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没错,那是同情的目光,放衙时汪广洋看自己的眼神就是同情。胡惟庸极不喜欢这种目光,他更享受别人眼中投射来的是敬畏或者恐惧,即使轻鄙他也无所谓。同情是他最不需要的,他是上朝天国权倾朝野的宰相,何须别人的同情。
只是汪广洋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莫非那姓马跟他说了什么,还是皇帝的意思?这些年做了多少违法乱纪的事情,他自己最清楚不过,皇帝若是追究起来自己又该是个下场,丢官罢职还是查办问罪?
真的要完了吗,难道自己的权势真的只是一时的镜花水月?不,一种强烈的不甘涌向心头,他虽然有错可为朝廷打理朝政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是一条看门狗也不能这么打发了!
他比一般的官员更加的了解皇帝,不然也不会成为皇帝的宠臣,自皇帝登极之后,明显的少了几分宽宏大度,对犯了错官员越发的刻薄,一旦自己从宰相的位子上退下来,怕是不会如李善长这般好命。
已经习惯了从高处俯视,再不愿意仰着头看天,自己从前为了办差不知道得罪多少人,他们会放过自己吗?自己连做个升斗小民的机会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老家一连传来两个有关祥瑞的消息,像是一条根扎在他的心里,从未有过的野心迅速的滋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彻夜在他的耳边回荡。
这话说的对极了,他胡惟庸不过乡野间一个落魄秀才(对读书人的称呼,和明清不同,何曾想过有权倾天下之日。
身边那一个个高贵公爵侯爵,从前有几个不是乡间野汉,而当过和尚要过饭的皇帝从前怕是那最落魄的人家,如今不也是面南背北的称孤道寡,自己凭什么要被人当狗使唤了多年,还要被剥皮吃肉。
皇帝不仁便不要怪他不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留给他的时间可能不多了,今夜他便要踏上征途的第一步!
凭他一人之力自然成不了大事少不得帮手,平常他能用之人虽多,可是其中有很多都是李善长的人,他真正信赖的过的心腹不过只十余人。
胡惟庸与众人厅中宴饮一番,待到面酣耳热之际,便请他们进了书房。李存义一进书房便寻了个椅子歪着道:“胡相有什么事不能在厅里说。”
李存义是李善长的弟弟,现任太仆寺丞,他的儿子娶了胡惟庸的侄女,两个人算是亲家了,注定了要绑在胡惟庸的战车上。
陈宁端闩上房门道,“胡相让大家来书房自然是有极重要的事情。”
李存义道:“胡相莫非是想说姓马的事情,你尽管放心,那小混账仗着外戚的身份胡作非为,连我兄长的面子都不给,早晚要把他赶出中书省的,你再忍些时候。”
待众人坐定,胡惟庸这才道:“今天让大家来,是请你们看一件东西。陈宪台,还是你来说吧。”
“是!相爷。”陈宁应了一声走到书房的中间位置,从定远老家抬来的石笋就摆放在哪里,陈宁一伸手便揭开红绸。
众人瞪大了眼睛等着瞧稀罕物,谁知道竟然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石笋,神情之中不由得失望。
费聚用牙签剔着牙缝里面的残渣,笑道:“俺当是啥好东西,原来是块石头,陈宪台若是不揭开,俺还以为是谁的大鸟儿!”众人也是跟着发笑。
“胡说八道!”陈瑛忙出言呵斥,这祥瑞若是被当成笑料下面的谈话还如何进行的洗去。
费聚却不干了冷声道:“陈瑛俺看你是个读书人敬你两分,你还真拿自己当瓣蒜了,敢这么着跟本侯说话。”
“侯爷勿恼!下官失言先给您赔罪了,不过这石笋乃是祥瑞,容不得您的污言秽语。”
陆仲亨笑道:“这也算祥瑞?该不是拿来献给皇上的吧?这样石笋山里多了去了,皇上可没那么好骗!”
“吉安侯可能有所不知,这石笋虽然寻常,可却并不是山里凿来的,而是胡相在定远老宅的水井里长出来。根据胡府的管事所言,当时井口之中雾气蒸腾,井内霞光闪烁,只片刻这石笋便从无到有,长到高出水面二尺有余,莫非这还不是祥瑞?”
陈宁说完便寻了个椅子在胡惟庸的下首坐了,众人大感惊奇,出言询问胡惟庸真假。
胡惟庸捋着胡须一脸的淡定,“自然是真的,是本相家中管事亲眼所见。”
一个儒生打扮的中年人起身冲胡惟庸拱着手道:“这确实是大大的祥瑞,既然出现在胡相的老宅里,这祥瑞自然是上天降给相爷的,相信要不了多久,相爷必定时来运转重掌中枢,那姓马早晚得回方山做教书匠。”
陈宁斥道:“涂节你胡说什么,中书省相爷重来就没有丢过,何来重掌之说。胡相现在不过是以退为进而已。”
李存义一拍扶手道:“没错,只有我兄长在中书省还变不了天,且让姓马的蹦跶两天而已。”
“是是是!”涂节连连点头,重新的坐到的位子上。
陈宁又道:“胡相家里出现的祥瑞可不只这一件,在这石笋出现之前,还有一件天大的祥瑞。”
“还有?”费聚伸着手道:“赶紧的拿出来给俺瞧瞧,可别又是石头。”
“怕是要让平凉侯失望了,这件祥瑞看得见摸不着更拿不了!”
“那是什么东西!快说来听听!”众人的兴致被调了起来。
陈宁清了清嗓子道:“就在一月前,胡相的祖坟到了深夜子时便会有红光冒出,霞光溢彩,经久不散……”
不等他说完第一句话,就响起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不过多是文官,武人还没反应过来抠着鼻孔等着瞪着鼻孔听陈宁说故事。
“不仅如此,坟土之间更有仙乐齐鸣,墓碑之上有金龙盘绕……”
这个时候若是还听不出来陈宁话中之意,那就真的是傻子了,一个文官突然起身道:“下官饮酒多了有些不适,这便回家歇息了,还请胡相恕罪!”
不等胡惟庸说话,那文官就已经起身往门外走,旁边的一个武人也慌忙起身告了声罪紧随其后,其他的人也是面面相觑蠢蠢欲动。胡惟庸却不拦阻,只坐在凳子上微笑不语。
只见那二人走到门前抽掉门栓,刚一开门便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怔了一下之后,就缓缓的后退,半个枪管随着他们步子递到门内,又猛地抽了回去,嘭的一声房门又被重新关闭。
陈宁拍着桌子大声的呵斥道:“刘楷你怕是忘了当初是谁提拔你做了兵部郎中,当是谁说要以死报答相爷知遇之恩的;陈忠你也忘了是谁像狗一样跪在相爷面前讨饭吃,没有相爷就凭你能当得上兵马司指挥佥事。不用相爷出手,老夫便能收拾了你们,你们这些年做得腌臜事,老夫都记着呢!”他说着便从袖子里面取出一叠纸重重摔在桌子上。
书房在经过短暂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李存义豁然起身阴着脸质问道:“胡惟庸你到底想做什么!”
胡惟庸缓缓起身走到窗子跟前推开半扇窗户,只见外面影影绰绰都是提刀拿枪的武士,“呵呵……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脱不了干系,我的好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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