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萱萱回来了,安静的坐在钟华旁边,轻轻的拉着他的手。
钟华睁眼看是萱萱,说:“你怎么回来了?”
萱萱说:“我放心不下你和燕子,燕子失血过多,你给她输的血也超过安全范围了。”
正常人体,血液大概有4000多毫升,一次性失血10%以下,人不会有明显反应。失血20%以上,会出现手脚无力,呼吸急促等症状,如果保持静坐或者静卧状态,症状会减轻。而失血30%以上,即使保持静卧状态,也会有生命危险。燕子这次受伤,伤口极大,出血量早就突破了30%的阈值。也幸亏了处理及时,又有钟华给她输了大量血液,才暂时脱离危险。
钟华给她输血一直没停,现在他自己也开始感到有些不舒服的症状,输出去的血液总量大概也要到他自身血量的20%了。燕子的情况渐趋稳定,呼吸平稳,但是嘴唇还是发青,手脚冰凉。
萱萱说:“输血可以停了。”
钟华看看燕子,说:“再等等吧。”
钟华对燕子有一份愧疚之情。原本燕子就是普通人,能不顾危险,陪着自己一起救人,他已经非常感动,也有一些过意不去。到了最后,又因为自己的一时指挥失误,让燕子受了重伤,甚至还有了生命危险,他如何能不愧疚?现在能多给燕子输点血,让她的伤情稳定一点,他心里才能好过一些。
萱萱拉着他的手,说:“不能再输下去了。燕子现在需要抢时间送到医院去,而不是靠你输血给她维持,再拖下去,她不会好转,你也只会更糟。”
钟华心里愧疚,但是还没有失去理智,萱萱说的话,他是认可的。他问萱萱:“救护车开进来了吗?”
萱萱摇摇头,说:“还在外面堵着,十几分钟只进来了三五百米。”
钟华想起一件事情,找萱萱借了手机,拨通了钱大队长的电话。他之前在摩天轮上致电钱队,请求支援,地址还没报出来,手机就掉下去摔碎了。但以钱队的能力,还不至于没听到他报地址就找不到地方,嘉年华这么有名,随便找几个人问问,肯定有人知道。现在估摸着时间,应该也快要到了。如果钱队出动的是直升机,那送燕子去医院的事情就算有着落了。
电话接通,钱大队长一听到是钟华的声音,立马来劲了。
“钟华,你刚才怎么回事?电话没说完就挂了,再打过去就联系不上了,什么情况啊?”
“刚才在摩天轮上,手机摔坏了。钱队你们什么时候能到?来了多少人?几架直升机?”
“老三带着的第一小队坐着军车,还在路上。我和桃子带着的第二小队,乘了两架直升机,已经快到了。”
“钱队拜托你个事情,来了以后直接降落在摩天轮这里。燕子受了重伤,需要赶快送医院。救护车堵在门外,一直进不来。”
“燕子受伤了?好,我知道了,我们马上就到。”
电话还没挂断,就听见了那边急性子的钱大队长在扯着嗓子催促驾驶员祥子再开快一点儿。
萱萱在钟华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松开了他的手,现在正在燕子的手臂和大腿上揉搓,帮她把身体搓热,保持体温。
电话一直是免提,她听到了全部对话,也知道了接下来燕子和钟华可以搭乘直升机去往医院,担心之情稍微减轻了些。
钟华对萱萱说:“你出去找一下赵起凡,问问他,园区里还有没有急需送医的重伤员,如果有,让直升机一道送一下。两架直升机,加起来至少能送六个人。如果人数多,你和他看一下伤势情况,安排一个优先顺序。”
萱萱答应,出门去找赵起凡。赵起凡正在电话里发脾气,刚才又出了一次余震,海盗船上原本还有几个没胆量往下跳的游客,这次余震,海盗船的吊臂断裂,整个船体带着那些游客砸在了地上。几位游客伤情都较重,形势不乐观。赵起凡正在电话里大骂门口的保安指挥交通不利。但是骂归骂,再骂也不可能让救护车马上就开进来把人接走。
正在抓狂的时候,萱萱的好消息到了。有两架直升机,那真是救命了。受了重伤的女英雄燕子,还有一直在给燕子输血的钟华,肯定要占掉两个位子,剩下的位子,恐怕有点不够。他和萱萱还有旁边的值班医生,一起就几位游客的伤情开了个小会,四位有内出血症状的游客,优先上直升机,剩下两位,先紧急处理外伤,然后等救护车进来。
倒在地上的巨大摩天轮,在直升机上的钱队看来,实在是显眼不过。只是他也没想到,钟华电话里提到的摩天轮,竟然已经倒了,也难怪有钟华在,燕子还会受重伤,只是不知道伤情到底有多重。
他指挥祥子开着直升机靠近摩天轮,另一架直升机在旁边跟着。
赵起凡早就在翘首企盼,大老远就看见了两架直升机,早早的就让人腾出了一大片空地,自己挥着一条白毛巾,给直升机指示降落地点。
