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汝腰间所系,为魂玉。”
未免再有误解,玉郎特地指向通体莹白的那块玉佩,淡淡道,“当日借吾休养之玉佩。”
咦?少女从腰间将它解下。莹白的玉佩与雪色融为一体。
从凌若在水禾村醒来的那一刻起,她便猜想大白定然不是寻常玉佩。可是迄今为止,都没有找到特殊之处在哪。
直到几个月前探查京城女子失踪一事,在紫阳仙府偶遇玉郎君后,才隐约知晓大白有治愈之功效。
至于冥岛,是个什么岛她不知晓,但是名字听起来瘆瘆的,感觉极像是阴间那种阴森气息浓郁之地才有的名字,不像存于常世地界。
总不能她根本不是人吧。“啊哈哈”,兀自干笑几声后,随即了然为何小雪先前为何总是嫌弃她看的话本太多。
还有,刚才之所以提及绯云,是因为师父曾经与她说过何为魂器。
魂玉和魂器的名字如此接近,莫非炼制方法也相差无几?若当真如此,那么大白的玉身之内岂非全是她骨血?
看着也不像嘛!
“冥岛,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呢?”
本是喃喃自语,没期待玉郎会作答,却不想对方回的很是认真,“极东之地,神秘之处。”
极东之地……凌若有些晃神,她知道南疆一带曾有巫蛊咒毒发源的族系,更是始祖皇帝的母国。
极北之地,正是现在所处之境。依旧不能与巫蛊咒毒断绝联系。只不过想要彻底消除可怕的绝技唯有将其禁锢,最终等待他们慢慢消亡。
可是现在又蹦出个极东之地,仿佛四象之极都没好事一般。说真的,她实在不敢想象在那边还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即便那里可能是家乡。
而且玉郎君的这个回答实在太过宽泛,跟没回答一样。
凌若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吐槽。
“那魂玉呢,不知玉郎君提及魂玉,又是何意?”语毕,便举起大白仔细观察着。
较之绯云的妖冶,大白则显得太过质朴纯洁和静美,像是一块未经雕琢之璞玉。与欲仙派那些炼制时使用的邪法完全联想不上。
而且,炼制魂器除却要取之骨血,更需要高深术法和特定地点。
这些东西,别说皮毛了,她是一丁点都不懂。
于是有些懊恼的自言自语道,“什么正派邪教的,在炼制法器上,可是真心佩服欲仙派门人。不管方法多邪性,不管品质高低,如此繁琐复杂之事,他们竟然可以耐着性子炼制出来。而我呢……笨的连身上有块魂玉都不知道,就更别说炼了。”
绯云在腰间微不可察的抖动,少女本以为她又要不安分,谁知片刻之余便重归静寂。
想了半天才想明白,血玉方才那点动静没有其他意思,单纯是因为听到凌若的话在取笑她。
与此同时,红衣男子这边亦传来声音——
“非也。”
玉郎君看向凌若,一脸认真的纠正道,“非也,魂玉与魂器天差地别,小友莫要混淆。”
“啊?何意?”
少女低头看向腰间的两块玉佩,一会瞅瞅白色的,一会又转而瞅瞅红色的。它俩除了颜色和形状不同,好像也没啥差异了吧。
颜色和形状不同,这差异还算小吗?凌若还在胡思乱想,错过了在过去总能听到的熟悉吐槽。
顶多就是大白更能睡,至今未醒,不能给绯云解闷。
“吾已明言,魂玉乃是冥岛之物,常世并不会有。此外,魂玉与主人神魂相守,一人一玉,绝非炼制而成。”
“玉郎君的意思是大白之中并非我的骨血,而是我的神魂?”
语毕,玉郎欣慰的点点头。
虽然不大明白神魂寄藏玉佩之中有何说法,但是以她的理解,至少应该是心意相通,就像她和小雪一样才是。
便直白的问道,“既然神魂相守,为何大白一直沉睡呢?”
玉郎似乎早已料到会有此问,“魂玉沉睡,正如汝之失忆。”
生怕凌若不解,便继续解释道,“魂玉之中存放的的确不是汝之骨血,而是三魂七魄中的一部分。完整的冥岛人当以玉和人共存共生。”
“玉郎君知道的好多。”
感慨是真,心乱如麻也是真。原来大白不只关系到她的身世,还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过奖,先前吾亦有所不懂,后以魂玉疗伤时发现玉身内里的灵息与汝同符合契,才做此猜想。”
白玉疗伤那会他们才刚认识吧,玉郎君竟然早在那个时候就有所觉察,果然不同常人。
凌若顾不得感慨,迫切的询问着道,“所以当魂玉清醒之时,便是我拾回记忆之时?”
