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那小丫头一喊,哗啦一下,十几个脏兮兮的小孩儿便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这些小孩儿纷纷抓住董平的一片衣衫,争抢道:“是我找到的!”
“我找到的!”
众人一顿争吵。
那一开始来的小丫头,反被众人给挤了到外面。
“好了!”
董平沉声呵斥一声,这些小孩儿纷纷噤若寒蝉,睁着明晃晃的大眼,既害怕又满怀期待的瞧着董平。
“谁让你们来找我的?”
一瞬间,董平的心思急转。谁会派一些小乞丐来寻他?如果是友非敌,那寻他的人现在定然不在燕临城中。他既然能找这些小流民进入燕临,说明他现在并非处于困境,而是在燕临城中有他忌惮的事或物,他现在不敢轻易入城。如果是敌非友,那其目的就更令人难以琢磨了。
一个小男童赶忙道:“是个长胡子的伯伯让我们来的!”
另一人赶忙反驳道:“不是,是个白净的大哥哥让我们来的。”
“不是,不是,是一个老高老高的的男人让我们来的。”
听罢,董平微笑道:“你们可知道他们几个的名字?”
众人互相看看,纷纷摇头。
这时,那小丫头轻声道:“不用谢我,我生平最讨厌辽人。那大哥哥对我们讲,只要说出这句话,你就晓得他是谁了。”
“萧山鸣…”董平微笑道:“小丫头,那你告诉我,他们现在在何处?”
众人异同同声道:“白云山上,白云庙!”
小丫头昂首走过来,拉住董平,操着稚嫩的童声骄傲道:“人是我找到的,赏钱应该归我。”
其余几个孩子听罢,垂头丧气,一脸的落寞。
董平见状微笑道:“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来找我?”
小丫头将手指掰来掰去,最后蹙着眉尖道:“好像有一百多个…”
董平笑道:“你们将他们都找来,人人有赏。”
孩子们听罢,大笑着一哄而散。
小丫头歪着头看着董平道:“你在骗他们是不是?”
“嗯?”
小丫头明媚笑道:“那两个大哥哥都说你心眼多,要我们防着你些,你现在将他们骗走,是不想受他们纠缠,是不是?”
“我有哪么坏么?”
董平拉起小丫头的手道:“咱们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小丫头愣了愣,她盯着董平的脸庞道:“我叫武韵娘。”
董平不晓得小丫头为何会自报名号,他此时才仔细打量起这武韵娘来,瞧她一张小脸满是泥渍,但其一双小手,裸露出来的脚踝,都洗的格外干净。董平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你怎么不洗脸呢?”
武韵娘嘟起嘴,小声道:“娘说不能洗脸,要是被人看见了,不是被捉到青楼,就是会被大户人家做丫鬟。”
董平点头笑道:“你倒是机灵。”
听韵娘讲,她家本是燕州古道府的一大户人家,只因一场天灾,她家也遭了难。后来她随父母一路逃难来至燕临府。
白云寺,董平早有听闻。那是所香火旺盛的大寺,不过这些日子,白云寺一直在救济灾民,香火反而冷清了不少。
过了小半个时辰,一群小孩儿便拥挤着来到了巷子里。看着一双双满怀期待的眼神,董平微笑道:“咱们走。”
燕临城外一片萧条,而城中却繁华更甚。
街上人来人往,但人群宁愿往两边挤着走,也不愿意去走中间宽阔的大道,只因董平领着一群脏兮兮的小童招摇过市,倒行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众人来至西城门,却见城门前站着两排凶神恶煞的官兵正在盘查行人。董平见状心里泛起了嘀咕,按说在百花祭的这几天,燕临城中来往人士众多,四城门向来也不设防。今日这情况,倒是有点蹊跷。
董平走上前去,守城的小军官歪着眼瞧一眼董平道:“你,不能出城。”董平闻言前后一寻思,便晓得,这应该是张栖桐搞得鬼。
董平笑道:“这城门别人出得,我为何出不得?”
那军官从背后摸出一张纸来,展示在董平面前道:“你瞧,这上面画的人是不是你,这董平又是不是你的名字?”
董平点头道:“不错,正是本人。”
军官嘿嘿一笑道:“上面有了命令,命我们不能放董平出城,若你是董平,那便麻溜的请回吧。”
“哦?你们是奉了谁的命?刘监军,还是闻通判?”
军官闻言,冷声道:“刘监军与闻通判也是你能提的?不让你出城,那就在里面好好待着,废什么话!”
