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先是去拜访了一番慧敏大师,将从无妄宗里找到的经书转交给了他。后来几人去禅房寻慧劫方丈,但却没找到人。后打听了一番才得知,慧劫大师是去田里了。少林寺自有田产,每位僧侣都亲身耕种自给自足,各院首座与方丈长老们都无例外。
少室山下的百亩耕地中,数千僧人正汗流浃背的干的热火朝天。林三川赞叹一声道:“都是干活的好手呦!”众人在田垄上走了一遭,终在田地边缘处找到了慧劫方丈。此时的慧劫方丈也赤裸着,露出瘦骨嶙峋的古铜色上身。他手中镐头起起落落,带着一身汗渍飘洒。除却董平外,他人皆是诧异,他们
慧劫方丈直起身子擦了把汗,眼皮都没抬的说道:“阴凉处坐吧。”
大松树下,青石板上,几人盘腿而坐。慧劫方丈喝了口水后道:“太叔院长近来可好啊?”
萧山鸣双手合十道:“有劳方丈挂念,太叔院想不到德高望重德少林方丈与老农无差。
董平叫到:“慧劫大师。”
长安好。”
慧劫缓缓道:“如今天下正值多事之秋,哪家哪院都免不了有麻烦。不过太叔院长人情达练,世事通明,想来他定能处理的滴水不漏。”
董平暗道,太叔倦的确是只老狐狸。
慧劫接着道:“诸位来少林寺想必还有其他事要办吧。”
“不错,此次来除了归还少林寺遗失在外的几卷精要秘诀外,还特地来奉上七月初九百花祭的请帖。”萧山鸣说罢,便将一封请帖取了出来,奉到慧劫大师的身前。慧劫大师接下请帖后道:“百花祭历来是江湖盛事,少林寺经年都去。但今年的这请帖,似乎来早了些。”
董平接茬道:“大师刚才说了如今天下为多事之秋,前些日子鹿岳书院刚被人逼过宫。我想太叔院长之所以提前发下这请帖,主要还是为了与交好的势力走动走动,以免日后书院再受难时会孤立无援。”
慧劫闻言道:“如果日后书院遭难,少林寺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就算是不顾及与书院的交情,也得顾及董施主对鄙寺的恩情。”慧劫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董平一眼,其余几人皆是云里雾里的看着慧劫大师与董平。董平笑而不语,他心中明白,少林寺本就实力雄厚,如今十二位渡字辈大师苏醒,更为其添了一大助力,这自然算是一份大恩情。
过了半晌,慧劫方丈道:“若是没有其他事,诸位施主便自行歇息吧。老衲还要趁日头落山前将这三亩地翻完,明日还要播种呢。”
他话音刚落,萧山鸣便猛的站起来,嘴唇微动,好似有话要说。
“施主还有何事?”
萧山鸣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后道:“学生萧山鸣,来少林确实有一事想请大师指点迷津。但此事关系少林隐秘,学生不知该问不该问。”
慧劫失声笑道:“少林仅有的几件隐秘其实都被几位知晓了,还有什么不可问的。萧施主尽管问吧,老衲知无不言。”
萧山鸣舒展开眉头道:“学生想问大师,二十年前少林寺藏经阁失窃一事的个中隐情。”
萧山鸣此话一出,众人心下明了,萧山鸣知道自己母亲与幼妹被杀之事与少林寺藏经阁失窃一事有关,如今见了少林寺方丈,自然要问个清楚。
慧劫闭目沉思了片刻后,叹息一声缓缓道:“当年之事,真当是历历在目啊。记得是二十年的正月十八正值惊蛰,元宵节回家探亲的俗家弟子也陆陆续续的赶回山来。当年有几个家中富裕的俗家弟子还从家里带来了大捆大捆的烟花爆竹,一入夜他们便在三戒壁下燃放了起来。花千树,星如雨。当年寺中的僧人何时见过此等美景,纷纷下山去看。可突然间数股狂风袭来,火花飘荡在漫山遍野间,瞬间便着起了大火。当时众弟子都以为是天灾,纷纷前去抬水救火。
可老衲与其他几位长老晓得,这是修为极强的武士鼓动真气酿成的人祸。我们不敢托大,纷纷坐镇与寺中最要紧的几处地方。果然,火势正旺时,七八批蒙面人齐齐从各处袭上了山来。其中一批便杀向了老衲看守的藏经阁,其中那为首之人一来便与老衲交起了手。那人实力之高,交手之下竟与老衲不相上下,但老衲却知道,我不如他。”
慧劫方丈说到这里就被萧山鸣打断了:“大师既然与他交过手,可知道他的武技真气出自何门何派?”
