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沉浸在深深自责内疚中的贾思文被这突如其来的棒喝吓的一个激灵,下意识就回答:“干,干什么?”
“干什么?”李文冷笑道:“虽然我无故旷课一周,但我已经得到了相应的处分和惩罚,可是你,贾思文!你刚才所做的一切,是在怀疑白校长和张老师的英明神断吗?!”
站在讲台上的张文宇一愣,卧槽,关我屁事。
“白校长身为国风中学负责教务的最大领导,自然是在查明事实真相,还原事情一个清白之后才让我回来上课,可你!身为班长加语文课代表,你以为是你是在侮辱我吗,并不是!你是在侮辱白校长的智商,还有张老师的英明!”
张玉文在一旁听的直抖手,你好好说话,别总带上我。
“张老师,你身为白校长最得力的助手,你觉得白校长会做出让下属反对,让同学不齿的决定吗?”
张文宇感觉自己的高血压都快犯了,白蒹葭作为自己的直接领导,掌管着自己业务考核和评职称的生杀大权,他哪敢说她半个不字,所以他讨厌李文,但并没有第一时间让李文出去,只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想让贾思文出面替自己好好教训教训他,可没想到这孙子竟然把火引到自己头上来了,更何况这么多同学看着,人多嘴杂,他哪边也不能站队,只能苦笑着呵呵两声:“你说你的,不用管我,我站这挺好。”
可是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
因为此时此刻,他看见了正站在教室后窗户,注视着班里一举一动的白蒹葭!
白蒹葭在李文走后盯着那盆“笑若血枫”很久,却突然想到了这会儿七班应该是张文宇的课,张文宇是李文的班主任,好几次在她办公室里说过李文的坏话,连这次开除李文的处分决议就是他发起的,想起他每次提到李文那种咬牙切齿的样,白蒹葭决定还是得亲自出趟面才行。
她不是担心李文,而是担心张文宇,这个在她办公室甩了一小时鼻涕的学生,让她觉得张文宇要找倒霉!
但是目睹了教室里发生的一切,白蒹葭改变了原先的主意,如玉般的胳膊环抱在了饱满的胸脯,交叠着美腿,细细地看了下去。
“听到没有,连张老师都对你的行为感到不齿!”
对身后事丝毫不知情的李文,正痛心疾首地怒斥正在擦汗的贾思文,贾思文在短暂的失神过后也反应了过来,但看着全班同学投来的复杂目光,他在这一刻想到了黄继光,想到了邱少云,挺了挺胸膛,不甘示弱地说:“这只是你我之间的比试,跟张老师没有关系,再说你有资格坐在国风中学上课吗,我身为班长加课代表,有权利,也有义务替全班同学将你驱逐出七班!”
“抱歉,我有资格。”
李文笔直地站在门口,眼眸深邃,面色傲然,盯着贾思文一字一句说道:“你自以为饱读诗书,学富五车,却持才自傲,在我没有任何得罪你的情况下,缕缕对我恶言相向,我都可以不和你计较,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你自以为是的那些东西,其实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
都不是!
不是!
……
这绝对是贾思文从认字以来听过的罪恶毒的脏话!
“你胡说!”贾思文的脸色难看之极,通红着眼睛对李文狠道:“我从小就熟读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无一样不精通,四大名著更是倒背如流,你凭什么说我什么都不是!”
“四大名著你都看过?”李文呵呵笑道。
“倒背如流!”贾思文强调道。
“那是不是里面的什么问题我都可以随便问?”
“随便问,今天我只要答错一个,我拜你为师!”
李文笑了。
笑的很天真无邪。
“林黛玉葬花以后的那把锄头放哪了?”
“锄头……”
贾思文猝不及防,险些一口淤血从嗓子眼里喷了出来。
“三国演义,周瑜周公瑾,火烧赤壁的那天,礼拜几?”
“礼拜……”
贾思文才反应过来,急忙求救地看向张文宇,急声道:“老师,他作弊,这根本不可能有答案。”
张文宇下意识地瞟了眼教室后的白蒹葭,硬着头皮点点头,哭丧着脸说:“李文,你这问题问的太过了。”
“对啊,太不要脸了,这问题怎么可能有答案。”
下面的同学抗议道。
“李文,你干脆别上学了,去天桥下面说书去吧,还能给你农村老家补贴点家用。”
“你怎么不问高俅踢球踢什么位置呢?”
