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郝音有气无力地说。她也感到很疲惫。
“去,去哪里”李小梅声音发颤。此时若江中之浮萍,恍恍惚惚,没有一点主意。
“回家。”
“回哪个家”李小梅声音怯怯的,头都不敢抬。
“你们的家。”
“我昨晚开始就不住家里了,还不是那个什么姓郑的”李小梅说到郑医生时头抬了起来,音量也变大。都怪那个什么郑医生昨晚出了什么馊主意,让儿子不管她,把她一个人扔在这边宾馆里,就把那个小狐狸精带在身边。
亏自己守寡这么多年,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大。果真应了那句,娶了媳妇忘了娘。
死狐狸精
“郑医生他说什么了你住在哪里”
郝音一时蒙圈了。郑慈航还能指挥钟志文家的事真是奇怪了。郝音以为自己当鸵鸟甩手不管,钟志文应该求亲戚帮忙,或者请个护工。
这郑慈航出了什么馊主意又来坑自己
“他说,他和志文一人负责一个。都住在宾馆。”李小梅被郝音不耐烦的样子吓到,小声说,“郑,郑医生负责我;志文负责,负责朱颜”
说完似乎为了讨好郝音,抬眼望了郝音一下,恶狠狠地说,“死狐狸精,太毒了。都这么时候了,让志文这么狠心,连亲妈都不管了。志文从前不是这样的。”
郝音看着李小梅势利、自私的样子,想到一个词“”好可怜”。李小梅这样活着好可怜,钟志文也很可怜,因为有这样的妈。跟谁结婚过日子恐怕都不会幸福。
轻轻叹了口气,淡淡地说,“别说死字了。积点德。她肚子里可有你的宝贝孙子。你想去哪里回酒店还是回家”
“我”李小梅结结巴巴,也没个头绪。自己现在能去哪里回家或者去酒店都没人管。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今天开始限行,私家车都不能开。所以只能走回去。如果想住院治疗,就得回社区登记排队;如果走不动,就回酒店。你来决定吧。”
李小梅听到这话,望着门外茫茫的雨帘,顿时绝望了。
身边不断有人收了伞挤进门诊大厅,不断地有人挤出去步入雨中。无论哪个方向,个个都是愁容满面,风尘仆仆。
“我不进去,我不进去”一个戴口罩的男人拽着着一个头发散乱,衣衫破旧的女人走进门廊。
女人一把跪在地上,拖住男人的手,“我不进去。我不能进去。我进去了,我妈谁管”
“你已经很严重,必须得治。不治全家都得死。”
“可我不能不管我娘啊。她都四天没东西了。”
“老婆,你醒醒好吗你妈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昨晚我亲眼看着她断气的。社区已经把她送去活化了求你了。人死不能复生。涵涵不能没有妈妈啊”
汉子突然哽咽着哭出声,伸出粗糙的大手拼命地抹眼泪。
“为了涵涵,你得坚强起来,老婆。老婆,咱们得去看医生。求你了”说完强忍住的哭声更大了。
瘫坐在湿漉漉地面上的女人也像是疯了一样,捶胸顿足地哭了起来。
身边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都很同情眼前的一家人。还有一些女人开始抹眼泪。
“真可怜啊这一家怕是毁了。”
“这女人是不是受了刺激,精神不正常了。”
“谁能接受啊。自己的娘在家里咽气。”
“再难受,也得治啊还有孩子呢。得替孩子着想。”
“谁家又不是呢我家娃娃今早也开始发热咳嗽了。这里医生不给看,说孩子太小,要去专门的儿科医院。”
“不是说小孩子不传染么”
“谁知道啊但愿不是。小孩子平日里也难免发个热什么的。揪心啊”
“那你们赶紧去妇幼。听说那边开始收治小孩。要真是,晚了可不好”
就在他们七嘴八舌议论时,郝音脱口而出,着急地大吼一句。
“你们的手不能摸眼睛会感染病毒”
人群齐刷刷地朝郝音看过来。
“手不能揉眼睛,也不能抹眼泪,会感染病毒钟院士说的。你们看医院里的医生,都戴了护目镜。”
郝音记得好像不是钟院士说的,是卫健委一个姓王的专家感染非冠病毒后发现的。但这个时候,谁说的并不重要,只要抬出大家都熟悉的一位权威人士就行了。
“好像新闻是说过。”
“我也听说了。走,快去厕所洗一下。”
“反正已经感染了。”
坐在地上的女子哭声也慢慢变小了。她有些茫然地看看四周。突然尖叫一声,爬起来披头散发地冲进了大雨中。
“妈”“妈”“妈”“哈哈哈”“我来了”
一声声尖利的哭喊,在灰蒙蒙地雨天,无比地悲凉和恐怖。
“老婆老婆你别跑”男子被这突变搞蒙了,一时迈不开腿。等到反应过来,女人已经跑出去老远。伞也顾不上打,直接冲出去。
“真可怜啊”
“又疯了一个。”
“活着真难啊”
“快走吧。来不及了。”
“急有啥用反正都是排队。”
“排也得去排啊。难不成等死”
“死了算了。这一天到晚咳得难受。昨晚都开始咳血了。”
“你也咳血了我也是。医生怎么说核酸验了吗”
“医生说尽快住院治疗。高度疑似。核酸验不验有用吗”
“当然有用。验了核酸,就能排队住院了。”
人群小小感慨了一会,又恢复了此前,人群涌动,人来人往。
刚刚的那一幕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只是医院这些日子以来上演的诸多悲剧之一。
李小梅见识了刚刚那一幕,更加觉得自己无药可救了。这排队要排到什么时候。即使排到了,有得救吗眼前一阵发黑,两腿发软。险些站不稳。
“郝音”
“嗯。”
“我”李小梅此时心里也没个主意。她把希望寄托在郝音身上。
“快点决定吧。我不想跟你呆在这。到处都是病人,都是病毒。我还有豆豆,还有”郝音喉咙里有些哽咽,“还有我的父母。”
刚刚那个女人失去母亲的悲痛和绝望深深刺激了郝音。
一点都不敢去想,假如是自己的母亲又如何真的不敢想
她再也不想做个好人。她也想做个自私的人。只保护自己的亲人,自己爱的人。
英雄就让别人去做吧
我只是个普通人,一个已经失去父亲关爱的单亲妈妈
我也许可以自私一点
“郝音,你救救我吧”李小梅满眼泪光地拉住郝音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