直升机刚停下,螺旋桨还在空转,赵起凡就迎了上去,直接冲着领头的钱队,说:“我是园区的安全主管赵起凡,部队的直升机能来,真是帮了大忙了。”
钱队一个标准的敬礼,说:“上校军官钱青槐,奉命带队前来救援。”两人热情握手。
时间不等人,早一分钟把伤者送到医院,就多一分救活的把握。两人简短交谈之后,钱队就指挥手下的战士,把燕子,钟华还有其他四位重伤员分别抬上了两架直升机,每架直升机上还各留了两名医护兵。萱萱原本想跟着钟华和燕子,但是直升机上位置有限,也无法为她一个人破例。钟华被抬上直升机前,满怀歉意的和她道别。周围都是钟华的战友,萱萱也不好意思再在钟华额头上亲上一口,只是悄悄的拉了拉他的手,低声说了几句祝福的话。
看着直升机起飞之后,萱萱收拾心情,暂时放下对燕子的担心和对钟华的不舍,继续跟着值班医生去各处帮助伤员。
钱队和赵起凡简单交谈之后,就已经对园区内的情况大致有了了解。他是军人,处事果断,立刻把手下穿着战甲的战士分派去几个高空设施救人,没穿战甲的普通战士,两人一组,抬着轻伤员,跑步前进。救护车不是进不来吗,那就不用进来了,我们把人一个个抬着送出去。
他又给带队坐车的第一小队队长三哥打电话布置任务。三哥已经到了园区外围,堵在了边上。钱队给他下了死命令,留一半人,无论用什么方法,十分钟之内打通一条从外面到园区的路,保证消防部队的消防车和重型器械能快速入场。另一半人,跑步进来抬担架救人。
在他强势介入之后,赵起凡压力大减。几个还有险情的地方,有和燕子一样神奇的战甲士兵出手解决。一直没机会送出去的伤员,现在也有战士们分批跑步向外运送。他可以专心的疏散那些未受伤的游客。园区内的混乱很快得到了控制。
三哥也不负所托,也没人问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总之是带着人硬生生的开出一条能供大型车辆出入的通道,沿路还留了几名战士持枪守卫,再没有人敢开车进去加塞。
赵起凡向钱队长道谢,又抱怨了两句糟糕的交通情况,钱队长脾气直,性子火爆,对今天的事情也是一肚子气,破口大骂:“一个个的,都是欺软怕硬的货,没人管的时候,tmd想怎么开就怎么开,非要堵成个谁也走不了。现在看见我们当兵的拿着枪,就一个个老实了,乖乖的让开道,早这样不就没事了,也不会拖到现在消防车都进不来,这耽误了多少事。”但是事情也就只能骂骂而已,事关人性和规章制度,也不是他一个区区特种部队大队长能左右的。
在直升机上,钟华并没有停止给燕子输血,他只是减缓了自己血液流出的速度,同时缓慢运起龟息气功,降低身体消耗,到目前为止,他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医护兵给燕子把伤口又做了进一步的消毒上药,确认情况稳定之后,直升机先飞到了附近的区级医院,把其他四位重伤员送进去之后,一架直升机回嘉年华待命,另一架祥子开着的直升机,把钟华和燕子送去基地医院。燕子身上的战甲有太多秘密,不方便出现在普通医院。
燕子以前在基地医院里养过伤,她性格活泼,人又漂亮,因为钟华的关系,和钟华的战友们相处的很好。祥子和她也算是熟人,看着她腿上战甲的巨大破损和血肉模糊的伤口,脸上满是惊诧,不住口的询问钟华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燕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替燕子主持公道,动手痛扁钟华的迹象。
钟华随口解释了两句,祥子磨着牙,不住的抱怨说:“钟队,你不能这样干啊!燕子一个小姑娘,又不是我们这些大兵,你怎么能把她当我们战士使啊!真是听的我牙都痒痒,等你伤好了,我非拉着赏善罚恶教训你一顿不可。”
钟华没好气的说:“想动手?没问题。你也不用等我伤好了,就现在动手吧。”
祥子撇着嘴:“我一个科技兵,别说你现在就是点轻伤,少了点血,就算你重伤,再绑上一只胳膊,我都打不过你。要跟你动手,不拉上赏善罚恶是不可能的。”
钟华没有再搭他的话。他心里在默默的想着事情,祥子说的话有道理。自己平时和战友相处惯了,出任务也多,身边都是能战善战的好手。今天和燕子一起救险的时候,自己确实有些错误,完全忘了燕子的普通人身份,下意识的就把她当自己的战友来指挥的。
