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陵渡镇,规模庞大的船队至渡口停靠,随运货船上众多甲士正忙上忙下的搬运,吆喝声中,船队正中的一座几层楼船上,顶阁的窗棂被人从里推开。
砰砰砰——
正逢三十,渡镇里不少烟花冉冉升起,炸开姹紫嫣红的光辉映射在黑耀耀的眸子里。
不多时,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早不出来,晚不出来,非挑这个时候出来,要不是东方鸣闭关,也不会任由你这样胡闹。”
窗口的白衣闻言转身,一头不扎不束的长发在夜风中飘零的尤为写意,瓜子脸上泛着笑,明眸可人,顾盼生辉。
“来年再动身可就错过关中这场热闹了,届时魏鸣岐要是撑不过去,师尊你的心愿不就付诸东流了?”
“我何至于和他个孩子置气。”
说话的女子一身紫裳,身姿高挑近乎八尺,比寻常男儿还要高出一头出来,面纱下其声冷冽,只露出一双蓝紫呼应的异瞳。
“我真正的心愿你也知晓,伱多往这方面使使劲,比空喊一百声师尊都让我心里宽慰。”
“知——道——了——”
白衣女子上前环住她的腰,娇声道:“四灵奇物我这不是一直在找嘛,将来找齐了肯定陪您去灵山,至于揍魏鸣岐为您出气那都是顺带的了,咱们真正目的还是他身上的青龙宿。”
她身旁腿长到好似能‘一步登天’的紫裳闻言眯起眼睛道:“等昔日故人见了面,你真能下得去手?”
“哈——有何不能?”
白衣女子松开手走到窗边,背负双手看着渡镇夜景,明媚照人的脸上月牙眼半弯:“左右不过三两天的交情而已,那一日过后,我和那对师徒就再无情分可言了。”
“……”
紫裳正分辨她这话的真假,窗口人儿却又转身直视向她:“这些年是师尊教我武艺,让我得以在王府站稳脚跟,师尊于我恩同再造,所以师尊所求便是我所求,师尊所辱就是我所辱。”
虽开始找上这个孩子有她自己的目的,但几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总是做不得假的。
“你我师徒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面纱的蓝紫双眸柔和下来,声线也不再冷冽:“世间四灵二十八宿,灵山缺一不可,我也只抱百一的希望,能成是上苍垂怜,不能成也是我的命数不够。”
“所以得先找那魏鸣岐的麻烦嘛。”
白衣女子说起这话脸上又笑嘻嘻的:“他若真是命主青龙,必是咱们师徒道路上的障碍,这一回就把他做掉了事,也算为预言里的师尊出一口恶气。”
“……别提那预言了。”
蓝紫双眸中闪过一抹晦气。
曾几何时,她在江湖上的地位何其高崇,世人皆尊她为世外武仙儿,可如今倒好,人见了她眼睛总往她腿上瞄。
虽说年轻时也有过这等经历,可那时旁人都是出于色心亦或是她的名号,哪像现在,瞄她腿的人寻思的都是——嘲天仙当初砸断的到底是哪条腿?
“不提了不提了——”
白衣心里忍着笑,面上却气愤填膺道:“等见了面,徒弟我把他三条腿都给您打断。”
“你是女子,说话莫要那么轻浮。”
“行~”
谁让她小时候在街头厮混惯了呢。
咕——
听见外边的夜鹰声,白衣女子的思绪回笼,上前便推着师尊的身子向外道:“时候不早了,您就赶紧回去歇着吧,等凌晨我再喊您起来吃饺子。”
“……”
待房里只剩下一人以后,她上前到窗边,不多时一只浑身露水的鹰隼飞身下来抖了抖羽毛。
“辛苦了。”
白衣女子揉揉它的脑袋道:“回去以后找小苍子讨点肉吃,本主就不招待你了。”
“咕——”
夜鹰振翅,白衣女子展开盟中密信往上扫了几眼,脸上笑容不由愈深的道:
“魏哥哥,看来开年以后禾禾能送你一份大礼了。”
“……”
京城,榴石巷。
随着夜深以后,这座古老的庞大城池也终于渐渐安静,守岁到吃完饺子,家里几人也都分别去歇着了,唯余下苦逼的魏鸣岐在厨屋里刷洗着残羹剩饭。
没办法,当了那么久的甩手掌柜,过年这几天总不好让谢北伶继续忙活,身为家里唯一的男人这种糙活累活自然只能轮到他了。
魏鸣岐已经决心往后多要几个孩子了。
这样等他们长大,他这个当老子的这种时候也能甩手回去享享清福,不用再这么苦逼的刷锅洗碗。
“唰唰唰——”
丝瓜瓤子在魏鸣岐的手中都快擦出火星子了。
禹卿回去不久,这会应该正在洗香香,他唰洗的快点,指不定还能赶上鸳鸯浴的趟儿。
鸳鸯浴啊——
魏鸣岐感觉鼻子里边热的快要喷火了。
天可怜见,本就是龙精虎猛的年纪,尤其又得了尾宿,谁知道这段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成天睁眼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洗衣服,瞧着隔壁家玳瑁都觉着眉清目秀的,再熬下去,他屋里床板都要换一块了。
终于——
这苦逼日子快要熬到头了。
他这头猛牛也要有属于自己的一块地了!
