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接上头之后,娃娃脸小哥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过来聊上一会儿,魏斯也得以及时了解爆炸事件的调查进展。
别看这巴斯顿军校人不多,地不大,关系却是错综复杂。进驻军校的宪兵部队,名义上可以对牵涉此事的任何一个人进行调查和讯问,必要时还可以采取特殊手段进行取证,再加上宪兵的固有身份和权限,似乎可以无往不利,实际上受到各种规则的掣肘,调查工作如履薄冰,进展非常缓慢。
就在魏斯被关进“小黑屋”的第九天,娃娃脸小哥给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失踪的军械库管理员马蒂亚斯在边境附近被发现,逃脱无望的情况下,他选择了饮弹自尽,人们在他随身携带的行李中发现了数万克朗的现场和数十枚鹰头金币——这种铸造历史长达九个多世纪的高含金量硬币虽已经退出了官方流通市场,但在各国黑市上依然是常见的交易品,持有者能轻松将其变现而不受到政府金融机构的监控。
马蒂亚斯的死,一方面让调查者面前的疑团豁然揭开:巴斯顿军校军械库里的训练弹多达数万发,一个受人收买的军械库管理员,有充足的时间将一发普通训练弹改造成为一枚致命的炸弹,而学员们在进行实弹射击训练之前,是以炮队为单位前去领取训练弹的,这时候,他可以不动声色地将有问题的炮弹发给目标人物所在的炮队,爆炸的威力,基本可以保证目标人物非死即伤。另一方面,也让调查者的追踪线索就此中断:当这个有问题的军械库管理员永远地闭上了嘴巴,身上又没有留下新的线索,要从爆炸物的来源入手寻找幕后主使者,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想到调查一日不出结果,自己一日不能离开“小黑屋”,魏斯傻眼了。而且,他想起来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好像快要到自己那便宜妹妹的生日了!
自己答应过她,要穿帅气拉风的军装去参加她的生日趴,这次若是食言,即便是有客观原因,恐怕也不会得到她的原谅吧?
宝宝心里的苦,也只能说给窗外的小哥听了。
听完魏斯的痛苦陈述,尼古拉-莱博尔德沉默了足足三四分钟,然后才说话:“我有三个脱身的办法,你可以选一种,当然也可以不选……第一个,我找炸药来炸开墙,帮你逃走,你去参加你妹的生日宴会,然后想办法越境逃往诺曼帝国。第二个,我去找堂兄求情,让他派人押着你去参加你妹的生日宴会,然后再把你押送回来继续等待调查结果。第三个,我去找我父亲,跟他说明情况,让他通过军方高层跟宪兵以及军校方面协商,解除对你的管制,接下来,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请假回去了。”
乍一听,魏斯觉得很纳闷,第一个办法也叫办法?明明有个厉害的老爹,还有个牛逼的堂兄,找他们帮忙不就解决问题了?可是转念一想,娃娃脸小哥之所以这样列举三个办法,有可能是在帮莱博尔德中尉试探自己的真实想法?又或者,三个办法其实都不算是好办法,最理智的抉择,就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
没等魏斯再多问几句,娃娃脸小哥撇下一句“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便结束当天的“夜谈”离开了。
这一晚,魏斯睡得很不踏实。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莱博尔德中尉就出现在了“小黑屋”的门口。
“30177号学员龙-克伦伯-海森!”这名宪兵军官中气十足地点了魏斯的名。
魏斯闻声而至,动作仪态完全符合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步兵训练标准。
“30177号学员龙-克伦伯-海森向您报到!长官!”
中尉用他那犀利的眼神将魏斯上下打量了一遍:“你的精神状况看起来不错,嗯?看来,这一个星期的静修让你获益颇多。”
“问心无愧,所以睡得踏实。”魏斯昂首回答。
“问心无愧?”莱博尔德中尉眼里闪过一抹诧异的神情,“你可知道,你们编入第8炮队的学员有3人丧命、3人伤残?”
“如果我把炮弹让给别的炮队,或是我们自己使用,结果有什么区别?”魏斯反问。
中尉反驳道:“你也可以把多余的炮弹带回来,交还给军械库,不是么?”
魏斯不急不忙地辩解说:“可是,长官,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炮弹有问题,我们辛辛苦苦把这些炮弹搬到射击场,在规则允许的情况下,我们有什么理由把它们带回去而不是帮助其他炮队?设身处地的想一想,长官,换作是您,您会怎么做?”
