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平本以为过了戍北城,来到宋朝地界,便会安全。但现在看来,他是想多了。一些江湖人士,不管修为高低,董平与林三川只要小心应付,也都不足为提。但他们却一直忽略了烟花楼,七杀门下跟洪天宗这三大杀手组织。但这三大杀手组织向来有一个规矩,便是不接官府生意。
不过这规矩自从北莽与南域分开以后,便有了灵活的变动。三大杀手组织自然不会放着大把的银子不赚,但规矩又不能随意破。所以他们想出了一个主意,便是南方的官府若是发起了什么悬赏。他们便想办法将目标赶到北莽动手,反之亦然。
如此一来,这规矩算不算破他们不管。至少心里对这规矩,算是有了一个交代。说起来,这就跟光着屁股,遮眼过街一样。要个屁的规矩,我看不见就成!
董平望着前方那座城,低声叹道,原以为前方是海阔天空,谁成想,是万丈深渊。不过眼前对于董平的困境是,该如何穿过这戍北城。在宋辽交接的绵延万里的边境线上,共设有边防城池三千六百座。城城相连,交相呼应。从别的城池穿过,进入南宋,其风险太高,董平承受不起,也不想多招惹麻烦。而要穿过戍北城,也不是那么容易。要知道马安生这个守城将军治军之严,在周遭几座边城中可是出了名的。
董平与林三川将马杀了了,又把自己抹了个灰头土脸。他俩想的是乔装成在荒野上生存的百姓,借卖肉的因由进城去。但这计划十有八九会被拆穿,到那时就不得不麻烦马安生,那也就代表,全戍北城都会知晓他董平回来了。这也是董平最不想看到的场面,他固然能再次离开戍北城,但保不准会有有心之人暗地里参马安生一本。这对马安生的仕途,可是大大的不利。
看出董平的踌躇,林三川笑着宽慰道:“公子,咱们在这戍北城里混了也有个好几年了。对这城算是知根知底,咱们若是连这一关都过不了,那这些年,也算是白混了。”
董平听罢,嗯了一声道:“走吧。”
二人佝偻下腰,推着一辆捡来的小板车,缓缓的朝戍北城而去。
来到城前,二人却看到城门前只有几个懒散的士兵正在聊天打屁。见到有人来,他们才慢悠悠的走到二人身前例行盘问。
一人道:“哪儿来的,难道不晓得戍北城不通来人么?”
董平低着头,压低声音道:“军爷,您行行好。我们老哥俩在莽莽荒野上的日子可是不好过,昨日老天爷发善心,让我们老哥俩捡到一头死马。这不是特意割了肉,想来城中换些米面吗。”
那人摸了摸满是胡茬的下巴,将板车上苫着的布撩开后,看到几块鲜嫩的马肉后冷笑道:“老头,你难道不晓得依我大宋律法,滥杀马匹,可是要坐牢的。”
董平佯装惊恐,连连摆手道:“军爷明鉴,这马……可真是小老儿在野地上捡的啊!”
另外一人把长枪搭在苫布上,冷喝道:“捡的?狗屁!这好事怎么没让我们哥几个碰上!这马肉充公了,你们两个赶快滚,念你们年事已高,便不治你们罪了!”
董平与林三川对视一眼,二人心中都是骇然。这戍北城何时变成这般模样了?以前他们在时,可没有什么要拿百姓的东西充公一说。再看这戍北城松散且不堪一击的防守,更是令二人确信戍北城中出了变故。
董平抽泣道:“几位军爷,算你们可怜可怜我们老哥俩。这马肉送给几位军爷打打牙祭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但至少给我们老哥俩剩个一两斤,让我们老哥俩进城去换些盐巴,茶叶。”
几人正欲破口大骂时,一开始说话的那人摆手道:“算了算了,给他们留两斤,也算是咱们哥几个今天发善心了。”
听罢,董平与林三川千恩万谢一番后,便提上一片马肉进了戍北城。城中的景象更是令两人震惊,只瞧那大街小巷中,满是勾肩搭背游荡着的士兵。他们在酒馆里划拳,在青楼里寻欢。一街有十三家商铺,现在竟有商铺打了烊。剩下几家的掌柜伙计招待这些大头兵时,也是强颜欢笑。
林三川狠声道:“他娘的,反了天了!”
董平笑了笑,语气怪异的说道:“或许,这才是咱们大宋本来的面目。”
“公子,咱们得去向马将军问个清楚啊,这戍北城现在也太不像话了!”
董平淡然道:“马安生怕是现在已经不在戍北城中了,若是他在,那这戍北城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林三川一时间有些丧气,他问道:“那咱们现在该去哪儿?”
董平只觉得如鲠在喉,他咽了两口唾沫,又吐出一口浓痰。
“本以为进城出城都是麻烦事儿,但现在看来是我们杞人忧天了。现在城里转转吧,等晚上再出城。”
二人一路逛着看着,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一幢大宅子前。这幢宅子很大,据说是祖上流传下来的。
董平眼中满是感慨,他往前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如此往复,最后他对林三川说道:“去叫门。”
林三川上前,握住门环就是一顿猛敲。
不多久,大门便带着岁月感的厚重,与令人牙痒的难忍的吱呦一声,悄咪咪的开了一个小缝儿。从那小缝儿里,露出一只如同橘子皮般纠结的苍老眼眸。
”谁?”
苍老,又有几分狡狯的声音从门后响了起来。
董平先是皱眉,随后又微笑道:“故人。”
那人听董平的声音有些熟悉,他本想敞开门看看,但瞧瞧挡在门前的大块头又有几分胆怯。
董平走上石阶,林三川让到一旁。董平从怀中掏出一本皱巴巴,破烂烂的旧书塞到门缝里道:“老朋友,可还记得这个?”
门后那人抽泣一声,颤巍巍的说道:“小老儿怎么能忘了这半本春宫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