军官话音刚落,董平啪的一掌便打在了他的脸上,军官还没弄明白什么情况,便听得董平劈头盖脸的大声喝斥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奉了张府尹的命,遣送这批流民出城,你他娘的眼瞎了,敢挡我的路!”
军官两旁不明所以的辽人士兵,平日对这宋人军官也没多少好感,此时见他挨了打,纷纷抱起胳膊,在两边看起了笑话。
“你…你……”
那军官指着董平的鼻子,半天没说出句完整话来。
董平顺势捏住他的手,轻微一用力往上一掰,就听一阵鬼哭狼嚎。这下那群辽人士兵也不好再看热闹,提着长枪就将董平给围了起来。董平却是浑然不在意的对那军官淡淡道:“张府尹的差事你也敢拦?是刘监军的主意?还是闻通判的?”
那军官此时服了软,他痛哭流涕道:“董大爷,您饶小的一次。小的一心效忠张府尹,哪里敢跟他老人家对着干啊!”
“那也就是说,这是刘闻二人的主意喽?”
军官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他急忙道:“不不不,这事儿与他二位大人也没关系,是小人眼瞎,是小人犯浑。董大爷不是还有公务在身么,小的给您开门,您出城。”
董平拍拍军官的肩膀,似笑非笑道:“你这是急着想赶我走啊?”
那军官心里一阵骂娘,替上边拦人的差事他也干过不少次,这可是个肥差。但没成想,今日拦的人不是财神爷,而是尊瘟神。他没了法子,便小声对董平道:“董大爷,你看这样如何。今天这事儿算我得罪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先出城办事,等晚上回来了,小的摆酒给你赔罪。”
董平听罢笑道:“你小子还算机灵,你给我记住了,要是我把今天的事儿捅到张大人哪里,怎么也得办你个贻误军机之罪。刘监军与闻通判能担待的起,你能吗?”
闻言,军官已流出了一身冷汗。他小声道:“兄弟我就是个办差的,不管谁的命,咱都得照办不是。董爷您先走,若是上边再有拦您的命令,我一概视而不见,也算我交您董爷一个朋友。”
董平笑道:“你还算机灵。”
军官将董平攥住的手指抽回来,便用辽语大声喊了几句放行。待董平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城,军官是越想越来气,他冲着刚才看热闹的辽人士兵骂道:“一群狗.娘养的!老子受难,你们却一个个的在旁看笑话,该死,该……我该死…”军官望着凶神恶煞的辽人士兵,指在他面前的长枪后,脖子登时缩了回去,他讪讪一笑,心里骂的更狠。
城外,武韵娘拉住董平的手笑道:“你刚才是在吓唬他。”
董平微笑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们这群人明明就是你刚才召集起来的,你哪里是什么要遣送我们出城,我要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那我岂不是成傻子了?”武韵娘一脸得意的说道。
董平笑道:“我倒是问了句废话。”
武韵娘微笑道:“你胆子也真大,竟敢吓唬当兵的。”
董平看着武韵娘乌漆抹黑的小脸,故作高深道:“有些人,吓唬他们一下,反而顶用。”
武韵娘抿着嘴思索了片刻,突然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
“嗯?”
“现在北莽各地的守城军官大都是辽人为主,宋人少的可怜。刚才那人竟然在北莽的重镇燕临做了个守城军官,说明他定是善于经营,日常行事定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种人是最怕事的,你刚才敢吓唬他,想必也是看出了这点吧。”武韵娘说罢,便抬起头满怀期待的望着董平,像是在等待董平的肯定与夸奖。
董平心中惊讶,他本想卖弄的话,这下全被这个小丫头给说了出来,这不由得令他对武韵娘刮目相看。
董平无奈笑道:“我看你不该叫武韵娘,叫武媚娘更合适。”
武韵娘嘻嘻一笑道:“爹爹本来就是给我取得武媚娘这个名字。但后来娘说我福薄,承受不起,便将媚改成了韵。”
董平暗道:“当年的武媚娘有没有你机灵还说不准呢。要是没法这场大水,以这小丫头当初的家室,嫁入个官宦之家不成问题,以后在家垂帘听政,定能保一家百年兴旺。”
见董平半天没理自己,武韵娘皱起眉头,有些黯然的低声道:“娘说男人不喜欢卖弄聪明的女人,果然如此。”
董平听罢刮了刮她的鼻子后大笑道:“女人?你还是个女娃呢,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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