“可以如此理解。”
“那么解除魂玉沉睡的办法便是去冥岛?”
玉郎君轻轻颔首,微微投以赞许。
可是有个问题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玉郎君大费周章的约她前来要解除一个玉佩的沉睡呢。何况她如今过的很好,并不执着于真正身份为何。
知晓身世又能如何呢?纵是常世贵胄,抑或被封印记忆的什么得道大仙,过去怎么过活以后还是怎么过活。
对方虽为好意,但是凌若并不打算接受,决定向玉郎君摊牌。
“那个……其实我并不是很在意记忆、身世这些东西……玉郎君大可不必为我操劳至此。”
擦拭长剑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玉郎君抬眸,悠然的看着红衣少女,,郑重其事道,“即便事关汝之小白猫?”
“你是指小雪?!”
因为小雪二字的出现,少女心境顿时大变。“玉郎君的意思难道是魂玉的苏醒,或可拯救小雪?”
“嗳?”话音刚落,凌若忽察不对,“玉郎君怎知我的猫儿……出了点意外。”
然而对方却言简意赅,只留四字——“不止于此。”
并非对方卖关子,而是他说话向来如此。可是凌若现在心急如焚,根本受不住话语中的任何留白。
“玉郎君你快说,说的越直接越好,越多越好!”
“汝,从未想过小雪究竟为何?”
这个问题着实问住了她。
先前不是没有想过,早在海宁县的偷粮事件时,就已经得知它是灵体。
究竟何为灵体,其实她也不知。
这世间既有神仙精怪,亦有魑魅魍魉,随着探查遭遇的怪异之事增加,借机进入魔域后得知魔族魔种还分三六九等。
但是不论如何,都能找到他们的根本形态。
可是小雪则不同,它只是一团浓郁的、至纯的灵,一团有意识可以自由移动的灵。
灵力?灵息?灵流?都不是。这些是死的,是可以驭使的。而小雪,它是活的。
它可以化为世间万物,却没有自己的形态。在扇中界发生意外之前,小雪曾不止一次的表达它已经能感知疼痛,仿佛逐渐有了实体。
这些变化意味着什么,凌若不知。
于是对着玉郎摇摇头,“想过,可是我也不知道。”
“吾之小友,可曾想过为何小白猫儿能与汝之心意相通。”
“你怎么知道我们……”
问题还没问出,对方便给了她一个人认真回答别总问七问八的微妙眼神。凌若不傻,立刻刹住闸门,关掉话匣子,仔细思考他的问题。
“因为小雪认我为主。”
“只有这样?”
本来她是很确定的,但是听到玉郎的反问,陷入了自我质疑,“难道……不知是这样吗?”
玉郎君点了点头,“嗯,不止是如此。”
雪花仍旧在飘落,总是拨弄整理鬓发和红衣让少女有些生厌,便信手拈出一个气帐罩在二人上方。
气帐中漾着的淡淡水蓝色终于打破无尽苍茫的落白,看着十分扎眼。
看到支起的气帐,玉郎君眼中闪烁着一抹异色。“小友怎会施展此等术法?”
“先前见别人施展过,觉得有用便偷师学来了。”
偷师并不是什么光明的事,凌若说的小声,最后几字已如蚊音。
城隍也曾说她体内蕴藏无尽灵能,可是尚未全部觉醒。但是这一点也令她不解,为何自己没有成为一个精通五行术法的灵修,而成为举剑四处劈砍的剑修。
不止于此,后来有机会再修时,她也阴错阳差的走上了符修的道路。
“吾之故友中,曾有一人擅长此法。”
似是勾起什么记忆,玉郎君大有触景生情之意。
“没想到气帐之法有如此渊源,初见此法是……”凌若顿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讲。但是想起最近那日的师侄是被玉郎君召来,想必二人先前已有交集。
对于在她不知情下而彼此相熟的行为,凌若是有些不满的。那会给她一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无论是从交情深浅还是秘密与否。
可是两人都不是简单人物,她或许才是后来的那个。若真如此,便完全没有理由叽歪。
在短暂的心理斗争后,少女重新补全这句话,“初见施展气帐之法是通过罗肆至,以魔气催使而成的保护罩。”
“呵,罗肆至此人,着实是个奇才。”说罢,便走向凌若,之手微扬,从衣袖中飘出一张黄色符咒。“但是汝之潜质更是不可估量,怕是素清派门人也无法将本门心法运用的如此灵活娴熟。”
欸?将术法以灵符实现的小把戏难不成被玉郎君一眼识破了?