“高俅踢的是前腰。”李文冲那人摆摆手:“请这位同学先坐下,有什么问题下来再问也不迟。”
白蒹葭差点笑出了声。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在讲台上唾沫星子满天飞的李文,她莫名地想起了她那个素未谋面,小了自己九岁的未婚夫,这两个家伙年龄相仿,就连名字也都一样,可是据她所知,那个家伙可是个只会吃喝玩乐,溜奸耍滑的主。
“差距啊……”
白蒹葭心中叹道。
李文说罢,目光落向了满脸怒气的贾思文,腼腆一笑,说:“你说,我的问题不可能有答案?”
贾思文手心攥紧,大声说道:“没错,你这分明是胡搅蛮缠,无理取闹,本来你答对了我两道题我刚对你有点好感,可现在看来,你根本烂泥扶不上墙!”
“不对不对。”李文摇摇头,“你可能没有听说过下一句。”
“什么下一句?”
“烂泥扶不上墙,那是因为没有遇到好的瓦工。”
李文以前就算是烂泥,可他终究被扶上了墙,而扶他的瓦工,正是老子李耳,天下之师!
“贾思文,你说你四大名著倒背如流,那么我问你,黛玉葬花出自哪本典故?”李文换个姿势问道。
“当然是红楼梦!”贾思文立即答道。
“没错。”李文点点头,“林黛玉最怜惜花,觉得花落以后埋在土里最干净,说明她对美有独特的见解。她写了葬花词,以花比喻自己,在《红楼梦》中是最美丽的诗歌之一。”
“这还用你说?”贾思文哼了一声。
“我有点记不清黛玉葬花的原文,贾思文,你能不能替我背一遍?”
替你背?
不会就是不会,哪还有让人替你背一遍的,背完算是你背的还是我背的?
就连站在窗子外边的白蒹葭,也觉得李文越来越不要脸了。
可是看着全本同学热烈而不失期待的目光,贾思文觉得这是重新将自己班长加语文课代表威信巩固的最好时机,他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
就在贾思文背诵《葬花吟》时,李文微微仰起头,眯着眼睛,一副沉浸其中的表情,直到最后一句“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落罢,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啊好啊,贾思文,你可知道这葬花吟中,所包含的含义?”
贾思文虽然拿脚底都看不上李文,但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文痴,背完葬花吟后,他心中也涌现了诸多感慨,便沉吟了片刻说道:“这是一场消除情人之间误会的绝唱,正是这首葬花吟,才让林黛玉和贾宝玉之间重修于好。”
“就这?”
李文摇头笑了笑,迈步走上了讲台,在张文宇警惕的目光中,他拿起了粉笔,在黑板上洋洋洒洒写下一句诗:独把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这,就是黛玉葬花后锄头下落的答案!”
李文转过身,在全班翘首以待的目光中,轻轻说道:“各位同学可以试想一下,多愁善感的林黛玉将象征着自己的落花一锄头一锄头的刨出坟墓,然后亲手葬在里面,会是一个怎样的心境和场景。”
“那一年的三月,也可能是四月,散发着花瓣香气的燕巢刚刚筑成,林黛玉手里拿着葬花的锄头,泪水暗暗洒落,洒上空空的枝头便现出血痕。杜鹃不再啼鸣,此时正是黄昏,他背负着葬花的锄头回到房中,掩上一重重朱门。”
“林黛玉满怀着哀莫大过心死的愁绪将一个人埋在被子里,青荧的油灯照映着墙壁,鸟儿在庭院外唱着背上的歌,冰冷地雨滴敲打着窗户,她一个人在悲凉中思考,责备她为什么不管遇见什么事都加倍伤心?是因为怜惜春光,还是因为嗔怪春光……”
李文说着说着,不由得让自己代入进了红楼中,语气悲凄婉转,神态哀愁多怅,将整个《黛玉葬花》的桥段描绘的恰到好处,让全班人都身临其境,都把自己的当做了刚刚挥锄葬花的林黛玉,耳边萦绕着李文情不自禁再度吟诵而出的《葬花吟》。
他们想到了自己的初恋,想到曾经爱恋却不敢与她目光对视的那个女孩,或许那天下午的阳光正好,而你,也刚好穿着一件我喜欢的白衬衫……
许多男生都已经眼泪盈眶,很多女生更是悄然泪下,就连贾思文也拼命地咬着嘴角,强忍着不让泪水夺眶而出。
讲台上的少年笑容清秀,将粉笔轻轻地放在讲桌上,清声问道:“现在,你们知道林黛玉葬花后,那把锄头放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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