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长歌点头,轻轻敲了敲门。
“姑娘请进——”很干净清冽的嗓音,如泉水汩汩,流淌至心田,让人觉得安定而温暖。
不过,奇怪,门怎么自己开了?
而且,里面的人怎么晓得她是个姑娘?
难道,是沈清尧提前说了?
不过,声音好好听!
曲长歌一听此声音,便能在脑海里勾勒出门后之人清逸的轮廊,她本想给开门之人留个好印象,结果,一张笑脸对上了空气。
就……挺尴尬的。
她不免紧了紧肩上斜背的医药箱,探头朝里看,只能见深长的门甬道后,层层叠叠的竹制屏风,“那……那个,我可以进来吗?”
这此,便无人回应了。
曲长歌只能默默地踏入室内,此时,她注意到,脚下的甬道底板皆是由玉石砌成,光滑洁净,明澈无尘。
脚踏其上,便产生了清脆的回响。
这……这都是上好的白玉吧,要是她一不小心踩碎了咋办?
如果真有一块小碎玉,是不是能让她扣回去?财迷属性上线的曲长歌已经深深的被地面上润泽剔透的玉石所吸引,她的背一点点,一点点地弯了下去——
不行,曲长歌,你要克制住自己,不义之财,不能取!
可是,如果只是摸一摸的话……应该没问题吧!就在她完全蹲下,将要触及白玉阶面时,背后传来一阵轻咳。
“敢问,姑娘可是在此处?”明明仅是一句很温和的问询,曲长歌却被吓得一个激灵,重心不稳,往地上倒去,发出极大的声响!
“姑娘,可是摔着了?”背后那人的语气竟带着一丝试探性的不确定!
这人该不会是故意笑话她吧,她都摔成这样了,明眼人谁看不见啊!
曲长歌迅速从地上起身,直直转头,却蓦然撞上那人没有焦距的瞳孔,原来,竟是个瞎子!
一位漂亮瘦削到……不像真人的瞎子。
如星般粲然,如月般皎洁。
如水般温润,如风般清朗。
曲长歌脑海中浮现前世语文书中的一句话——公子如玉,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你……你,”明明知道面前的人是个瞎子,但曲长歌不知为何,一对上他涣散的眸光,心中便泛起阵阵窘迫,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才好。
“姑娘不必紧张。”白衣目盲的小公子暖暖一笑,昏暗的甬道似乎一下子亮堂了几分。
“你一开始怎知我是个姑娘……不不不,我绝无冒犯公子之意,我只是……只是好奇……”曲长歌咬了咬唇,她在乱说什么啊!
“某目虽盲,心耳犹存,自然听得出来。”公子唇角轻扬,笑得仿若春花盛开。
“欸?听得出来!可是我最开始没有出声啊!”她进屋时只敲了敲门,并未说话。
“男子与女子走路的声音是不同的……”他并未说完,便低低咳了起来,一开始只是轻咳,结果愈来愈剧烈,因为急促的咳嗽,他白晳的面容染了几分潮红。
“公子,您没事吧!”曲长歌见他胸腔已有痉挛之状,欲上前搀扶,却被他温和的挡开了。
“咳……不必麻烦姑娘……咳咳,某已经习惯了。”
他这分明是咳到停不下来了啊,真的是,病人就该有病人的觉悟啊,性命攸关,何必逞强。
曲长歌越过他作格挡状的瘦弱的手臂,探其脉搏,“别动!”
一涉及到专业,曲长歌就强势了起来,她丝毫不清楚,自己此时制肘的人是多么尊贵的身份,她只知道,医者面前,生死之下,众生平等。
少女指尖的温热,透过薄薄的一层肌肤,直达他的大脑,他另一只空着的臂弯紧了紧,似是有些紧张。
目盲之人,其它五感刚灵敏了许多,包括触觉。
他生**洁,不喜与众人有过多身体上的接触,连亲人也不行。
但很奇怪,少女这样的触碰并不会让他产生太大的不适之感。
她是叫……沈清尧提过一句——曲长歌,他在心中默念了一句。
“脉搏时而紊乱不己,时而虚浮无力,变化十分复杂,公子可是……中了毒?”曲长歌前世主习的是西医,今世跟着师父,学了十年中医,但她的实践不多,这是她至今为止,切过的最古怪的脉象。
“咳咳……”他的咳嗽仍未止住,“咳……姑娘说的是,确实是毒。”
“那公子自己可知是何毒?”曲长歌蹙眉,她对这位公子所中之毒一无所知。
看来,要治愈此人,比她想象的还要来得棘手。
“不知。”他回答时,神色十分平静,可曲长歌却能感受到,平静之下汹涌彻骨的悲伤。
他仍是咳嗽,感觉都要把肺给咳出来了,目盲是中毒所至,那咳疾呢,是先天弱症,还是另一种毒呢?
不管了,先得把人的咳嗽止住才行,再咳下去,半点命都没了。
曲长歌的指尖自脉搏处向下,打开青年湿冷的掌心,寻至虎口上方几寸处,找准鱼际穴,用力按压了几下。
“会不会感觉好一点?”曲长歌另一只手摸至医药箱处,打开,摸出一个小巧的香包,“公子可会在咳完之后觉得胸闷?”
“有时。”
“此物可暂时缓解公子咳疾。”曲长歌将香包置于其另一只掌心,示意他放于鼻尖,轻嗅几下。
他剧烈的咳嗽终是慢慢减轻了。
“姑娘且先随我入阁室吧,此处确实不便。”两人穿过长长的甬道,叠叠的屏风,进入了暗室。
此暗,是形容词。
明明三层楼阁灯火通明,唯有此室未曾燃灯,曲长歌有些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眨了眨微翘的眼睫,“公子,能让我把灯点上么?”
这样暗,她可怎么诊病治疗啊!
“不要点灯!”青年的声音陡然拔高,“咳,是某习惯了黑暗,竟忘了,如今已是深夜,姑娘先回去休息吧。”
他背对着她,脊背不似之前的放松,而是绷得紧紧的。
“诊病一事,可以明晨再来。”
曲长歌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默默起身,离开了内室。
行至门口处,她侧眸,见青年一袭素净的白衣,迅渐被黑暗吞噬。
她的心紧了紧,突然喊到,“公子,能告知我,你的名姓么?”
“那姑娘可要听好了”他的白袍轻轻扬起一角,“我是,上官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