啪嗒——
将丝瓜瓤子狠狠摔在案板上。
今晚是即决高下,也分生死的一天!
魏鸣岐兴冲冲的快步走出厨屋,他觉得自己此刻像一头磨蹄擦角的公牛,连眼眶都滚烫,即将踏上战场,挑碎一切敌人!
“魏鸣岐!”
“……”
“姓魏的!”
“啊?”
兴奋到头脑快成浆糊的魏鸣岐终于反应过来旁边有人叫他,扭过头时却差点将那人吓了一跳。
施凤官还是第一次见着这种状态的魏鸣岐。
咋说呢,就跟被人下药了一样。
眼睛和脸上肌肤都红红的,跟喝醉了要吃人似的,尤其胯布下,只让人觉得悚然。
“凤官儿?”
魏鸣岐看清来人后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不回去睡觉?”
“光,光问别人,你怎么不睡——”
拎着壶酒的施凤官受到了视觉震撼,此时忍着扭头就跑的冲动,硬抬起头质问:“这么晚了你还想去哪儿?”
啊?
魏鸣岐有些费解的看着她道:“我回去睡觉啊,我这阵子不一直在禹娘那边的院里睡嘛。”
“……”
差点忘了。
要换平时,施凤官说不定真就回去了,但看他此时状态,说什么回去睡觉只有鬼才相信,指定是要去滚姓禹那女人的炕头去了。
“这才什么时候,睡什么睡。”
施凤官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坏禹卿好事,心中惧意稍去后,拎着酒就走到他身边道:“去你屋里喝会酒,晚上人多都没怎么喝过瘾。”
特么什么酒蒙子啊——
魏鸣岐急着好事,什么酒啊兄弟啊都得往后稍稍,便急不可耐推着她的肩膀往回:“改明儿再说,这都几点了,赶紧回去睡吧!”
施凤官的眼神愈发锐利。
她就知道!
晚上吃饭那会姓禹那女人的眼神就不对劲,直勾勾的跟要吃小孩一样,姓魏的这狗男人也是,和她眉目传情,不知道私底下计划着什么!
现在就被她逮住了吧!
“不行!”
这两天被禹卿明里暗里呛的不行的施凤官执拗的拉起他的手:“就得今天,你陪不陪我!”
“……”
魏鸣岐很想大声呵斥她别闹了。
但是好兄弟的小手是真软啊——
再说女人洗澡向来慢腾腾的不行,陪‘凤儿’喝点小酒虽会错失鸳鸯浴的机会,但温酒‘斩’禹娘也未尝不是件美事儿啊。
“就喝一会。”
魏鸣岐按捺住躁动,嘴上严厉道:“明天还得起早,喝完你尽早回去。”
“好——”
面前桃花眼一阵闪烁。
好个鬼!狗男女休想在她面前得逞!
少顷,魏鸣岐的小屋。
茶几上的读物被扫到一旁,美酒以及炸物上桌后,二人面对面坐下,按着往常习惯谁也没说什么,照例是三杯酒先下肚。
“嘶哈——”
小酒到位,话匣子就打开了,魏鸣岐看了眼红裳脑后的高马尾,不由点头道:
“你现在这造型真是又干净又利落,回头我整点松紧的细红头绳给你,那玩意好使,平时不用就套在手腕上,方便的很。”
“红绳扎头发丑的很,你整点黑的就行……”
长睫扇扇,英气妩媚的桃花眼低垂下去,道:“这头发平时还好,走动的时候总往下垂,时间长了头皮都是疼的。”
“嗐,时间长了就好。”
魏鸣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即看着好兄弟的美人尖尖儿道:“要是实在不习惯,你偶尔把头发披散下来也好看。”
他只是随口的建议,身前的兄弟想了想,居然真的伸手将脑后发带解开,霎时间一头黑瀑顺淌而下,魏鸣岐的呼吸都屏住了一息。
“怎样?”
身前人儿抬脸眼神闪躲的问道。
“……”
魏鸣岐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发披散下的施凤官,那一瞬间的感觉绝难用言语来形容。
昔日不管是束发还是绑马尾的她,给人的感觉都是英气逼人,磊落飒爽,像把闪着寒光的白刃般难撄其锋,美则美矣,却总归不好靠近。
如今黑瀑倾落,掩去她的锋芒,像白刃入鞘,唯余巧面下的一双扑朔桃花眼,媚态毕现,朦胧迷离,如水的女人味儿噌一下满溢出来,让人心跳加速,愈发不敢与她直视。
“好,好看——”
魏鸣岐口干舌燥的满饮一口玉琼陈酿,酒意上头视觉愈发清晰,更多的细节也映入他的心里。
烛光下丹唇逐笑,红润诱人,轮廓旁的肌肤也沾上点点朱色。
那是,口脂?