莱博尔德中尉又一次盯着他看了好久,这回没再驳斥。
“长官,您这一早来找我,是要告诉我什么好消息么?”魏斯主动发问。
中尉冷笑道:“尼古拉昨晚不都告诉你了吗?”
魏斯心里一惊,脸上却表现得十足镇定:“您是说尼古拉-莱博尔德?”
“不然还能有谁?”
魏斯既不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反问:“您一早来,是想听听我的意见?”
说完之后,魏斯观察到莱博尔德中尉微微皱了皱眉头,看来,整天钻研琢磨别人心理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被别人看穿自己的心理。
再开口时,中尉的语气果然缓和了一些:“上一次,你建议我们重点调查军械库管理员,这跟我们的计划不谋而合,事实证明,其中一个军械库管理员果然有问题。现在,那家伙畏罪自杀了,什么也没给我们留下。今早醒来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既然这事跟你有脱不开的关系,也许……你这会有新的线索!”
中尉的这种表达方式,让魏斯心有不爽,因而冷言道:“可是,我跟这事唯一的关系,就是将有那枚该死的炮弹转赠给了第8炮队!您觉得我还能提供什么线索?”
“真是唯一的关系么?”中尉斜眼看着魏斯。
魏斯正要反驳,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这事不对啊!阴谋者之所以将有问题的炮弹发给第9炮队,不可能未卜先知,知道他们刚好会把炮弹转赠给尼古拉-莱博尔德所在的第8炮队,也不太可能出现失误,把致命的炮弹发给了错误的对象,而是说……他们的目标本来就是第9炮队!
想到这里,魏斯迅速将第9炮队所属成员梳理一遍。卢恩-施密特、特伦格-费尔哈赫、布鲁玛、卡特-德尔伦斯……就他所掌握的情况,这个炮队的20名成员里面,似乎没谁值得阴谋者如此大动干戈,难道说……他们要杀的人是自己?
意识到这种可能,魏斯着实给吓了一大跳。
看到魏斯的表情变化快赶上一出戏剧了,莱博尔德中尉连忙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我……”魏斯欲言又止,心中无比纠结,甚至陷入到了深深的焦虑当中。若是让他在这样的极致状态下熬上一晚,没准真会出现一夜白头的情形!
中尉不失时机地敲边鼓道:“你是尼古拉的挚友,而我是看着尼古拉长大的堂兄,就这层关系来说,我是你可以信任的人。”
魏斯眯起眼睛,视线中的敌我识别框依旧是白色。
四分之一是出于对尼古拉的信任,四分之三是基于敌我识别系统的判断,魏斯决定冒一把险。他把莱博尔德中尉请进“小黑屋”,在没有第三者的情况下,低声将自己在莫纳莫林山脉的遭遇和见闻讲了出来。
听完之后,莱博尔德中尉的眼睛里流露出了魏斯从未见过的复杂神色,有震撼,有惊诧,有疑惑,有愤怒,还有伤悲……
低头沉思许久,中尉一双湛蓝的眼眸直直的盯着魏斯:“你所说的这些,我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确认,但我相信,你绝不是在撒谎,因为没人能够凭空编出这样一个故事。”
魏斯坦言道:“长官,这个秘密在我心底埋藏了两个多月,日夜受到精神上的煎熬,之所以不敢轻易道出,不是我害怕受到调查,而是因为我觉得在这件事情的背后,有我们无法想象的复杂关系。一旦我将这件事情报告上去,在某个环节走漏了消息,让敌人获悉有我这样一个目击者幸存下来,不但是我个人,恐怕连整个克伦伯-海森家族都会受到牵连!再者,这件事若是被公之于众,将会引起怎样的恐慌?”
莱博尔德中尉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谢谢你的信任,龙-克伦伯-海森先生。如果我之前的话语和态度有所冒犯,还希望你能够谅解。还有,今后若是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你尽管告诉我。”
不用等今后,魏斯现在就有件略棘手的事:“事实上,长官,我确实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够帮忙,是关乎一个男人的诺言与信誉的……”
中尉一脸认真地听魏斯说完,顿时做了个“被你打败了”的表情:“你现在都这样了,还想着回去参加妹妹的生日宴会?”
魏斯摊开手:“可我是无辜的啊!”
莱博尔德中尉想了想:“容我考虑一下,晚些给你答复。”
待这名宪兵军官离开之后,魏斯一个人坐在“小黑屋”里,突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自己似乎不该如此草率地将关系到身家性命的事情一股脑儿告诉一个自己并不了解的人,即便这家伙靠得住,他的上司还有上司的上司也未必靠得住啊!这一下,还真是把自己的命运交托给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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