鸦雀无声后,广场上又陷入到了一片议论纷纷的嘈杂之中,然而白冰对这些指指点点却视若无睹,她收起自己的本名飞剑,径直走向了五座帐篷的最中间位置,然后对正坐上的赵白莲忽然双膝跪地,沉声说道:“弟子拜见宗主。”
赵白莲见她对自己叩首,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甚至还在自己的双眼中,闪过了一丝阴冷。
从见到她以女子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便已经大致猜到了这场春猎的最终走势,他沉吟片刻后,才开口说道:“活着回来了就好。”
在场的众人当中,没有几个人能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但唯有他自己与白冰,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涵义。
见对方给自己的竟是这样一个回答,白冰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不过等到她站起身后,她便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大家都不必再等下去了,我是这场春猎中,最后一名幸存者。”
听到这句相当于尘埃落定般的言语,整片广场中,顿时便掀起了一片惊呼声,唯独那身在主座旁边,但早已站起身的赵白莲,双眼中变得更加冰冷。
不等众人开口,陈青河便直接开口问道:“小师弟不是与白师……白师妹一起去寻找白果了么?为何他没有与白师妹一起回来?”
白冰听到陈青河的言语后,没有选择隐瞒,她语气淡漠直言回道:“徐焰,他已经死了。”
听到这个答案,回想起徐焰那一身深厚修为的陈青河,自是万般难以置信,当即追问道:“这怎么可能,小师弟的实力你我可是亲眼见过的,他甚至还略胜吴浩一筹,又怎会轻易死去?”
身在一旁听到这个说法的吴浩,脸色当即一沉,这无疑是他近三十年来,最为不堪的一段经历,不过在此刻这种局面下,也轮不到他来插嘴,因此,他只是冷哼一声,静待白冰的下文。
白冰听到陈青河的质问,深吸了一口气,便再次语出惊人说道:“因为是我亲手杀了他。”
一语过后,万般寂静。
这个答案,几乎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但也有为这个答案而感到暗自欣喜的人,其中便包括那周显。
见自家宗主始终不开口,陈青河在回过神来后,即便十分努力去克制胸中的怒意,但他依旧难掩自己语气中的冰冷,追问道:“你,你为何要杀小师弟?”
听到对方将原有的白师妹,悄然间换成了‘你’来称呼,白冰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现在有多愤怒,然而,她对这个问题却是懒得再回答了,因为她深知,或许陈青河等人看不懂她为何要以女子身出现,可在场的各大宗门当家人,想必是早就了然于心了。
本是脸色十分阴郁的叶嘉文,此刻终于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过他并没有看向白冰,而是直接对白海静拱手说道:“没想到,最后还是白庄主技高一筹,在下佩服。”
白海静听他这么说,脸色清冷异常,但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可以盖棺定论的地步,她也就不再故弄玄虚,当即对在场的人说道:“既然该回来的弟子,都已经回来了,那就让他们把春猎的成果拿出来判定胜负吧。”
听到白海静开口,白冰便直接从储物囊中取出了所有灵兽的内丹,共有六颗,一字排开,其中五颗为三级灵兽的内丹,一颗为四级灵兽的内丹。
见此时终于是到了摊牌之际,早已坐如针毡的周显,亦是没有任何迟疑,当即从储物囊中取出了三颗内丹放在一旁,但他的心中却是忍不住窃喜到,没想到在最终时刻,自己还真的等到了机会能够在此次春猎中胜出。
见到白冰与周显相继从储物囊中取出了此次春猎中的成果,众人无疑便又将目光望向了吴浩与陈青河等人。
然而,吴浩却是毫无所谓地摊了摊手,直言回道:“很不巧,我颗粒无收。”
对于他这个坦诚的回答,在场的众人皆是不以为意,毕竟辰阳宗在百山春猎中的立场,本就十分暧昧特殊,哪怕就算他们不来参加春猎,其实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因此,在一些外人来看,他们根本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干。
于是,见所有人都将目光望向自己后,身在广场上的陈青河,最终还是带着满心愤懑走了上来,然后从自己的储物囊中取出了两颗三级内丹,正是之前与白冰结伴而行时收获到的成果。
不过真要说起来,这其中一颗属于角马的内丹,实则还是白冰当时在情急下,让他代为收入囊中的。
白冰见他取出角马的内丹,并不在乎,毕竟在她看来,这颗内丹还不还给自己,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然而,此刻终于察觉到白冰乃是白鹤剑庄弟子的陈青河,却是直接将那颗角马的内丹往她那边递了过去,并对她冷声说道:“我没想到,你竟然也是别宗安插在我莲花宗里的内奸,当真是骗得我们好苦啊,可即便如此,你也万万不该杀小师弟的,他可是亲手救过你的命。古人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又怎可做出如此忘恩负义之事?”
白冰见对方递过来角马的内丹时,本是面无表情,可当她听到陈青河的这番言语后,她那双绝美的眸子中,亦是忍不住闪过了一丝痛楚。
其实于她而言,但凡有另一个选择,她也绝不想如此做的,因为在清醒过来后,她何尝没有对此感觉到一丝愧疚?甚至除了愧疚之外,她还发现在自己的心,竟然也在隐隐作痛。可是,这所有的这一切,在她完全失去童年时光、去肩负起如此沉重的重担与责任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白冰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她还是没有做出任何的反驳,因为在选择说出这件事情的真相时,她就已经决定好要面对这一切,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心里好受些。
见白冰无言以对,默认了这一切,陈青河到底也不是那种喜欢用言语过多计较的人,便再留下一句“那头角马本就是死在你的手中,这颗内丹自当归还于你,从此之后,我莲花宗再与你没有半分干系”后,就不再说话。
听到这句话后,一颗晶莹的泪珠,终于是忍不住从白冰的眸子中翻滚而下。
然而,身在一侧的白海静见到这一幕,却是当即冷声说道:“这位贤侄若是没有别的成果,赵宗主是不是该宣判此次春猎的最终结果了?我等在此地苦苦等候了一个月,可不是来听贵宗的弟子发牢骚的。”
“当然不止于此。”
不等赵白莲开口,此刻早已顾不得长者为尊的陈青河,便又从自己的腰间取出了另一只储物囊,然后从中掏出了三颗三级灵兽的内丹,以及一颗四级内丹,放在了桌案上。
见到陈青河突然间又拿出了这么多内丹,白冰那双通红的眸子中,立刻便闪过一丝惊异。
“怎么,这位贤侄该不会以为,你拿出这些内丹就能与冰儿相比了吧,你别忘了,我们白鹤剑庄可是有着六颗三级内丹,以及一颗四级内丹,你这可是比我们整整少了两颗。”白海静见对方拿出这些,当即又发出一丝冷笑。
陈青河闻此,不再迟疑,便又从徐焰之前给他的储物囊中,取出了最后的两株金钗石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