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说的是,是在下疏漏。”
说着,围堵的傀儡悉数消失,眼前不远处青紫光芒大亮,从中走出一位俊俏的…少年,亦或小娘子?
看着到是比凌若高个一头,但是身形略显单薄。对方的穿着确然是契家的装束,在这冥岛之中为数不多的亮色服饰,非常好认。
衣服是普通的衣服,在冥岛这么些年,变来变去始终也只有八大柱族的这几身罢了,但是能穿成何种效果,便是要看个人了。
就好比眼前这位小……不知位处何层族辈,除却姓名,不能随意称呼。万一看着像一位弟弟,结果是个保养甚好的爷爷可怎么办?
不过这也不影响她感慨眼前少年的美好容颜,皮肤白嫩细腻,姿容清丽。衣着穿戴亦是一丝不苟,配着浅霜色外衣,不由想到清晨经过路边时看到的满是露珠的夕颜花。
硬是在脑海中回想了一圈,也不记得眼前这个靓丽小生是契家的哪位。
莫不是离岛太久,和年轻一辈断代?
也不至于,若是在她离开后的新生,断不可能成长的如此迅速。再说,她才去了常世多久?
也罢,是谁不重要,好看就可以。光是看着他的面容,方才因惊吓而突然冒起的火气顿时褪去一半。
虽说凌若不该有理发脾气的,毕竟是她偷窥在前,契家人还没计较。怎知没理儿的这位却先在心底叫上板了。
常世有句话叫先礼后兵,凌若的这身衣物代表的是梦魂一族,断不可失了礼仪。
于是朝着面白小生行了一套福礼,轻声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小…在下契兆。”
“契兆?”
少女心生疑问,不由跟着重复了一遍。素闻契家重木,近几百年出生的孩子,名中都带一个木字。
与她同辈同岁的那位更绝,姓契名木,简直就是在告知整个冥岛,他契家的下一位族长便是此人。
所以眼前这位,以兆为名,真是闻所未闻。
对方对少女的疑惑不以为然,继续进行套路的寒暄,“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姐姐?”
凌若不禁小声碎念。刚才还叫姑娘,现在又叫姐姐,等会不得叫姑奶奶?
称呼倒是其次,看契兆的样子,像是完全不认识她。
这有些不合理,凌若好歹算得上是这冥岛的名人,不相熟的人有很多,但不认识她的还真的没几个。
除非,他是准备演戏,要彪演技?
闻声,凌若在心中冷哼。有没有在装,一试便知。
正好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文学的积淀,何为“博览常世话本”之储藏库。
“吾,单字一个慕,爱慕之慕。”
话刚出口,对面这位少年肃然起敬,“原来是凌慕前辈。”
“噗!”少女刚发出半个音,便强行憋了回去。
梦魂族起名随意,不用按辈分排字,没有契家那么麻烦。只是没想到胡乱起的名字,再配上玉郎君平日惯用言辞,竟把她的辈分一并抬上去了。
也不知眼前这孩子是配合着瞎闹,还是真的傻。如果是演戏的话,对方明显是戏太过。
可问题是她不想扮老啊……
冥岛上与她同辈的人不多,除了大小姐性情的伊澜和跟屁虫一样粘人的尔冬,其它人各个都端着未来继任者的架子,又老成又无趣。
当然,这其中也包含过去那个沉闷又不爱说话的自己。
这次从常世回来,心变得野了不少,也贪玩许多。
但是年纪相差太多的孩子,从不考虑。
有代沟不可怕,她就怕遇到年纪过小的,总是问东问西。若是对方心中不德意、玩的不尽兴,便要一直哭闹,着实让人承受不了。
最有趣的就是年岁相仿,但略小个几岁的后辈。
说是后辈,其实不够准确。在冥岛,皮相不可判断年纪。不过与他闲扯几个来回下来,能感觉得到彼此是同辈人,在所有冥岛人中都算的上是年轻的新苗子。
可是凌若却因为被称为“前辈”,连同内心一起变得老气横秋。
思来想去,还是单刀直入来的快,“令尊可在府上?”
“前辈要找我的父亲?”
不知为何,契兆的声音中藏着一丝警惕。
见状,凌若不禁屏息。
来契府找家族之长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他的父亲不是族长?