因为燕子这次受了重伤,他对燕子深感愧疚,同时心里也渐渐明确了自己对钱大队长交代的任务的一些想法。从今以后,他是绝对不会把燕子拉进军队的,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燕子受伤。而相对危险性几乎为零的战甲测试工作,他还是比较认可的,这也会是他以后做燕子思想工作的主推方向。
直升机到了基地医院,燕子直接推进了手术室,钟华也不再需要给燕子输血,留在外面有其他医生护士给他处理身上的各种伤口。他的伤情都是外伤,唯一严重的是今天给燕子输了超过自身总量20%的血,有些失血过多的症状。
他不顾医生的要求,硬撑着在手术室外等到燕子手术做完,听到主治医生亲口说出的手术顺利之后,才肯去休息。
燕子手术结束时,打了一针镇静剂,现在的状态不是昏迷,是熟睡,手臂上还插着输血管和输液管。她的病房是双床位的,旁边的床位空着,钟华也不管给自己安排的床位是哪里,直接就坐到了燕子旁边的空床位上,斜靠在床头,盯着看了燕子一会儿,终于支持不住,睡着了。
这一睡着,倒是燕子先睡醒了。她睁眼一看,已经不在嘉年华的摩天轮上了,是躺在病床上,而且看周围的病房风格,还是自己上次住过的钟华部队的基地医院。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战甲还在,外面又套了件病号服。左边腿上的裤腿是卷起来到大腿的,而且盖在身上的被子也特意的没盖左腿,大概是要防止伤口潮湿感染。她看了看自己腿上的伤口,皱了皱眉,这伤口也太大了点,以后会不会留疤啊?那留了疤以后还怎么光着腿出门?
她越想越不开心,钟华呢?那个讨厌鬼钟华呢?害得人家以后腿上要留疤的钟华呢?
她左右张望,一眼就看到了在旁边病床上斜靠着睡觉的钟华。她想下床,却动不了,张口喊了几声钟华的名字,从钟华叫到了花花,再叫到讨厌鬼,阿凡达,小流氓什么的,叫了个遍,也没把钟华吵醒。
她从床头小柜上拿起一个药瓶,直接扔了过去,正好砸在钟华头上。钟华迷迷糊糊睁开眼,喜道:“你醒啦?”再看清楚叫醒自己的是个药瓶之后,忙下床捡起来,放回到燕子床头,谁知道这是什么药,万一对燕子的伤势很重要呢,燕子就这么扔来扔去,可不能给她弄丢了。
燕子床边的两把陪护椅,都在病床的另一侧,钟华这一侧没有坐的地方,他有些疲惫,也就没有再绕过去搬椅子,直接坐在了床边。
燕子盯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用力的掐了起来,说:“看你样子,好像没受伤。怎么能这样,害我留这么大个伤疤,你自己却一点伤都没有,恨死人啦!”
钟华理亏,就强忍着让她掐,咬着嘴唇一声不吭,也不反抗。
燕子伤后体乏,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使了多大力气,反正是没见钟华喊疼,以为用力很轻,就不停的加力,等到最后松手的时候,钟华胳膊上一片红肿,皮也破了一块。
燕子也没想到会掐这么严重,她小心翼翼的用手轻轻在钟华红肿的皮肤上抚摸着,徒劳无功的想把那块变形严重的皮肤恢复原样。最后,她气道:“花花,你是死人啊?疼了不知道叫吗?”
钟华说:“对不起。”
“又来了,上次在这家医院里,你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这次又是对不起,你小学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还会不会说其他的话?来,说两句好听的话,给姐听听。”
钟华哭笑不得,想道歉,燕子却是这样一个状态,这道歉的话,还怎么说得出口?也罢,心里记得,以后慢慢补吧,也不必挂在嘴上。
他和燕子闲聊了几句,又借燕子手机给萱萱发了条微信报平安。
然后两个人又说起了今天的事情。燕子说到背着萱萱用滑翔翼降落到地面的时候,一脸兴奋。
钟华看着她仿佛泛着光芒的面容,问了一句:“燕子,当英雄的感觉怎么样?”
燕子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眼珠转了转,调皮的来了一句:“当英雄的感觉呀?挺好,就是有点疼。”
钟华暗暗叹了口气。燕子疼在腿上,他疼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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