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身上的伤早已好得七七八八了, 突地听管家说,老爷要见他,而且还有客人在场,他一向惧怕贾政,被贾政鞭打了一顿后,更是一见他沉下脸就觉得腿软。
他惴惴不安地让茜雪替他穿好衣服, 挂好荷包和佩玉, 这才在管家的不断催促下去了前院。
赖大一家都是府里的体面人物,这贾环虽然算半个主子,在他眼中却没有多少存在感,不过他为人周全惯了, 便是脚下的一株杂草,也会绕开一步,轻易不去踩踏。
他笑着安慰不安的贾环道:“环少爷不用怕,这位客人很和气, 他问你什么,你便照实回答。只要不出大差错, 老爷也不会怪罪于你。”
贾环进了门, 见父亲一脸威严地扫了他一眼, 差点软了膝盖。贾政心里嫌弃他上不得台面,呵斥了一句:“呆愣着做什, 还不快向郡王行礼。”
贾环被唬得魂都没有,扑通便跪了下来,朝水溶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他年纪小,又生得胖,手短脚短,跪在地上圆滚滚的像个球体。水溶一脸惊愕,贾政几乎气得想伸脚去踹贾环,水靖嘴角一抽一抽的,拼命忍住没笑出声,显然憋得厉害。
贾赦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讪笑一声:“这孩子真实诚,果然是见到郡王高兴过头了。”
水溶站起身,轻笑着去扶那在地上挣扎了半天没能爬起来的贾环:“听闻你身上有伤,可不必行此大礼。”
贾环直愣愣地看着微笑的水溶,莫名觉得他十分亲近,一脸濡慕道:“您是个好人。”
这娃,脑袋少了根筋吧!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还有这毛病,瞎眼了!场上的众人,齐齐在心里吐槽。
水溶哈哈一笑,想起晴雯说的话,“你见了他,一定会喜欢他的。”心下暗道,果真如此。
水溶又问堂下四个年轻公子的功课做得如何,顺带考校他们的学问,贾赦又让他们作诗。这一番问答之间,水溶心中便有数了,这贾宝玉似与他人不同,他天性聪敏,杂学颇通,小小年纪便初见风流。反观贾环、贾兰二人才思皆不如贾宝玉,这固然是因为这二人比之贾宝玉年纪尚小,另也是因为他们行事太过规矩,稍显拘板。至于那贾赦庶出的幼子,不提也罢,是个只懂玩乐的糊涂虫。
半晌,小辈们便被一一打发走了,贾宝玉因着贾政在场,不放稍微放肆,既然发话可以离开,他就头一个冲出去,贾环落在后头,不知为何,心里突然生出不舍来,回过头,眼神眷恋地看了眼水溶,水溶几不可见地朝他微微颔首。贾环顿时咧嘴一笑,差点把眼睛都挤没了。
全程站在水溶身后的水靖,忍不住又嘴角直抽搐。水溶亦是莞尔一笑。
水溶态度十分谦逊,对着贾赦兄弟道:“府上的公子年纪不大,皆是谈吐有致,言语清晰,未来不可限量。”
贾政二人赔笑不已。水溶终于进入了正题,微蹙眉道:“这几个小辈如此资质,只怕府上众人宠爱得紧,只是太过溺爱,只怕不利于他们成才,还是需要世伯二人多加督促教导才是。”
他又笑道:“今日我冒昧登门拜访,把两家人的情分续起来,往后便应该多走动。我门上清客不少,有几人颇有些学问,不妨让这几位公子常去府上聚聚,增进些许学问。”
贾赦与贾政二人受宠若惊,忙齐齐站起身,躬身答应。只听得水溶又笑说:“我见那贾环小儿,便心生喜爱,世伯能否割爱,让他到我身边来,也学些本领,不至于将来走了歪路。”
贾政这会的心情,已经不是用受宠若惊可以形容的,他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误把贾宝玉听成贾环,他一脸惊悚,战战兢兢地又问了句:“郡王说的是我那庶出幼子贾环?”
