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平此时比烂了一半的史定应好过不了多少。他体内的经脉被冲毁了大半,尤其是左半身,此时毫无知觉。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愿景想要杀死一个人,这还是第一次。他倒在阮沥的怀里,说的第一句话是:“拿刀…杀了他。”
落在满地血肉里的史定应仍仔抽搐着身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阮沥对史定应其实没有那么恨,她心中还隐隐有些感激他。若不是史定应,她又怎能遇上董平,与董平结一段姻缘。尽管如此,阮沥还是擦干眼泪,到身后,用尽平生所有的力气,将深入黑石中的惊雪拔了出来。
史定应从遮住视线的血帘中,看到那个自己厌恶异常的丑姑娘拿着刀朝自己走过来。他想笑,却笑不出来。想他史定应虽算不得英雄,但也是万中无一的大高手。而今日,他却落败在了三个未成气候的后生小子的手里,而最后要来结果他性命的,却是一个女人,一个他鄙夷嘲笑的女人。但若在重来一次,他还是不会在大漠中将董平与阮沥杀了。不为别的,只为他定下的规矩。
阮沥先是将头扭到一边,将刀锋压在了史定应的喉头处,阮沥虚晃了两下,感觉这样一刀该杀不死他。随后,她又闭上眼睛,将惊雪高高举起,这样来,她应该就能将其一刀毙命。
阮沥高举黑刃,双手轻颤,许久不见落下。
“你砍啊。”史定应嘴角冒着血泡,竟说出了话来。
阮沥明显被吓了一大跳,她往后一撤,就听史定应连连大喊道:“你砍啊!你砍啊!……”从他嘴里喷出来的血沫,刹那间便喷了阮沥一身。阮沥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也是一声娇呼,其手中的刀也应声而落!
“啪嚓!”
众人只听得好一声巨响传来,随后又是咣当一声,阮沥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而在阮沥站立之处,插着一根硕长无比的熟铁雕花大棍!
史定应往天上一瞅,扯出一个难看至极的微笑道:“娘的,你们非得等佛爷跟你们一个德兴了,才肯出手……”
众人抬头往去,只瞧在前方大屋之上,正有三人并排而立,赫然是三千舵另外的三位舵主。除了那罩着黑布的阴老三众人看不清,其他两位护法皆断了一条手臂。
而阮沥此时正惊魂未定的被孙明香拦在怀里。且说刚才阮沥就要落刀斩了史定应时,一根熟铁棍便向她猛击而来。还是孙明香眼疾手快,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用连环鞭将阮沥给拉了回来。
局中形势瞬息万变,瞧见阮沥没有得手,赵一惘便挽起长剑刺向史定应。忽而,那三位护法从天而降,妖艳的妇人伸指夹住了赵一惘的剑,笑吟吟的说道:“一别多日,赵公子可想奴家了?”
赵一惘见这妇人搔首弄姿的模样,不由得连连作呕:“妖妇!”
“诶呦,赵公子可真是无情,前几日还一口一个的叫着奴家姐姐。怎么今日奴家就成妖妇了?”说罢,妇人放开赵一惘的剑掩面一笑,但其目光却陡然凌厉起来。赵一惘暗道不好,他猛然出招,直指妇人命脉!妇人毫不惊慌,她水袖一甩,便将赵一惘的剑牢牢卷了起来。其变掌为爪,直取赵一惘面门。
而另一旁的同安国单手握棍,已与孙明香林三川战到了一起。萧山鸣将董平与阮沥安置在一旁后,也跃步闯入了战局。阴老三也从黑布中探出一只如空干柴般的枯手,为史定应处理其伤势来。
同安国虽只剩一条手臂,但舞动起那熟铁棍来也是丝毫不显生疏。孙明香刚用连环鞭套住同安国的熟铁棍,便被其甩到了天上。萧山鸣拔身去接,林三川趁机攻向同安国后背。同安国面容威仪,手中大棍往后一探,就听笃的一声闷响,便将林三川打翻在地。随后其大步上前,一手握住棍尾,对着萧山鸣就是当头一棒!
另一方的赵一惘更是被妇人逼的连连倒退,他手中的剑已被妇人夺了去。那妇人用水袖卷剑,如同玩耍一般,戏弄着赵一惘。
突然,同安国将要敲在萧山鸣头上的长棍与妇人卷在水袖中的长剑同时被打飞了出去。二人惊诧之余,就见一把小扇绕着庭院转了圈儿后,便稳稳的被已来至前方的水护法接在了手里。
“二位长老,何苦要为难小辈。本尊不才,愿与二位较量较量。”
同安国与妇人阴沉着脸对视一眼后,登时便朝水护法出手而去。
三人在前方战做一团,后面落了清净。众人此时得一番喘息后,又聚在了一起。
软力坐在地上,将董平揽在怀里,悉心的为他擦去身上的血污。萧山鸣为董平探查过伤势后,锁眉沉声道:“董老弟的伤势不能耽搁,得赶快出去才是。”
赵一惘看一眼屋内,苦笑道:“诸位兄台快寻条路先走吧。我得去将秋姑娘给找出来。”
孙明香闻言摇头道:“赵公子,你可知道秋姑娘是心甘情愿跟随那卫理走的。你就算找到了她,她也未必愿意随你走。”
赵一惘讶然道:“那孙姑娘怎么一开始不说?”