不排除这个可能,凌波和凌霜与她情如亲姐妹,小时候天天跟着她屁股后面。凌若干啥,她们就跟着干啥,光是喊梦魂族女主人为母亲,就喊了许久,到现在都没改过口。
对于凌若而言,那人是亲生母亲。对她们而言,则是这府邸主母。
以己及人,眼前这清丽少年兴许是旁支,如此,也不怪刚才彼此没认出来,名中未带木字也不足为奇。
凌若决定将错就错,先继续问下去,没准还能套出来其它消息。
“不然呢?”少女慢悠悠的反问,顺手弹开方才落在衣袖上的纸屑,拿捏出一副长辈的架势道,“欲见契家的族长,是有要事相商,烦请通报一声。”
“如果是岛上事务,请回。”
嗳?凌若以为起兴演戏已经很不按常规走了,怎么对方的回答更……不对,小少年这是在下逐客令呢?
少女压着邪火,继续慢条斯理着说道,“汝等小娃,回答可真有趣。若吾为求见族长,而说以欺骗之言,也信?”
闻声,少年一愣,“这……这没必要骗人。”
没必要?这三个字的分量可大可小啊。
凌若用手托起她的下巴,看着契兆,干脆放弃学玉郎君说话,意有所指道,“嗯,我觉得也没必要骗人,可有的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甚至单纯以欺骗为乐,你区分的出?”
不给他反应的机会,语气有些激昂的说道,“若我并未倾吐真相,假借慕名拜访之名,难不成你就能放心为我引路了吗?”
呵,不知为何,看到这种心思清明又耿直的孩子,总是忍不住逗上一逗。
脑海中浮现出与罗肆至“初识”时逗弄她的模样,勾唇,坏笑,意有所指,并且意犹未尽!
凌若现在简直是被他附体嘛!
不过好像也借此感受到“聊猫逗狗”的快乐,因为看他们的反应实在是太有趣了。
“这…应该区分不出,但既然前辈已经明说会骗在下,恭敬不如从命,恕在下不能为您引见族长。”
嘿?这人不仅一点不禁逗,还是个死脑筋。
“契家一族司掌冥岛契约和情绪的相关事宜,我今日来此的目的,自然是来询问契约兽一事,难道这也叫岛上事务?”
若非白日去契府吃了闭门羹,又察觉到傀儡行踪诡谲,她也不至于想出夜探此等损招,实在是太有损形象了。
何况又一直被年下小孩劝退,凌若的心情并不算很好。
她一心想要解救小雪,如果得不到契家族长的帮助,至少要知道小雪的事情要怎么办?
“我劝你不要阻挡我的路,再有下一次,就不会客气了。”
兴许是这句话气势太足,把契兆震在原地。片晌,那少年才徐徐开口道,“没有下次,近日乃是护府阵法有所疏漏,汇报后族长定会亲自修补。届时,想闯进来了就没那么容易了。当然,若真的交手,碰上前辈的必定不是在下,而是厉害的哥哥们。”
小小少年,大大口气。话里话外还带着刺,听着着实不适。
然而,眼下面临的可并非阵法疏漏这么简单,也并非固持阵法这般轻易。
凌若平视前方,懒得跟他置气。
在她印象中,契家像极了常世的商贾大户。只要冥岛还有人活着,只要有新生,便会产生新的魂玉,并与冥岛人有羁绊和契约,根本不用可以修炼术法。
以此,便可昌盛万代。
所拥有的能力和冥岛上的每一个岛民息息相关,因此能拥有稳定的存活来源,相较之其它柱族自然更为强大。
正因如此,凌若才觉奇怪。这一支柱族,是从何时开始研习傀儡和阵法。
“谁与你说厉害的人我就打不过了。”少女稍许侧过头来,斜眼睥睨着说道,“依我看,你比他们都难搞。你知道在常世怎么形容你这类性格吗?”
少年莫名,摇了摇头。
“哏,不懂变通。”
明明很讨厌“变通”二字,它代表的并不是临机应变,而是油嘴滑舌和势利眼,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以这个词去教导年纪略小的弟弟。
不,应该是位妹妹。
凌若狭目微微眯起,对着眼前这位名为契兆的俊美少年细细打量。
比一般女孩子高,却比寻常男子更纤瘦,想必平日没少锻炼,才看着结实一些。
还有一点是让她确认契兆是女娃的细节。
第一眼只记住她的清丽容颜,但若仔细看,衣袍的穿戴方式保留着过去穿女服的习惯。腰带的系绑细节上有所不同,但是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的。
少女了然的轻笑,现在还不是拆穿她的时候。收起怒火,带着几丝玩味的语气说道,“我是真的不知你为什么要死死的守在这里。难道是族长给你的使命?”