只怪他二人太过轻视北静王,竟把这尊瘟神迎进家门。锦衣卫头子,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接近的。
水溶手指轻扣案板,水靖便会意般地朝堂下的两兄弟轻喝了一声,一边还暗暗亮了下腰间的佩刀和锦衣卫牌子。
还是贾赦先警醒过来,心下暗道,这锦衣卫头子得罪不得,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把他哄好了才是头等大事。
他暗暗推了一把冷汗直冒的贾政,怕这弟弟脑筋转不过弯,连忙赔笑道:“环儿能被郡王看上眼,那是他前辈子修来的福分。您将他收在身边,那环儿便是观音菩萨座下的善财童子,我们为人父母的,自然是千肯万肯的。”
水溶这才复又笑了起来,瞬间犹如冰雪消融,大地回春,眼前只剩一派喜人的春色。见识了锦衣卫头子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行事,贾赦哪里顾得看他的笑脸,只连忙扯着贾政又是连连拜谢称罪。
水溶告辞之后,荣国府的人也不去追究他话语中的语焉不详,只是火急火燎地把贾环收拾了两下,送去了北静王府,就怕一不小心动作慢了,就有祸事临门。
贾环这厢,却见一群健仆一脸凶神恶煞,二话不说就把他裹挟出府,吓得一阵鬼哭狼嚎,口中直呼“晴雯救命”。那赵姨娘也哭得不行,扯着拽着不让人把儿子带走,还是赖大拦住她劝道:“环少爷有大造化,这是去享福的,你可不能拦着他的青云路。”
赵姨娘愣住了,在她呆愣之中,贾环便被抢走了,很快消失不见踪影。赖大淡淡皱了下眉头:“赵姨娘还愣着做什么,快替环少爷收拾些行李,晚些时候,我让小厮送到北静王府。”
“哦,好。北静王府,”赵姨娘呆呆回转身,神色茫然,“北静王府?!”待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内容后,她蓦地失声惊叫。
不只是赵姨娘被吓到了,荣国府上的众人知道这事后皆是一脸难以置信,也有那心思阴暗的人猜测贾环落到锦衣卫手中必然讨不了好处,贾府舍了一个无用的庶子,却换来了和北静王府的交情,这笔买卖做得,实在划算。
贾老夫人自然是招了两个儿子过去问话,只是这二人光顾着害怕,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贾老夫人一拍板子:“把那孽障送走了,北静王就没理由再上门问罪。至于赵姨娘的事情,政儿自去料理吧。”贾母垂下苍老的眼皮,露出几分迟暮之色,这会看着,倒很符合她本来的年纪了。
晴雯自然也听到了这番动静,却没有意料到水溶的行动这么迅速,更没预料到贾府的反应竟如此匪夷所思。
一脸懵逼说的就是此刻的晴雯。
话说水溶前脚刚到家,后脚就见到水靖一脸诡异地进来回禀说,贾府把贾环送来了。
水溶先是一愣,随即失笑:“看来,我们玩过头了。这群世家子弟真是烂到根里去了,哪还有先辈的雄风!”
水靖服侍水溶换了身家常服,等水溶净完面才问道:“爷,这贾环,该如何安置?”
他明面上问的是贾环安置在何处,实际也想探明水溶对贾环的定位,是客人,还是……待遇自然大不相同。
水溶沉吟了一番,道:“先晾他一阵吧,等他受不住时再来回我。”
“喏。”
可怜的贾环像只被丢进狼群的小绵羊,三言两语之中,他的命运就被恶狼头子定了下来,从此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至于他未来的前途如何,只看他能在狼群里存活几天了。
晴雯又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喳喳,这鸟儿也是奇怪,个头比平常的燕子大了一倍,也不知道它吃的什么,怎么长得,竟成了如今的模样,晴雯一个错眼差点没认出来。
喳喳却丝毫不认生地落在她肩头,毛绒绒的头顶在晴雯脸颊边蹭了几下,表达再次见到晴雯的喜悦之情。
晴雯嫣然一笑,轻点了几下它的小脑袋,啐道:“小东西,真是成精了。”
S007:奇怪,这燕子脑部容量比普通的鸟大了一倍,你对它做了什么?这不符合科学!
晴雯无奈摊手:我什么也没做啊,拜你所赐,我算得上史上最懵逼穿书者之一。
S007顿时一噎,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它便像短路一般不停在晴雯脑海里念叨:这不符合科学,这不科学,它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里。
晴雯很想翻白眼,她最近翻白眼的频率直线上升,再不科学,也不能让喳喳回炉重造吧。她知道系统作为银河智脑的一部分,“和平仁爱”是它们天生刻印在数据里的使命,所以S007是绝对做不出将喳喳人道毁灭的事情。
因此晴雯便不再管抽风的系统,她挠了几下喳喳的下巴,和它玩了一会。喳喳飞到窗棂上,用嘴从翅膀里叼出一个小竹筒,朝晴雯叫了几声。
晴雯顿时扶额,她就说喳喳这白眼鸟,怎么想起回家了,原来是替人送信。她刚拜托水溶做件事,他倒也挺会礼尚往来,转头就给她安排活了。
手绣一幅观音送子图,这是什么鬼?!
锦衣卫还管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