孙明香有几分无奈道:“我早就跟落棋姑娘她们讲过了,她们都是道,秋姑娘是被卫理迷了心智,也没人信我。”
赵一惘闻言思索一番道:“林兄,阮姑娘,你们先将董兄带出府去,找个医馆疗伤。我与萧兄孙姑娘留在此处,也好照应落棋她们。诸位看可好?”
赵一惘话音刚落,就听得董平低声道:“谁都走不了。”
“董兄这是何意?”赵一惘不解,萧山鸣倒是看出了些端倪,他道:“难道几位没有发现,这府里也太安静了一些。三千舵的舵主与几位长老都在酣战,这闹出来的动静最少声传数里,但却不见有人来支援,难道你们不觉得诡异?”
赵一惘皱眉道:“却是如此,就连带我们进府的那个肥和尚,现在也不见了踪影。”
这时,段云楼走了过来。她阴沉着脸,冷冷的瞧了眼董平便道:“奴家不知董公子已是新婚燕尔,没早些送上一份贺礼,真当是失礼。”
阮沥像护食的家燕一般将董平的头揽在了怀里,瞥了段云楼一眼道:“我们成婚关你什么事,我们也不要你的贺礼!”阮沥自从知晓段云楼为救董平不惜孤身犯险后,便隐隐觉得二人的关系非同寻常。此时再瞧这段云楼长的标致,更是不喜欢她。
段云楼看着阮沥,眼中是说不尽的复杂意味。孙明香察觉到场中的火药味儿十足,便笑吟吟的开口道:“刚才还要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段云楼将身子扭到一边,不再去看董平。她淡淡道:“我可没打算出手救你们,是那奴才不听管教,擅自出手的。噔等回去了,我便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林三川见董平伤势严重,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早就哭成了泪人,他上前给段云楼跪下,连磕了几个头:“段小姐,您念在与我家公子还有一段交情,便发发善心,救救他吧!”
段云楼见林三川这架势,实在是冷不下脸,“先出府,城东的老韩药铺是我手下的人,他有些医术……”
段云楼一言未必,林三川又梆梆磕了几个头。
萧山鸣将董平背负起来经过段云楼时,董平奄奄道:“多谢……”
段云楼合起双目却是没再理他。
屋内。
琴棋书画这阵法着实厉害,四合之下,将卫理死死的困在原处。这阵法从外入里,不仅封住了卫理的身躯,还逐渐封锁起他的经脉。
卫理微笑道:“霏娥宫的风月阵法着实名不虚传,加上四位姑娘是同胞姐妹心意相通,用起来更加无痕圆润。”
听琴姑娘闻言厉声道:“你知道厉害变好,我奉劝阁下,还是早些将我宫的弟子交出来的好!”
落棋瞪了听琴一眼道:“你跟他废话什么,先将他打个半死,他不交也得交。”
而呆呆立在大厅中央的一丈红,目光空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而,她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缓缓的朝前方走去。
卫理摇头笑了起来:“若是四位姑娘再厉害一些,那卫某今日怕是真的会被四位大个半死,但四位姑娘今日错就错在你们小瞧了我卫某人。”
忽然之间,骤变突生。
卫理面容一狞,身躯陡然一震,便听的有啪啪的瓷器龟裂声传来。
四位姑娘大惊失色,落棋大喊一声:“撤!”随之,便是一股震古烁今的磅礴真气从卫理身上喷涌而出!四位姑娘皆是一声哀鸣,便倒落在地。
随后,卫理缩地成寸,一步来至一丈红身前,将其紧紧抱在了怀里。
卫理玩味道:“四年不见,你倒是越发的有味道了起来。”
一丈红由眼神空洞,忽而转成嫣然一笑。
“那你可要多看几眼。”
一丈红将手从卫理胸前移开,十寸长的匕首,连柄尽数没入了卫理的胸膛。
一丈红见如此轻易得手,不由得也有些傻了。她喃喃道:“你可以躲开的……”
卫理身子忽然软了起来,一个不注意,他就会倒地不起。但他仍死死的抱着一丈红,微笑道:“我若放手了,那就再也抱不紧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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