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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却教冰弦做清声(1 / 1)

“那天心道人所用的法子,便是对你施以法术,让你脸上长出这些癜痕来,掩去你原先的容颜。

如此一来,美人儿便成了丑女,你在醉红馆的身价必定大跌,许承……你的夫君……再出面赎你,便也容易了许多,是么?”

苏音此时终是忍不住接下了话头,心下多多少少生出了几分怪异。

讲真,这情节和聊斋里的某个故事像了至少八成,若非苏音已经在这个时空生活了一段时间,她会以为自己这是穿进了聊斋世界。

珠娘闻言,颔首说道“姑娘聪慧,正是用的此法。”

一面说话,她一面抬手将覆面的青布完全揭开,指尖向左面眉角处点了几点“天心道长便是在我这里点了一下,第二日,这地方便长出了一粒痦子。”

苏音凝目视之,见她所指之处果然颜色极深,几乎是纯黑的,观其形状,确实像是一粒硕大的黑痣,表皮还有些凸起的颗粒物,看着怪怕人的。

便是以此痣为中心,那些紫黑色的癜痕向着四处扩散开来,尤以眼周、面颊以及唇部为甚,一直延伸至下颌内侧,方才渐渐地薄淡了一些。

但也只是薄淡,却并非消失。颈项那里的紫印还是很明显的,皮肤也依旧十分粗糙,只是颜色比其他地方更淡,且也不似面部这般密集。

这东西是不是能一直长满全身?

苏音心里忖度着,张口便想问,可眸光一转,便瞧见了一直侍立在珠娘身侧的许晋。

这一忙倒是给忘了,这屋里还有个未成年呢。

苏音硬生生将话头又给咽了回去,想了想,起身行至后窗边,推窗向外看了一眼。

雨下得正急,檐下坠着串串水珠,风起时,便似一幅剔透的珠帘,打在那芭蕉上,落下点滴清音。

朱朱和阿白此时皆在廊下“吭哧吭哧”地挖着陶盆里的土,想必又是“小花大爷”交代的园艺工作。

苏音便回头向许晋一笑,道“我与你娘还有话要说,你去外头找阿白他们玩吧,那边有现成的茶果点心,也有些小玩意儿,你随意取用便是。”

后廊尽头有一套椅案,长备着茶水零食和一些古代玩物,原是苏音平素无事时闲坐打发时间的,如今,她与珠娘的对话显然并不宜于许晋旁听,倒不如让他去那里呆着。

珠娘实则早便想到了这一层,此际闻言,登时便露出了感激的神色,轻嗽了一声道“多谢姑娘想得这般周全。”

方才,当着儿子的面述及往日那些不堪回首之事,她这个当娘的心里着实别扭得紧,却又碍于这是在恩人家中,她一介外客并不好擅自作主,只得将话往含糊里说,能简则简,如今见苏音让儿子避开,她总算是松了口气。

许晋其实并没大听清珠娘都讲了些什么。

眼面前一张绝世丽颜晃来晃去地,他一颗少年心早就被填得满满登登,哪还还听得进旁的?

珠娘说完了话,见儿子一声不出,抬眼扫去,立时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可再一转念,她便又想起夫君早逝,自己一个人拉扯儿子长大,将这世间的艰辛尝了个遍,这孩子亦因乏人管教生成了这般脾性,一时间却又是悲从中来,眼眶都红了。

苏音看出她为难,三言两语将许少年打发了出去,珠娘的眼泪却还没断,将那青布不时擦着眼角。

苏音也没去劝她,只安静地立在窗边看着她。

谷  不知为什么,从这个角度看去,珠娘脸上遍布的疤痕竟有些像是……

字,或者画。

苏音双眸微睐,越瞧便越觉着,像,真像。

那颜色最深的黑斑,便若一个个饱蘸浓墨写下的字,笔锋刚健、走势清奇;那色泽稍浅的紫印,则是淡墨扫就的山水丹青;再浅些的,则是那林间烟岚、水上浮云,说不尽地渺茫悠远。

至于脖颈处最浅的紫痕,细看来似乎还带着几分苍青,好似一滴颜料落进清水,就此洇染开来,再泼上纸面。

于是,波涛万顷、碧海长天,尽在苏音的眼前。

她一时心驰神往,竟有些难以自抑。

有时候,一旦接受了某种设定,人的思维便很难再拔出来,便如此刻,珠娘那张瘆人的脸在苏音眼中便充满了难以名状的美感,好似将华夏古典字画的精华留在了脸上,让人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

远山近水、丹青墨线,眼前那水墨字画无限放大、放大、再放大,直到最后,将苏音的全副神思尽数吞噬。

那一刻,她整个人好似渡水而去、乘云飞起,在那山水云涛间悠游自在。

她看到万里云海无边无际,亦听到那灵雀啁啾清唳,这缥缈的书境画意却也并不曾隔绝现世,窗外滴沥连绵的雨声,便是那苍龙行过云间,布下好雨,酬唱人间。

苏音脑子里一阵晕眩,身体似乎飘去了半空。

“嗟——”

识海之上,墨弦忽一振,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又空阔的弦音,如叹、似咏,又好似武林高手吐气开声,再听时,却又像是流焰炙烤坚冰,火云迸发、排空裂天。

苏音在眩晕中震惊了一秒。

这黑漆麻乌的徵弦,居然也能发出第二个声音?

在她的印象中,徵弦就是一根难听至极的半哑之弦。

自从它现身之日起,它便从不曾发出除“倥”之外的弦音,哪怕苏音以顾婆婆的旧琴为引,施展各类指法于其上,也只能偶尔让它响上那么一下。

却也是一声而绝,断无余音。

而在使用角弦与徵弦制作符箓时,它也是能不出声就不出声,就像个埋头苦干从不张扬的老实头,与特别爱显摆的青丝弦是两个极端。

“乌——喑——”

墨弦余音未尽,一道土黄色的流光便划过木琴,角弦竟亦随之轻振,绵长的弦音若一线残丝,再无往常的空寥寂灭,而是如秋露寒蝉、残阳西风,带着种刻骨地苍凉。

说来也奇,这凄切的角弦余音,正与徵弦短促的前声相衔,苏音袖笼中登时一阵滚烫,袖缘边竟漾起了一层淡淡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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