“此乃我族内务,不便多说。”
“你族内务是要围困所有来人不成?”
“子虚乌有。”
“是吗,契府的待客之道真是独特。”
待客之道四个字异常刺耳,配着凌若又是玩味又是故作阴阳怪气的语调,契兆那小丫头显然有些绷不住。
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解释道,“不,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守护阵法。”
呵,鱼儿上钩了。
所以才说年纪小的好玩嘛,一点都不禁逗,随便绕一绕就全部交代了。
“阵法?那你可知守护的是何种阵法?”
契兆一声不吭,不知是在抗拒,还是在内心沉思。凌若趁势而上继续道,“你又可曾知道契家之前是不修傀儡之术的。”
“傀儡?”这回轮到契兆迷惑,抬起一双无知的星眸问着凌若,“你在说什么?”
凌若捏起一块残存在留仙裙上的纸屑,拿到她的眼前问道,“告诉我,你看到的是什么?”
“纸屑?”
“嗯。”凌若点了点头,“从哪来的?”
“自然是刚才打斗时留下的啊。”
“他们身上为何会有纸屑呢?”
契兆愣了片刻,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可是心中又不愿相信。“你说契家如今在修习傀儡之术,为何我身在府中却从未听闻?你莫要血口喷人。”
“从未听闻没关系,但是眼睛长在你脸上,不会自己看吗?”
“看…什么?”
“没看到府内四角尽是黄符?”
契兆摇了摇头,“并未。”
见状,凌若产生一种错觉,从她和契兆对话的样子中,仿佛看到了平日的自己与玉郎君。
但是明显的是,她现在扮演的是之前玉郎君的位置。
原来并不是“高人”之间喜欢故弄玄虚,也不是刻意在话语中留白。而是因为人对于许多事的认知已经固有存在,如果一上来劈头盖脸的逼着对方改变,只会遭到更激烈的反抗。
唯有丢出去一根绳,顺藤摸瓜,让他们自己发现端倪。
这个战略也的确适用于契兆,凌若当然不能放过机会,向前逼近几步。
契兆本就有些心虚,尽无方才刚出场之气势,连着向后退了几步,“干,干嘛?”
对方心中应该是有所怀疑了,需要再加点火候才行。
于是少女想也不想,伸手掐向契兆的脸蛋。随即笑道,“干嘛?看看你是不是傀儡呗,毕竟刚才那几个长得活灵活现,一时之间根本区分不出。不过手感甚好,寻常傀儡可比不得。”
“你!”
“我?”
一个气急,一个憋着笑意。
契兆如今双颊泛红,看着娇羞又愤怒,脚下的步子不觉有些慌乱,下意识的以小碎步闪躲。以她现在的模样,怕是不管谁看去,都能知晓契兆为女身吧。
这孩子的反应太可爱了!
凌若以手指轻轻按住自己的嘴唇,强忍着已经勾起的唇角。
“可是,他们在我眼中,却是实实在在的人啊,怎么会是傀儡呢?”
听这句话的意思,契兆是在暗示凌若再找些证据来说服她呢。要么说跟年纪小的孩子玩开心呢,没什么城府,勾一勾手指,就会跟着走。
她应该在心底庆幸凌若不是坏人,用的那点心眼也只是为了救猫。
“这样问你好了,方才你是怎么发现府中有人闯入的?”
“阵法有变,循着异动走来。”
“怎么个变法?”
“怎么变?布设的阵型发生挪转,固守之阵变为攻击之阵。先前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我怕有意外,才过来看看。”
“幸亏你过来看了……”凌若一旁小声嘟囔着。
“你说什么?”
“喔,没什么。突觉契兆此人,后生可畏!”
闻声,对方满是怀疑的看着凌若,“这位前辈还请自重,不管怎么说,您擅闯契府在先,这个账等族长回来慢慢算。”
“他老人家回来前,不得先把眼下的事处理明白吗?”凌若对着这位后辈俏皮的眨了一下眼。结果用力太猛,眼皮有些抽筋。
该死,几百岁的人就不配俏皮了吗?
“少女”在心中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