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糜柔和地着看着眼前的女人,自己的妻子,一个美艳动人的女人“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在公司里向来处事不惊,泰山崩于前而不起波澜的胡总经理,第一次生出这么强烈的无力感。
“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枯燥乏味,毫无盼头的日子,这不是我想要的”美艳女人嘴唇在颤抖,这是她第一次对着自己的男人,自己的丈夫说出这些话。
“那胡汶怎么办?他还那么小,他怎么能没有母亲”胡糜有些生气,这是自己最爱的女人,因为娶到她,自己一度认为自己是世上最幸运的男人
“你不会忘了吧,我和你都是没有父母的孤儿,不一样就这样过来了吗?汶汶也可以的”说完,美艳女人把桌上的离婚协议书更推向胡糜,示意胡糜快点签下名字“他还在楼下等我,离婚后,我什么都不要”
胡糜难以置信,自己最爱的女人,并打算爱一生的女人,此时竟然如此无情,甚至连做母亲的责任都可以抛弃。
“你就算不签,我也会想方设法地离开,还不如直接签了,省的两边都麻烦。”艳丽女人一旁劝告。
胡糜认真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这还是曾经温柔的善解人意的那个贤妻良母吗?是她变了,还是我一直都没真正认识她?现在的她,全然是个陌生人,哪里还是那个和自己同床共枕数年之久的妻子。
胡糜取过笔来,在协议书上最后一页找到了甲乙双方签字的地方,甲方已经签好了名字,谢柔,胡糜用力的在乙方签下自己的名字,而后笔扔在桌上“滚”
谢柔瞧了瞧纸上名字,确认无误,默默起身离去。走到门口,谢柔却是停了下来,泪流满面,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冒出,混合着脸上脂粉掉落在地,也不敢转过身来。
“对不起”声音在颤抖“我不能继续遵守白头偕老的约定了,也不能继续履行一个母亲该完成的义务,我对不起你们。人生只有一回,我只是不希望这一生如此荒芜的渡过,所以我想继续追逐。我对不起你们,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自己,你能好好照顾汶汶”说完话就走出门外,随后就是一道重重地关门声。
关门声太过沉重,彻底击倒了胡糜,全身没有一丝力气的瘫倒在沙发上,鼻头一酸,眼泪挤出眼眶。先是静静流泪,继而双手捂面,低声抽泣,哭声逐渐变大,最后嚎啕大哭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曾经以为拥有着全世界,以为自己是最强壮的男人,左手抓着事业,右手抓着家庭,原来却如此不堪一击,一个女人的离开就足以撕心裂肺。胡糜胡乱地抓着头发,面容狰狞,发了疯一样的摔着桌面上所有东西,大声哭喊着“为什么?为什么!”
关了门的房间里,只有五岁的小胡汶靠着门背坐在地上,捂着嘴痛哭。从母亲父亲开始谈话的时候,他就已经靠在门后偷听着,心里期待着父母能好好谈谈,从而和解,回到以前的样子。可是听着父母说的话,聪明的胡汶想得到事情渐渐不可挽留,但心里还是期待着母亲可能转变想法,甚至想要把幼儿园老师今天发的大红花拿出去恳请母亲别走,直至关门声地前一秒,胡汶心里都还有着奢侈的期盼,哪怕眼眶已经红了,但关门声响起的瞬间,胡汶心里最后的一丝幻想也破灭了,捂住嘴巴,鼻涕眼泪都止不住的往外冒。房间里房间外父子两人都一直哭泣着,胡汶终于还是哭到累了,哭睡着了,靠着门背睡了过去。
天已经黑了,胡汶奋力地从地板上爬起来,屋内一片漆黑,小胡汶心里很害怕,很伤心,还很饿。
小胡汶打开房门,跌跌撞撞地摸黑向客厅走去。客厅也没有开灯,但是阳台外的月光和城市堪比白昼的光芒透射进来,还勉强能看得清。
爸爸正坐在沙发上,地上很乱,因为原来摆放在桌上的东西摔在了地上,有的甚至摔成了碎片,再加上现在又多出了一地的酒瓶子。桌面上也很乱,一些吃的,花生米,打包来的卤肉之类的东西,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头,酒瓶子也不只是地上有,桌面也有。
爸爸睡着了,睡得很死,打着鼾。
小胡汶轻轻走到爸爸身边,扯着爸爸的衣袖喊着“爸爸,爸爸”
胡糜被叫醒了,迷茫地看向胡汶,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儿子,对了,我还有儿子,把胡汶抱进怀里,呢喃道“我还有汶汶呢,我儿子还在呢”
小胡汶被抱的很紧,有些勒人,有些疼了,但心里收到了爸爸给的一些温暖,一些安全感。
许久后,胡糜放开怀抱,揉了揉小胡汶的小脸蛋“汶汶饿不饿?这些都是爸爸买的东西,吃一点吧,明天爸爸再带你去吃好吃的”说完抓来一块卤肉,喂进胡汶的嘴里。
小胡汶咀嚼着嘴里的肉,小孩子对于黑暗天生的害怕被驱逐,但内心的伤心就有更加明显“爸爸,妈妈还会回来吗?”
