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攻兵马狼狈地撤回大营,留下了数座来不及掉头的攻城塔,很快被炮火炸成木片。一场声势浩大的进攻战,在还没见到敌人尊荣的情况下,被密集的炮弹给化解了。古代战争与近代战争的相逢,以滑稽的结果收场。仙冥与鬼魂,都是被埋葬的历史。
“大正十一年”彭越忽然开口说,那不是一个年代,而是一种型号“一种二战时期的日制曲射步兵炮。”
包子问三太子“你不是第一次攻城,眼见敌人有这样的火力,你怎么敢用将士的血肉去送死。”
三太子摊开手,一脸无奈地说“后稷下的是死命令,时间临近,不打不行。而且,以前进攻的时候敌人虽然有过炮击,但是十分零散,我认为他们弹药早已经耗尽了。今天这等规模是头一次。”
包子说“你没有后援,兵马战死一个少一个,这样消耗下去对你不利。”
“何止是兵马”三太子探口气,指着军营里跑来跑去救援的士兵们说“缺乏药品,没有补给,从前几天开始已经限粮了,连沙兰草都难以供给充足。这狗日的鬼门,光秃秃的什么都不长。”
“敌人如果还有炮弹,你的部队就算有压倒性优势也是送死。你们不是一个历史时期的军法,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即便在临近近代的清朝,一支英军小部队也可以轻松放倒成片的八旗骑兵。
三太子哀叹“这群鬼东西不吃饭就可以撑好久,他们像蜥蜴,像蛇,我们困不死他们。”
“对方是什么番号?”包子问
“去他妈的番号,有意义么?”三太子嚷嚷到“目前还没逮到活的!”
“需要一个了解鬼门的人为我们讲讲课了。”包子一眼瞥到了账外捆着的李四,便叫人松了绑绳,包子问李四“事到如今,还要杀我么?”
李四扭头不语。
“你是否愿意为大家讲讲这座军营,以及接管军营的部队是什么来路?”
李四摇摇头,笑了笑“垃圾吧倒吧!”
“其实,你知道两军作战互杀对手是战场上最常见的事情,既然大家都为公,便不存在私仇。你这样矫情着非要致我于死地,恐怕不是报私仇那么简单。你表演的有点儿过了。”包子边说边走到李四身边,很肯定地为他做了定性“你在恐惧你身后的势力,恐惧无法回去交差,也恐惧你之前的出卖。”
李四以沉默对待。
“如果你能杀掉我,或者说,至少做了杀死我的事情,黑木就不会难为你的兄弟们,对吧?”
李四叹了口气“对”
“你应该感谢我为你遮羞”包子向前深入了一步“如果我没猜错,你可能连作恶的目的都忘了吧?”
“是的,好久没想过了,拘魂拿魄和出卖别人这种下作事儿已经是我的常态了。”
“所以,你对我的刺杀并非针对我,而是你突然萌发的良心与一贯的恶念产生了一次交锋。”
李四惊恐地看着包子“什么?”
包子对三太子说“鬼门的恶鬼也有良心和恶念,他们与人、与仙毫无差异,对么?”
三太子基本不懂包子在说什么,只是木讷地点点头“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我的哥。”
“如果你刺杀了我,至少保持了与出卖我的行为相一致,对吧?”包子再问李四。
“对....”
“你做了一次叛徒,将灵魂给了倭人,就无法说服自己再叛变一次了,对吧?”
“对.....”
“谢谢你的理解”李四不得不说,这拗口的提问句句抓住了自己的内心。
“在倭人的威逼利诱之下,你曾多次外出拿魂拘魄,犯下了不少罪孽,当他认为他已经适应了不合理的一切,已经努力将荒谬品读为真理的时候,我突然出现了。起初你李四毫不犹豫地向黑木出卖了我,甚至有栽赃的成分,因为在你的心里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赶快按照鬼门的游戏规则进行——爬上去当领导,成为一个所谓长官,你就可以脱离那些被自己拿来的冤魂们的视线,并且提拔、救出更多的明军兄弟”。
“但这条路不好走。因为你在作恶的过程中,恶感渐渐消退,视野渐渐变窄,从为了某个理由向上爬,变成了无需理由向上爬,直至不以恶为恶,于是从好人蜕变为恶人。这就是倭人接管鬼门后所建立管理体系的精细之处,那些做过坏事的人,无法在回到原有的灵魂归宿,你们只能一步步出卖自己,听凭倭鬼的调遣”包子将揣测李四的判断说了出来。
“今天我才反过味来,我做的都是错的。”李四接着说“比如曾拿了许多儿童的魂魄,他们还都是孩子”、“我嘲笑过孔德昌,他宁可过破衣烂衫的日子,低眉顺目地游走在鬼门的底层,也不愿意出卖别人。”他瞥了一眼孔德昌。
“好了李四,不是检讨的时候。如果你有良心,希望你帮助我们。”包子大步走回到自己的座位“说说前面的兵营。”
李四看了看众人,彭越冷冷盯着李四,他摇摇头说“对不起,回不了头了。”
三太子大怒,抽出兵器架上一把宝刀,扔在李四面前“一,把刀放在脖子上,继续保持你对黑木的忠贞;二,把刀挂在腰上,跟着我们走你自己的路。”
李四拿起刀,又看了看孔德昌和彭越以及宋雨。宋雨萌萌地看着李四,眼神中流露出挽留。真诚的眼神触碰是会传递信息的,李四向宋雨点点头,弯腰拿起刀掂了掂,问包子“你们说,袁崇焕一定是英雄,洪承畴一定是叛徒么?”
包子摇摇头“我不是历史学家,但我知道我正在书写历史。”
孔德昌颤抖着点燃了一支沙兰草粉烟,浓重的烟味儿弥漫在大帐里,“老四,你冷静冷静,来抽口烟,赶紧的,放下刀。”
孔德昌的方法没有奏效,“唉”李四叹了口气,忽然将刀刃反转,毫不犹豫地向脖子抹去,刷的一下,一股黑紫的气体从血脉中奔涌而出,他颓然倒地,瞬间化作飞灰。孔德昌一个前扑想要扑倒李四,但已经来不及了,他愣愣地趴在地上。宋雨则吓得连连后退,不断重复着“他怎么能死,怎么,他....”
“我去!”三太子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这狗汉奸好坚决,话都说透了还他妈的不明白呀!”
这是为什么,从利己的角度看,这种告发者必为墙头草,如今已经安全了,而且大军在侧,不日可回师解放矿场,李四犯不上对连他自己都憎恨的黑木死孝愚忠,他的死似乎毫无意义、而且没有逻辑。
包子整顿了一下错愕的心态,又看了看触胸顿足的孔德昌,睁大眼睛说胡话的宋雨,以及默不作声的彭越,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三太子则倒吸一口凉气,他对包子说“你看,这东瀛巫师早已经把这群游魂厉鬼训练成武士道啦,不消灭他们怎么行啊!”
包子慢慢转过头,对三太子说“我对他的评判不全面,他还有一个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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