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九这天,顾遥起了个大早,对着梳妆镜端详了许久。
平而长的眉,微微挑起的桃花眼,一笑自成妩媚,搁在她这里,眉眼却沉沉静静,有些幽深的沉重感。
雪白的一张脸,眼角偏上一枚灼眼的胭脂痣。任是谁看见这张脸,都会一眼看见这枚痣。
她就是盯着这枚痣,犹豫许久。
最后还是没能想出法子来,只能留着一枚胭脂痣,去了端平侯府。
反正,她是未嫁的女眷,不一定能够见到孟辞。说不定……就看不见呢,说不定……压根就认不出来呢。
宋氏带着顾遥林暄林逸一起去的,甫一进门,顾遥就被面前的场景晃了晃眼。
不是说端平侯最是谦恭清廉么?说是人品也雅致端方,怎么这候府里,倒是一派奢靡之风。
“阿遥!”
林暄见她出神,便一拉她的袖子,顾遥回神。
原来宋氏正在与端平侯府的老夫人赵氏在寒暄,正说到,叫她们姊妹三人去后面的小花厅坐。
“哎呦呦……这便是大娘子罢,真是天生的丽质,浑身上下的气派,便是一站在这,便叫人眼里只有了她一人了,怕就是那天上有地上无的……”
顾遥面露笑意地瞥到林逸面上,果然面色铁青。
“好孩子,快些去后头坐着玩,我家章姐儿也在那――”
就像是没有看见林逸和顾遥似的,眼里只有林暄,极亲热地拉着林暄。
顾遥自然晓得林逸面色不好,也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顾自跟着林暄往后走。
只听见后头赌气似地“哼”了一声,林逸便挤到两人前头,步伐急促地走了进去,采蝶都没带。
“啧啧啧,这便是你府上的庶女?果然比不上大娘子半分,可见是没有一丝教养的。却说,倒也越发衬得大娘子气度教养不凡。”
赵氏绞着帕子道,一双眼远远地还是盯着林暄,话却是对着面前的宋氏说的。
“姐姐这说的……暄姐儿逸姐儿可都是喊我母亲的,左右我是一样疼。”
宋氏面上有些苍白,捧林暄说林逸没教养,可不是打她的脸么?林逸可是她带大的!说林逸没教养,可不是说她没教好!
“啧!妹妹真是……真是,一个庶女罢了,哪里能和嫡女相提并论。”
赵氏尖尖的眉梢一条,艳丽的眉眼带些刻薄,又道:“妹妹要晓得,我们这样的人家,最是看重出身,势必要嫡庶有别的!”
这!竟然是怨她带了庶女来,宋氏觉得额角有些疼,却还是笑了出来,显得慈悲富贵。
“说是嫡庶分明,我自是晓得的,只是,一样喊着母亲,哪里能不一样疼?”
赵氏看了一眼宋氏温柔的笑脸,眼角又睃到门口,来客了。
“妹妹愿意就好!”
便三步两步挪开,等着新来的客人过来寒暄。
“夫人,后头去坐罢。”
这是赵氏身边的丫鬟来请了,宋氏收下心里的不快,又微微笑起来,跟着往后走。
顾遥她们一行,是与一众的未嫁小娘子坐在一起的。
刚刚见面,就看见不少熟面孔。她倒是没有打招呼,毕竟面前的,似乎都是有过节的。
和林逸林暄打招呼的,倒是不少。只是,和林逸打招呼的,反倒比与林暄打招呼的多,顾遥不免惊讶。
“阿逸姐姐过来坐。”
甜甜糯糯的声调,又透出几分清脆来,极是熟悉。一抬头,果不其然,便是孟章。
看见顾遥的目光触过去,也挑着眼角一笑,道:“阿遥也来了,坐吧。”
眼里有些骄傲,刻意抬高了架子,还有点防备。
林暄拉着顾遥坐下,才低声给她解释这里坐着谁。
全都是家里三品以上的!
“你便是顾遥?”
有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来,顾遥看见一张陌生的脸,不好看也不难看。
“顾遥。”
“听说你会打马球?”
“会打。”
“那你教我!”
“……行。”
除了林暄,席上没有一张没青的脸,全都面色僵硬地看着对话的两人。
顾遥把目光在她们脸上转一圈,把手里刚刚剥好的一枚杏仁塞进嘴里,又喝了口茶。
若无其事。
孟章的面色最先恢复过来,道:“候府可没有供你们打马球的场所。”要打滚出去打去。
“阿遥这是赢了一次,尾巴便翘上了天。”林逸讥讽道。
林暄不着痕迹地看了林逸一眼,却没有出声。
顾遥也不说话,于是一时间安静下来。
“听说候府此时便有桂子开了,且是京城没有的新品种,不知今日能否一见。”
林暄还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话,林逸正要不依不挠地继续羞辱顾遥,却被林暄一个眼风吓住。
真够丢人,帮着外人折辱自己府里的。
“好呀,虽是寻常的品种,诸如四季桂金桂银桂的,倒是都开得早,尤其是一树丹桂,开得格外热闹,诸位姊姊便一起去看看罢。”
孟章语调欢快地应了,便起了身,于是一众女郎也跟着起来,就要出去。
就是林逸,也再最后噌地站起来,跟着挤了出去。
七月便开的桂花,委实罕见。
就是不觉罕见,看在孟章的面子上,也得罕见,也得跟着出去看看奉承几句!
孟章可是这端平候府的明珠,被在官场上呼风唤雨的端平候孟辞捧在手心里疼,谁叫人家有端平候这样哥哥呢。
说是丹桂开得如何活泼热闹,其实不然,只是这是孟章说的,自然也不会有人拆台子。
一众女郎都立在栏杆边上,莺声珠语,一时间极为热闹。
先前不合时宜地与顾遥搭话的女郎蹭过来,拉着顾遥的袖子道:“上次见你打马球,果真是厉害,当日便想着叫你指点一二呢。”
顾遥微微垂眼,去看那女郎,确实是无甚美貌,寻常眉眼寻常身量,气度却是舒朗得很,无意思刻意的气度。
只是,无事献殷勤,断没有就傻乎乎相信她的道理。
“我的技艺不如何,就是占着运气罢了,”目光往正与诸人玩闹的孟章身上一转,才道:“孟娘子一手马球就极好,阿瑶的手法太过生疏,教不了旁人。”
这是实话,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她于细节处的生疏。
“不行!”那位娘子撇撇嘴,面上虽不对着孟章,却露出几分轻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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