听到那个女人,胡糜面色一寒,目光变得冰冷“那个女子吗?哦,对了,你还是那个女人的孩子”胡糜感到一股愤怒撞击心脏,情绪激动地把小胡汶用力摔到地上,打翻了好几个酒瓶子“不回来了,那个女人不回来了,你的妈妈不回来了,去啊,你去找她啊!”胡糜面色峥嵘地放声大吼,俨然变成一个疯子。
小胡汶被摔在地板上,身体与地板接触的地方部位都十分疼痛,胡糜的突然发怒更是吓得小胡汶全身颤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惹得胡糜心烦,又是一阵怒骂“哭,哭有用吗?够大声就不痛了吗?够大声她就回来了吗?闭嘴!”
小胡汶一惊,立马捂住嘴,不敢哭出声来,只是委屈,伤心,恐惧的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
客厅里又重新安静下来,胡糜情绪重新稳定,瘫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向嘴里灌着酒。
小胡汶坐在地上,肚子里很饿,却又不敢碰桌面上的食物,只是流泪。坐了一会儿后,小胡汶不想再留在客厅,安安静静地走回自己的小房间,轻轻地关上门,爬到床上,盖上被子。
胡汶想着今天的事,但想破小脑袋也想不清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妈妈为什么要走?爸爸为什么要生气?爸爸为什么要对自己生气?小胡汶搞不懂这些事,只是害怕,难过,委屈,泪水又要往外流,嘴巴咬住了被子的衣角,痛苦大哭起来。
一夜过去,天亮了,胡汶醒了过来。双眼已经哭得浮肿,枕头上残留了许多泪迹,被子的一角因一团水渍颜色变得不同。
小胡汶再次来到客厅,胡糜还是坐在原来的那个位置,好像一直没有动过,只是一口一口地喝着酒,沙发旁的地板上多了一滩呕吐物,地上又多了几个酒瓶,烟灰缸里的烟头堆得更高了,桌上吃的多西已经所剩无几。
见到胡汶又出来了,胡糜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取了张百元钞扔在桌子上,面无表情道:“去买些吃的上来”
小胡汶已经饿的四肢发软,惧怕地看着胡糜,伸手去过纸钞,捏在手心里,缓缓地走出门去。
走在小区的路上,小胡汶明显感觉到了今天有所不同,四周以前和蔼的叔叔阿姨都隔着老远的距离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偶尔一两句传入耳中
“他妈跑了。。。”
“身上好脏啊。。。”
“早看出来那就是个狐狸精”
“那种女人生得出什么好东西”
胡汶心里好怕,平时里小区玩得很好的小朋友都躲着自己,绕道而行;平时喊得很亲热的叔叔阿姨都对自己一脸嫌弃,好像,好像离自己远一点会干净一点;就连最爱捏自己脸蛋的居委会婆婆也对自己躲躲闪闪。
小胡汶加快了步伐,浑身像有尖刺即将刺入,让小胡汶很怕,想要快点回家,虽然家里的爸爸也让自己害怕,但自己还有自己的小房间。
小胡汶在小区旁的卤肉店里要了五六斤卤肉,昨天爸爸就是买的这个,买其他东西,小胡汶不知道爸爸会不会生气。
店铺老板笑脸相迎的模样让小胡汶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每个人都嫌弃自己。小胡汶递出手心里捏了很久百元纸币,剁肉的店铺老板伸出油腻的手接钱时却仅仅用两根手指紧张地抓住一个小角。这一幕狠狠地在胡汶心里扎了一针。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是因为我的钱脏,还是嫌我晦气?”