不过想来也是,她面前这位“美人”可是千岁之余的得道高人啊。于是干脆的点点头,“承蒙夸奖。”
“那个……又跑题了……”凌若尴尬的笑了几声,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对不住,我这人想到哪说到哪,一不小心就忘记重点。”
“无妨。”
为了显得正式,凌若又将曾经看话本记下的戏词说了出口,“方才玉郎君可是提及与小雪心意相通之由?在下不知,恳请您能不吝赐教。”
在遭了对方一记似有若无的蔑视后,她恢复了往日语气。
“汝与白猫相遇绝非偶然,而是彼此之间深藏羁绊。”
“羁绊?”
反正在冰天雪地站了许久,也不畏寒凉与刺骨。凌若干脆盘坐在地,将后来的“小雪”从怀中抱出来,一手摸着脑袋一手逗着下巴。
没过多久,猫儿便发出愉悦的“咕噜咕噜”声。看到这个反应,就像重新见到之前的小雪一样。
盯着它,心中无限猜想玉郎君口中的羁绊究竟是为何意。
“魂玉为汝之神魂之一,白猫亦然。”
“啊?!”
“喵?!”
一人一猫同样震惊。
“冥岛人可真是麻烦,生来先要分出神魂给玉佩,此外还要分出去给猫?三魂七魄被分的七零八碎,真的没问题?”
凌若忽然觉得她只是失忆,应该是幸运的。
照冥岛人的神魂分离之法,十个里不得有九个是痴呆?
然而玉郎君却无奈摇头,将雪白猫儿抱在自己怀中,以手掌从中吸取几丝灵息转手逼入玉中。
小雪感到不适,难受的喵喵叫。
正当凌若准备让玉郎君停手时,她看到从猫儿身上吸取的灵息竟然真的完全进入大白的玉身之中。
白玉本就通透莹亮,有灵息滋润后,更加耀眼。
“这是……”
其实不用玉郎君解释,她已经猜出个七七八八。
只有自体神魂和灵息才能与魂玉相融,如果小雪可以,说明它也是凌若的一部分。
这样想来,忽然觉得悲哀。
原来自始至终陪伴她的,一直都是自己。
“据吾所知,冥岛人并没有太多闲情逸致,将神魂分离多份去养猫养狗。汝之境域,乃是异变。”
“白猫虽为汝之神魂,却渐生形体,产生独立意识,可是?”
已经不管玉郎君为何能知晓到如此地步,只顾着拼命点头。
“白猫已近成熟体,本可独立于汝,可惜。”
他是指在画中界被蠢狗叼死一事。
凌若忽然攥紧拳头,此仇不报非女侠。不管蠢狗与师侄是何关系,小雪的事儿,没完。
“那怎么办?玉郎君方才字里行间的意思,定是想说小雪还有救的,对吧?”
玉郎君直接的点点头,“正是。”
“我一直坚信我的小雪没有真正离开。”说着,摸了摸手中小雪的脑袋。心知方才这番话很会重伤这只小雪。可是没办法,之前的小雪对她来说太重要,只要有机会施救,她绝不放过。
“白猫的确没有彻底离开,一丝神魂在魂玉中养着,还有一丝神魂……”
“在哪里?”
凌若迫不及待的看着玉郎君,等着他的答案。
但见玉郎君举起长剑,指向腰间。“在这里。”
少女低头查看,腰间只有两枚玉佩,可是所指位置与玉佩的位置还差这些距离。
还有什么呢?
正当她抓耳挠腮之时,一把黑色扇子从腰间坠落。
“乌金扇?!”
“嗯。”
少女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玉郎君,又看了一眼扇子。连忙俯下身子将它从雪地中拾起,她完全忘记自己还有魔器在手。
这么重要的物品,师侄走时竟然没有带走吗?
还是说,他早就料到会有今日之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