兄弟她……
魏鸣岐忽觉得自己成了猎物。
正愣神的时候,对面的施凤官也大口满饮了一杯酒,本来还扭捏羞赧的神态一下自然起来。
“咱们认识说来也不久,开始我只是想借你在宫里的路子救我小姑出来,未曾想会被东南那边的亲戚插上一脚,那会的我失了方寸,对你有些防备,主要也是没想到你这般够意思。”
魏鸣岐害怕的捏紧了杯子。
俗话说的好,最怕女人开始复盘过往,因为女人一旦开始复盘,要么是想离开你,要么是想……
“我施家昔日牵扯太大,要秘密暴露出来连皇帝都得起觊觎,引来强敌后,也是你承了我施家因果,那段时间,我日思夜想,总想你在图什么?”
施凤官神态步步紧逼,眼神却愈发明亮:
“要说你图我身上凤血吧,我姑侄俩落你手里你有无数个机会可以要挟我,但你个狗男人偏偏傲气的很,那天我予你几分元气想给你保险你还跟我翻脸子,我就知你不是。”
“要说你图我人吧,你成天虽然狗眼乱飘,但手脚干净,开始也对我没甚男女之情,甚至拿不准我是男是女……”
魏鸣岐这人最听不得有人夸他,脸皮不禁臊红,摆摆手道:
“别说了别说了——是男是女不都是兄弟?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还翻出来干嘛。”
面如红霞,眸中水润的女子点了点头,缓缓道:“在你这待的愈久,我便愈知你有情有义。”
“好了好了——”
魏鸣岐拿起酒壶倒满两杯酒,一杯推过去催促道:“喝完这杯就赶紧回去睡觉吧,咱以后慢慢处,日子还长着呢。”
虽然很想和好兄弟发生点什么,但问题旁边还有个人等着呢!这先来后到的顺序总得有吧!
然而,施凤官偏偏就喜欢插队。
“别走——”
将杯中酒满饮后,脸色愈发红润的她忽地伸手抓着要下炕的狗男人,随即另只手摸向自己束带。
“你讲情义,我施家儿女也讲!”
都不顾这院女人能不能听见了,不过听见也好,让她得瑟!让她想生小孩想疯了!
“凤儿——”
“别啰嗦!你就说你心里有没有我!”
声量猛地提高,氤氲酒气也喷涌过来,望着那双直勾勾的桃花眼,魏鸣岐还有得选吗?
凤官儿年纪小……
禹娘会理解的,吧?
“……有就好”
红裳尽去,唯余下红绸绸的兜衣在烛光下愈发鲜红,脑袋昏沉,眼中却愈发润润有神采的女人捧着他的脸半晌,忽地细声道:
“鸣岐,我想给你生孩子。”
“……”
离此处不远。
浴桶里的女人竖耳听着那屋的动静,待到水温渐冷,她伸手泼水到白生生的小臂上,随即才站起来,目光转到架子上的新兜衣上。
今个应是用不上了。
到底是大意了……将她看成了小丫头片子,忘了她也当过十来年的男儿,心中自有一份果决。
还有那魏鸣岐,真就是属狗的,旁人拿肉一勾就走了——
“不气不气。”
女人抚抚高耸的硕果,脸上忽地露出几分笑。
“不让我吃,那就让你吃个饱儿,看你肚皮有多大,最后得不得求到我头上。”
隔壁院里。
女人披着鹅黄裳裙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探出头来,却见院里静悄悄黑瞎瞎的。
往厨屋看一眼——
怎么没甚灯火?
这俩人跑隔壁吃酒去了?这都几点了。
施凤阙心里抱怨句,只得继续往前走到院墙边上,抬脸本想唤一声,却忽听那边一阵细微声传来。
“呜……”
“哼……”
施凤阙顿时毛骨悚然,大半夜的,哪来的女子哭声?
侧耳细听一阵。
“要不你自己来?就按书上说的,你到上面。”
“滚……呜……你还要多久出来……”
“快了快了。”
“……”
凤官儿!
施凤阙捂住嘴差点惊叫出声,随即又僵在墙边半晌,只听那边细细的媚哼声,不耐的哭唧声传入耳中。
片刻后。
她脚步慢慢的回到房间,躺在一个人的冷榻上,却觉浑身滚烫,心乱如麻。
呜——凤儿到底还是遭了毒手。
明明前几天才跟她说过,怎就不听话呢……施凤阙捂着脸,脑海里还满是刚才的动静。
明年她不会就要当姑婆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