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僧人,道士,从四面八方朝着山丘涌了过来。
慧劫方丈松开禅杖,往后连翻了几个跟头,才堪堪稳住身形。恐惧,一种熟悉的恐惧感涌上了慧劫方丈的心头。这种恐惧他在数十年前远远的观望过,其后又在数十年的时间中细细承受过。但每一次品尝那寒冷又充满诱惑力的恐惧时,以慧劫方丈的佛法修为,也只敢浅尝而止。
他怕一不小心,就会坠入那没有尽头的深渊之中。但现在,他着着实实的感受到了侵入他骨髓中的哪一种恐惧。这种恐惧的另一个名称叫做欲望与野心。
慧劫方丈拦住了想要上前的慧敏与慧悟淡淡道:“命少林弟子,齐颂静心咒。”
赵绝江与另外两位剑主此时都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从没遇到过如同今天一般的场景,他们视为手足的贴身佩剑,现在已经完全与他们断了联系。
太叔倦……
到底是什么怪物?赵绝江骇然无比,上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还是在七十年前拜古教攻上剑墟的那一次。在老魔牙非道的面前,他们手中的剑,就宛如孩童把玩的玩具,无力又累赘。
忽而,厚重古朴的梵音萦绕成一尊巨大金佛伫立在太叔倦面前。
金佛拈花,一指西来。
赵绝江等人登时恢复清明,在刚才他们不知不觉间竟已被太叔倦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给迷惑了神智。
三人此时寻到一丝契机,齐呼:“剑来!”
只瞧寒冥剑,洛水剑,问君剑三剑以摧枯拉朽之势朝地上卷去,刹那间,地下剑仙的一百多柄长剑通通被三把长剑缠了起来。霎时间,一头三角麒麟就浮于云中翻腾,咆哮。
远山的道士合力施法,一团遮天蔽日的天火缓缓从天而将。
烧灼,炽热!
方圆十里山丘,瞬间被焚化成一片荒芜!
董平见势不好,他死抗住背后传来压力强撑起身子。他拄着惊雪刀,将抖成筛糠的身子一寸一寸的在地上挪动。从他皮肤上爆出来的血雾,浸透了衣衫,在他身后拖出了一道刺眼的血痕。他爬到萧山鸣所在之处,将惊雪狠狠的插入了地里。
随后,他猛的往外一拔,萧山鸣便连人带土被董平从地中抻了上来。与此同时,佛指,麒麟,天火带着灭世之威,轰然撞击在太叔倦身上。山丘一颤,陡然崩塌。
面对这凝聚着佛道剑三家的一招攻势,山中众人无不心有余悸,赵绝江不相信世间有人能挡的下这一招。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们从来没了解过神。”
满是嘲讽的讥笑之语,从半空中那团灼眼的光晕中飘荡到众人的耳朵里。
这当儿里,众人还来不及反应。
就见数条宛如婴儿手臂粗细,蜿蜒曲折如同老树长根的黑色气流,好似跗骨之蛆一般,从光晕中探出。转瞬间,就将这团毁灭之力给吞噬殆尽。
“嘿嘿,本尊,回来了。”
众人瞠目,结舌!
燕临城中
辽人军队先是大声呵斥城墙上的乔军等人打开城门,见乔军等人置若罔闻,辽人登时兵分三路,一路开往其他城门,一路强攻城楼,一路则摆成破门大阵,疯狂撞击着城门。
乔军受持一杆亮银枪拦在登上城墙的石阶之上,一时间,竟有一种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绝大气势。而那城门高二十丈,宽十丈,其厚度更有三丈!城门通体由桐木打造,外包铁皮。这一行辽军没有破城利器,一时半刻之间,竟拿不下这城门。
乔军大嘴咧着,笑的开心。他暗道,再顶一个半时辰,他的好日子就要来喽!
这时,城下那为首的辽人军官,操着蹩脚的宋话喊道:“开闷…!傻…无蛇!”
乔军大笑着喊道:“傻吧,傻吧!我要是给你开门,才是真的傻了!”
闻言,那辽人勒转马头,对其身后的辽人士兵放声大喊了一句。随后,一行人辽军转身又往城中走去。
但乔军见状,却是半点都高兴不起来,他身子一颤,登时跪倒在地。
刚才,那辽人军官喊的是:屠城!
刹那间,只瞧宛如恶狼一般的辽人疯狂冲进各家门户中,大开杀戒。一时间,哀嚎遍城池,血流满城。
这时,一个满脸胡茬的辽兵正要将长枪插入一名孩童的身体时。只听嘭的一声,一个沙包大的拳头,登时贯穿了他的胸口。
打到他的是林三川,在林三川身后,是怒火滔天的一众书院学子师长。冯玉书,曲轩逸,吴颜武,卫盛金……
冯玉书振臂一呼,朗声喝道:“残害我同胞者!”
“杀!”
捧书做学子,提刀为死士!
战吧,杀吧,哭吧,笑吧,把这繁华城池,变成人间地狱吧!