慧劫方丈叹息道:“老衲说我不如他也正是因为这个,他与老衲交手用的虽是神拳帮的功夫,但老衲却能察觉出来,这神拳门的功夫他是刚学不久的。只用刚学不久的武技招式,便与老衲打了个不分伯仲,此人原本的修为境界与武道天赋堪称世间少有。但他与老衲纠缠了半个时辰后,便退了。所以当时,寺里除了丢失了一批武学典藏与少了一些心怀不轨的弟子外,倒也没什么损失。”
董平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不是经过那次劫难,少林的名声怕是早就被某些和尚给败坏透了。”
萧山鸣则是沮丧的紧,想不到今日见了少林方丈,但也对当年之事毫无头绪。
忽而,孙明香开口道:“我看这人不光是修为厉害,连胆识心智也是过人。他明知少林为天下第二大宗,竟敢放火烧山,夜袭山门。得手后,还溜之大吉了。”
慧劫方丈笑道:“女施主有所不知啊,七十年前寺里的几位前辈闭关。而后五十年来,其他前辈大师也都相继圆寂,二十年前,正是少林寺最青黄不接之时。那时怎敢妄称天下第二宗,勉强只能算是一流宗门罢了。”
慧劫大师话音刚落,董平便轻‘咦’一声道:“他怎么知道?”
众人齐齐向他看去,董平掠了几人一眼后说道:“我是说,当年几位大师闭关不出,寺中青黄不接之事那偷袭山门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慧劫闻言一惊,是啊,寺中当年实力疲软一事虽江湖之上皆有耳闻,但十二位渡字辈大师闭关不能出来一事却是只有寺中几位高僧知晓。要知道,少林寺除却武道实力之外,其声明威望在江湖甚至庙堂之上都是一流的。要不是对当年少林内中情况了解甚是清楚,旁人绝不敢贸贸然就对少林下手。
董平道:“嵩山树林茂密,难道就没有禁火的戒律?”
“自然有。”
董平心思转动,少林寺一切规矩归戒律院执掌,当年俗家弟在三戒壁下燃放烟花,戒律院不出手制止,其中定有猫腻。
“当年的戒律院首座是哪位大师?”
听董平如此问,慧劫大师自然明白他心中的怀疑。不过他却苦笑一声道“当年的戒律院首座已然在十五年前便圆寂了。即使他曾泄露过少林寺的机密,那也随着十五年前的一把大火随风而去了。”
董平低呼:“阿弥陀佛。”
死者为大,董平刚才所想也不过是猜测而已,当年真相如何,怕也是只有那主使者知晓了。
看萧山鸣深情萧然,孙明香宽慰他道:“虽然今日我们并为知晓那人的身份,但至少我们知道了那人是个武道奇才,修为高深。江湖虽远,但这样的人物却是不多的,咱们慢慢找下去,总能找到他。”
萧山鸣展露笑容道:“阿香说的是。”
此时董平开口道:“那人当真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慧劫沉吟半晌道:“兰花香。”
又是兰花...
转眼入夜,董平身子已好了九成,几人约好休息一晚明日北上。萧山鸣携带着女眷留在寺中不方便,他便带着孙明香下了山,去不远处的镇子里找了间客栈住下。而董平与林三川二人,仍住在寺里。
董平吃过晚饭后便来到了戒律院,慧敏大师正好在院里。
来至慧敏大师禅房,见他正在烧茶。董平便微笑道“大师好雅兴。”
慧敏笑道:“董施主请坐,来尝尝老衲烧的茶。”
董平道:“先烧水,再烘焙茶叶。这种烧茶的方法在我大宋的属国大理倒是常见,不知慧敏大师竟深谙此道。”
慧敏将澄黄透亮的茶叶倒入碗中后说道:“早些年朝廷曾派僧人去大理的圆通寺交流佛法,老衲有幸前去,在大理学会了这烧茶的伎俩。寺里的人喝不惯这太过醇厚的茶水,但老衲却是喜欢的紧。”
董平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说实在的他也喝不惯这烧茶。他笑笑便岔开话题说道:“学生来此处,主要是想借阅一下少林寺近些年来得记事卷宗,不知道方不方便。”
慧敏锁起眉头考虑了一番后道:“董施主要借,这自然没有问题。但只在卷宗房里看就好,切莫要带出去。”
董平当即道:“这是自然。”
少林寺自北魏孝文帝建立至今已有近千余年之久,其与武当道门是立足江湖最悠久的两大门派之一。而剑墟虽为当今第一宗门,但其从大宋初年立派开始也不过几百年之久而已。一个中年和尚将董平领到卷宗房门前打开大锁后躬身道:“贫僧就在外面候着,若是董施主有何需要,只用喊一声就行。”
“多谢师父。”董平说罢,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卷宗房内宽广,干净,一看便知是每日都有人来打扫的。董平穿行在林立的书架中,直奔存放二十年前大观年间卷宗的书架走去。
董平上下看了看,记载有二十年前少林寺遭难一事的卷宗被放在最醒目的位置。想来也有知耻后勇的警示之意,董平取下卷宗仔细翻阅,上面所记载的情况与慧劫方丈所说的大致相同。只不过当年劫难之后,时任戒律院首座的慧能禅师自愿领责一事却被慧劫方丈给隐去了。想想当时慧劫大师的表现,他应该是早就对慧能禅师有所怀疑。不过既然斯人已去,慧劫大师就想保留慧能禅师一个清白吧。