家里,小胡汶把卤肉和找的钱都摆在了胡糜面前。
卤肉刚好被分装成两袋,胡糜把其中一袋扔给了小胡汶,自己又取了另一袋。
胡汶提着属于自己那一份,缓缓走进了房间,关门后才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本来颇有味道的卤肉,小胡汶如同嚼蜡。
吃饱后,还剩了许多,小胡汶放置在一旁,坐在床上想着这两天的变化,爸爸的变化,邻居的变化,为什么都在变?
下午,有敲门声响起,是客厅大门。小胡汶侧耳倾听,心里有所期盼,“如果是妈妈回来了,一切都能回到以前”,他心里贪婪地想道。
“糜哥,开门啊,是我,公司小刘”传来的是个男人的声音,小胡汶一阵失望。
脚步声,开门声,然后两个脚步声,接着就是客厅的交谈。
“你怎么来了?”
“老板说你要辞职,我就想着来看看你”
“哦”
“你的事儿我听说了,真为你难过”
“不用”
“对了,你要辞职,接替你的人公司还没决定呢”
“你想说什么”
“糜哥,在公司里,我一直都蒙受你的照顾才能稳住跟脚,所以一直都对你心存感激,今天还特地给你带来了两瓶好酒,让你解闷。就是麻烦你递交辞函的时候,向老板给我说说话。公司里都知道,老板一向器重你,你说推荐的话,一定管用”
“你回去吧,我以后就不是公司里的人了,公司里的事儿,我一点都不想沾”
“糜哥,我再请你吃个饭吧,或者是。。。”
“走吧”
“地点你来。。”
“滚!”
又是一阵脚步声,关门声。
夜里,小胡汶躺在床上,想了一天也没想清楚,两天时间周围的一切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妈妈回来的话,妈妈会给我穿干净衣服,妈妈会给我煮好吃的一大桌子菜,妈妈会教自己读书写字,柔软的手会握住我的手,一笔一划,一个字一个字地教我。
小胡汶又忍不住流下眼泪来,如果不变的话,该有多好?
第二天,胡汶走出房间,惊奇地发现客厅里收拾得一干二净,桌面上摆着精致早餐。
是妈妈回来了吗?
主卧门开,出来的却不是小胡汶想要的妈妈,是胡糜。
背心,短裤,人字拖,胡子拉碴,头发油腻。
“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做饭,以后都不会了,自己吃了收拾一下”说完,扔了几张纸钞在桌上。
“饿了自己去买,我有事儿要出去,对了,把衣服给洗了”
胡糜出门去了,桌上还有张报纸,最上面那条新闻写着政府要新修一个大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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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胡汶一个人吃了早餐,他感觉到父亲又变了,和昨天又不一样了,不只是穿着。
碗具都扔进洗碗池,不够高,洗不着,没管它。
小胡汶听话地把脏衣服都收集到盆里,接水,放洗衣粉,揉搓,刷。
人很小,力气也很小,揉搓得手臂酸疼,但还是忍着,最烦恼的还是太重,无论是倒水,还是提起试了的衣服,提不起来,倒水只能一瓢一瓢的舀,拧衣服也是一点一点的拧。
花了两个小时,衣服才洗了个差不多,有才装进桶里,一步一步地搬到阳台上。
阳台上,小胡汶从十八楼看下去,就和十八层地狱一样恐怖,小胡汶想道“我跳下去就能摆脱一切吧,再也看不见让我害怕的爸爸,再也看不见让我恶心的邻居”
护栏太高,小胡汶翻不过去,搬来了家里最高的椅子,站在最高的椅子上,跳下楼去只有一步之遥。
小胡汶临跳前,竟然产生了要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的想法。
是呢,这两天都还没有痛痛快快地哭过呢。第一次在门后捂着嘴哭,第二次爸爸不准哭,只能捂着嘴流泪,第三次咬住被子哭,昨天没有哭,只是流泪。
小胡汶对着天空,想要大哭,到了嘴边却只是干嚎,没有眼泪。
没有伤心事,只是为了哭而哭的话,是哭不出来的。
小胡汶由干嚎变成一声呐喊,看着六七十米高的楼下,心里生出一种明悟。
“为什么要有爸爸?”
“为什么要有妈妈?”
“那个老头子怎么会是我爸?那个女人怎么会是我妈?”
“我一出生,本来就一无所有啊”
胡汶咧开嘴嘿嘿一笑,“一无所有,失去了又有什么好伤心的,好怕的。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