鹿岳书院众人浴血奋战,一开始,他们还能依仗辽军反应不及,将其逐个击破。但当辽军反应过来,开始严阵以待时,鹿岳书院众人便变的孤木难支。
这时,一个小童穿着极不合身的大袍子,提着一把木剑从远处走了过来。他表情肃穆,全然像是一个大人姿态。他一剑刺一人,绝不浪费体力,挥多余一剑。他的剑精准到极致,宛如天神下凡。
他一路走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倒在他的剑下。不过,他只伤人,却不杀人。他还有着独属于一个孩子的悲悯,与善良。
“不愧是英烈之后,他天生就是辽人的克星。”
“不错,但他在我眼里,却是白花花的赏银。”
铁捕脚尖点在一高楼顶峰之上,他望着下面的少年自言自语,忽而,一股窃笑从他脸上的铁皮面具中传出:“抓不到黎仁醉,但能抓到他,也算是不虚此行。”
说罢,铁捕纵身跃下高楼。
小童刚挥舞手中木剑,将这条街上最后一个辽兵刺到在地后,他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伤人,他并不觉得人痛快。
但随即,他双眼微凝,上身陡然向后一拧,他手中的剑抬起,剑尖刺在一张白皙的脸蛋上,殷红的血,从剑尖与肌肤的接触点,缓缓流下。
“啪!”
小童手中的木剑掉在地上,他往后一退,怯生生的开口道:“对…对不住……我以为你是坏人…”
白皙修长的手指擦去了脸上的鲜血,她用粉嫩的舌头一舔手指,娇声道:“你没说错,我就是坏人。”说罢,她一步上前,双手扣住了小童的肩膀。与此同时,一条铁链从她腰间飞出,将小童死死的捆了起来。
“哦?你的剑不是蛮快的吗?怎么不躲?”
小童微笑道:“我不伤害女人。”
“你不伤害我,我可要伤害你了。”说罢,黑衣劲装女子抓着铁链,就拽着小童翻身跃到了一屋檐之上。
“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伤害我?”
“不为什么,就因为你姓窦。”
“天下姓窦的多了去了,又不止我一个!”
女子娇声一笑,她从腰间取出黑铁面具扣在脸上,她的声音也陡然变得寒冷起来:“因为,你叫窦怀生。”
他身子僵硬了片刻:“好久,没人叫过我这个名字了……”
“是啊,小师叔。”
且看辽人大军已将势单力薄的鹿岳书院众人逼到了城门处,威武的军官骑在披着铁甲的骏马之上,俯视着这群伤痕累累的大宋男人。
即使他们头破血流,身负重伤,依然没有停止挥舞手中的长剑。对男人而言,辽国的这位军官已经深深被其身上流露出来的骨气折服。但对于军人而言,这等敌人,不得不死!
他手中长刀往前一挥,其身后的辽军便呈包围之势,步步朝前方逼进而去。过不了片刻,燕临的精神支柱,就会倒在他们的长枪之下。
无力蹲坐在城墙之上,放声大哭的乔军,再也承受不住面前的压力,他用处身上最后一丝气力,声嘶力竭的大喊道:“开城门!开城门!”
等尘烟散去,赵绝江等人看清了眼前的太叔倦。不,他不是太叔倦,而是一个十足骇人的怪物!
只瞧上身衣物暴裂的太叔倦,一头白发无风自舞,他双眼圆睁,每一条充血的血丝,都在无声的诉说着他的疯狂,他的强大!在他的胸膛之上,镶嵌着一张人脸。那人脸正在咯咯的笑着,他好似能看透人心,玩弄人世。
那张脸,属于牙非道。
慧劫方丈鼻尖上冒出来的冷汗,此时已经滴到了他的嘴里,他颤声道:“这…这是什么怪物!”
太叔倦胸膛上的那张人脸呵呵笑道:“小和尚,本尊就是你们敬仰的仙人,就是你们日夜膜拜的佛啊!”说罢,他舔了舔嘴唇,微笑道:“你们,还不来臣服于我?”
赵绝江背后的洛水剑主陡然喝道:“牙非道!你算什么神,算什么佛!你不过是个靠邪术蛊惑人心的魔头罢了!”
“嘿嘿,四书五经儒家经典,大乘佛经,小乘佛经,道学皇书。哪一本,不是你们崇敬的圣人用来蛊惑人心的胡言乱语。本尊只不过是要推翻这破烂迂腐的世俗罢了,竟被你们这群凡夫俗子看做是妖言惑众,你们可真是被荼毒的不浅啊!”牙非道话音刚落,一道黑雾就从其口中喷涌而出 霎时间就将赵绝江三人给笼罩了起来。
待黑雾散去,三位剑主只剩下了二人,赵绝江斜睨一眼,只瞧刚才说话的洛水剑主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牙非道噗的一声,从嘴里吐出几根骨头,他嘿嘿笑道:“难吃,难吃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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