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六号,立夏。
江兰早上起来,也不敢嚷嚷吃饭,在锅里拿了个凉馒头就走了。
江筠无端挨了顿揍,身上火辣辣的疼,加上头部的肿痛,一晚上没睡好,一直在想着接下来怎么扭转这个不利的局面。
原主江筠长期被张秀英洗脑,认定自己就是要老老实实的听父母的话,面对张秀英突如其来的暴打,她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更何况两个人的体力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悬殊明显,自然就成了张秀英的出气筒。
江筠恨恨的想,她有那么多的职场潜伏理论,还曾考过了跆拳道黑带六段,只要她愿意,哪怕就靠着这副小身板,她也能拼出一方天地来!
想了想,首先要把体能提上去,才有力气实施计划。四环素片不敢吃,青霉素针剂还是可以注射的。
江筠咬着牙爬起来,拿了青霉素的药盒,走去后院跟张秀英打招呼:“我去卫生所打针。”
她没有喊妈,她觉得喊不出口,那个世界上最温暖的称呼,张秀英就不配!
张秀英忙着弄菜苗,听到江筠的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头也不抬:“滚!”
为了买自行车,江永华这个月给家里的生活费少了十块钱,下个月下下个月都要少给五块钱,这让人怎么活!都是这个没用的丫头惹的祸:“最好死在外面别回来!别以为你爸答应买车了你就不用吃饭了!滚滚滚!”
江筠气得眼前发黑。
当家长的就可以这么蛮横无理的随便打骂孩子?
她暗暗发誓,这个气,她一定不能白受!
转身经过灶台的时候,江筠也在灶上的锅里拿了个冷馒头。她难受了一晚上,体力早就消耗光了,血糖都低到她手脚发软。该吃的还是要吃,她才不会蠢到有骨气的不吃。
出了门,巷道里静悄悄的,邻居家这个时候都是铁将军把门。
江筠松了口气,她不愿意让邻居看见自己略显狼狈的样子,最消磨志气的行为就是被人怜悯。
远远的,江筠就看见卫生所的护士在门前站着,她摸了摸右额角,脑海里跳出的信息是,这个护士叫魏春燕,也是大院子弟,跟她家就隔着两栋平房。
“小筠,你怎么啦?”魏春燕主动跟她打招呼:“眼睛这么肿?”
江筠举起左手抓着的注射液药盒:“春燕姐,我来打针。”
魏春燕接过注射液和处方,仔细看了看,对江筠说:“你先等会儿啊,我刚把针筒针头在那儿消毒呢。”
进了卫生所,魏春燕让江筠坐下,又撩开江筠的头发看伤口,对这个倒霉的江筠满怀同情,要不是有陈医生的处方,她还以为江筠是被张秀英给打成这样的:“你还能吃东西吗?一会儿我给你打点葡萄糖,肚子就不会那么饿了。”
江筠轻哼了一声:“谢谢春燕姐。”
“江筠,我先给你把后脑勺上的包给消消毒吧。”魏春燕打开碘酒和紫药水的瓶盖:“红汞像血,我给你涂紫药水,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
江筠看见桌子上靠墙的地方摊开着两本书:“春燕姐,你还看书呢?”
魏春燕笑笑:“我妈让我考卫校,以后跟她一样当军医。”
魏春燕的妈妈就在师战地医院当军医,找了关系把魏春燕给安排到大院的卫生所,又轻松又干净,来来往往的都是院里的熟人,还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用来温书,去考卫校。
江筠表示羡慕,好妈妈果然是人家的:“春燕姐,你要当军医啦?真好!”
魏春燕撇嘴:“我才不稀罕呢,当医生要值夜班,可累呢。”
真是的,条件越好的,越矫情。
江筠想看看书:“春燕姐,你的书,我看一眼行不?”
她就是想了解一下这个时代的教育程度,家里的中学课本,内容相对简单,还总要穿插一些励志的标语在里面。至于中小学以外的很多教材,一般人不要说借,见都见不到。
“你就看一眼,我得赶紧收起来,让人看见该说我开小差了。”魏春燕本不同意的,看着江筠的可怜样,不忍心拒绝,只好叮嘱一句:“你别跟人家说我这儿有书啊!”
这套卫生兵教材,就是她妈妈给弄到的,为了不让别人看到,还特意用牛皮纸包了书皮。
江筠随手翻了翻,《战地救护》,还是六十年代编写的,看着简单,却都是些实用的内容:“挺好看的。”
魏春燕拿了一段胶皮管:“到里间去,我先给你吊一针葡萄糖,要不然做皮试都做不了。我给你拉上帘子,你坐在里面慢慢看书,别吱声就行。”
江筠跟进去,让魏春燕给她把吊针打在右手背,腾出左手来翻书。
在《战地救护》里,写了一些利用身边的一切可以利用的物品做医疗设备,还配了一两幅简单的手绘插图,江筠看得津津有味。
一看之下才发现,战场上的救护,比电影里演绎的要艰难得多。
这本教材里的内容,几乎都是徒手救援,没有任何医药设施,纯靠人为的创造机会利用机会。
江筠一边看一边想,她曾经受过的那些野外急救训练,都是在设备充足的前提下,而且还有先进的通讯设备和交通设备,可以等待救援。要是现在真的遇到有个战士在她面前受了伤,她真就束手无策了。
原来,在七十年代当女兵,就要学这些?
她还以为,当兵就是站岗放哨出兵打仗呢。
这样一对比,还是上高中上大学,以后找个坐办公室的工作,做回熟悉的老本行比较稳妥。
看来,她向江永华争取的求学路是对的。
魏春燕坐在外间搓棉签,不时地问她一句:“小筠,针口疼不疼?”
这是怕她真的血糖太低晕过去。
“小魏呀,你这是在跟谁说话呢?”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
魏春燕的声音立即又随意变成恭敬:“叶阿姨,您来啦!里面有个家属在吊针。”
江筠立即乖巧的把书收起来塞在屁股底下。
就听着魏春燕给叶阿姨量血压听心肺,又给开了两片安眠药,殷勤的送出门外,再回来里间看她的吊瓶。
“春燕姐,吓我一跳,”江筠把书抽出来:“刚才是谁呀?”
魏春燕满脸笑容:“刚才是陈师长家的叶阿姨。”
这个大院里的最高级别的首长的夫人,叶清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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