董平将卷宗放回原位,又抽出了一本小册子,上面首页写着慧能二字。翻来一看,里面尽是慧能大师平常阅读佛法记载下来的感悟。董平看了看只觉其中记载的文字,真当是字字珠玑。这一看董平便不由自主的沉了下去。董平观书惊叹,对佛法有如此深厚理解之人定然不会做出卖寺院机密的歪门勾当。他继续往下翻去,只见在二十年前惊蛰时分前的几天,慧能大师的册子里多出了另一个人的感悟。那人法号,悟缘。
那悟缘对佛法的感悟足足记载了两页,接下来是慧能大师的批语“悟缘徒极有慧根,与我佛有缘,大善。”
董平心中起疑,他再往下翻去,只见后面几页都是用毛笔乱画的杂线。然后便是连着十几页的空白,最后一页赫然又出现几个慧能大师的字,上面写着‘吾来赎罪!’上面记着的日期就是十五年前慧能大师圆寂前的一日。
董平暗道,这悟缘绝对与当年之事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这悟缘当年是凭借着慧能大师对他的喜爱,便从慧能套出了少林寺的机密。又在惊蛰之夜,鼓动慧能大师允许俗家弟子燃放花火。
之后少林寺出事,慧能大师虽知道是悟缘从中作梗,但其爱才之心与慈悲心肠使他不忍告发悟缘,最后以至于以死来为悟缘赎罪。
想到此处,董平便将那册子塞进怀里,疾步往外奔去。来至门前,董平却发现门已经被锁死了。董平心下一凌,便抽出惊雪对外喊道:“悟缘,开门!”
他话音刚落,一股赤色烟雾便从底下的门缝里喷涌而入。董平赶忙捂住口鼻,但这烟雾走的却是肌肤。转瞬间,董平便觉得身子一软,其丹田气宫里的真气也开始疯狂外泄而出。
此刻,少室山上竟有数处地方同时起火。说话间,火势就要蔓延到寺庙之中。
禅房中的慧劫方丈陡然睁开双眼,呢喃道:“又惊蛰...”
寺中洪钟再响,慧劫方丈的声音飘荡在嵩山之上:“十部首座镇守藏经阁,八大长老阿随我前往后山禁地!”
卷宗房前,那带董平前来的中年僧人正一扇一扇的将窗户打开。瘫软在地的董平看着他强撑着笑道:“你就是悟缘?好一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僧人面无表情,不言不语。他抱起一捆柴,便丢进了卷宗房内。
“狗东西,慧能禅师待你如子,你竟然能下了狠心骗他,害他。我看你写的那些佛经感悟,也是昧着良心自欺欺人吧!”
悟缘仍不言语,又将一捆柴扔进了卷宗房里。
董平嗤嗤一笑道:“怎么?说不出话来?嘿嘿,本公子站着能砍死你,躺着也能骂死你!”
悟缘听罢又往屋里扔进去了一样东西,但这样东西却不是柴火。董平一看,那竟是被一条被割下来的舌头。
再看悟缘,他一张嘴,便流出了道道殷殷鲜血。
董平哑然,小声道:“狗 日的。”
悟缘又往屋内扔了几捆柴火后,便取出了火折子。他刚想点火时,就听得后面一个稚嫩的声音喊住了他道:“师兄,让我来!”
悟缘回头看去,叫住他的那人他见过,正是跟着董平一同来到山上的那个小和尚悟性。
悟缘盯着他看了看,目光如炬。悟性往后退了退道:“他,他杀了我师父,我想替我师父报仇...”
悟缘眼神迷离,过了片刻,他从嗓子里发出嗯的一声。
悟性挪着步子走上前去,接过了悟缘手上的火折子。董平看着悟性,笑道:“丢吧,过了今夜,你可是再也没有报仇的机会了。”
悟性咬咬牙,他用力将手中的火折子扔了出去,但他的身子却是猛的往回一转,只见他手中抓着一把匕首就向悟缘刺去。悟缘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做,但他却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他人有悟性手中的匕首深深扎入他的心窝里,悟性也瞬间傻了,他不敢想,自己真的杀了人。
悟缘的身子缓缓倒下,他的目光却是释然。
他嘴唇微张,恩师,是他想说却没有说出来的两个字。
忽而,房上有人嘻嘻一笑,“我看你经常拿着一个写着董平两个字的小人扎,但今日你能杀他了,为何又软下了心肠?”
悟性抬头看去,说话的是拿着剑拿着酒的阿九。
悟性哭了出来:“我...我,我不知道。我从没有想过杀谁,也从没有想过杀人。”
阿九笑道:“要是你现在不把他拖出来,他即使死不了,那也得变成烧鸡熏鸭了。”
悟性回头看去,只见卷宗房内的柴已然着了起来。他赶忙从悟缘的尸体上翻出一串钥匙,随后手忙脚乱的将门打开,拖出了已经被烟火熏的,灰头土脸的董平。
此时,阿九看着董平的窘态正想嘲讽他几句。却突然见得三道身影飞快的掠过天空,朝着藏经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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