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黄的野草之中冰雪尚未完全的消融,结成冰渣挂在草叶上,映着阳光晶莹璀璨,一队马车缓缓压过,发出密集的咔啪之声。
在车队的西边,有一队骑兵撵着一大群的黄羊迅速的靠近,朱棣一马当先驰道一辆马车边上就去掀车帘,“碧琳快看表哥给你带了什么回来……哎呀,舅舅真是有辱斯文大白天的就在马车里头……如此荒淫怎堪为人师表,啧啧啧!”
朱棣一脸嫌弃鄙夷撇撇嘴,然后放下了车帘,马度从车厢里钻了出来,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你这样的也好意思谈斯文,我禁欲多时不过是和小妾调调情而已,说到荒淫比你老子差了远了,你看看他有多少女人……”
“皇后娘娘、惠妃、宁妃、孙贵妃……”马度掰着手指头数着顺便把乌日娜刚刚探出来的脑袋塞回去,衣服还没穿严实呢,也不怕在小辈跟前走光了。
“舅舅别数了,父皇的私房事哪儿有我置喙的,舅舅若是有种尽管去劝谏就是。碧琳在哪儿,我看她这两日不甚高兴,今天给她弄了个小玩意儿。”
朱棣稍稍的掀开披风,露出一个小脑袋,嘴边上一圈漆黑,脸上生着黄黄的绒毛,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巴巴的望着车帘里面,满满的好奇。
“这只黄羊倒是可爱……咦?这不是黄羊,是只傻狍子!”马度抢在手里,只见这小家伙屁股上一片雪白的绒毛,再加上嘿嘿的嘴圈,真是滑稽极了。
“嘿嘿……舅舅说的没错,这小东西确实傻得可以,混在黄羊的队伍里头,估摸着是把自己当成黄羊了。”
“它倒不是真的傻,是好奇心太重,只要你喊它就会巴巴的跑过来瞧瞧谁喊它,埋伏在一旁的人就能一棒子敲晕它,要一下子没有敲晕也没关系,它还会跑回来看看刚才是什么东西把揍的这么疼。”
朱棣张着大嘴大笑两声,“舅舅说的真是有趣,不过我怎么觉得像是在说张五六。”
“谁喊我!”张五六咋呼一声,骑着马从马车后面过来,硬邦邦的牛肉干把他的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嚼得口水淋漓,跟自己怀里这个有些呆萌的小狍子还真是有点像。
“没事接着吃你的牛肉干,碧琳人呢?”
“在后面的马车上呢,由小的看着,侯爷您就放心吧。”
“让大家休息一会儿吧,吃上一顿烤羊肉就该入关了,我去瞧瞧闺女。”车队缓缓的停下来,马度抱着狍子走向了后面的马车。
只见碧琳正趴在车窗边上,漂亮的大眼睛凝视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从那日在广宁府的大堂上被人指为“真凶”,小丫头就有些不高兴。
原本以她活泼的性子过个几天就会抛到九霄云外,该吃吃该玩的玩。谁知又碰上奉老朱之命而来的韩成,在知道前因后果之后,说了句“到底是马侯的千金,一句话就葬送了十几万条人命。”
原本是句打趣的话,从这两日的情景的看,这孩子是吃心了,若不给她开解怕是要生心结的。
看着闺女没有焦点的眼神,马度心中有股无名业火在燃烧,这些个混账玩意儿一个比一个不要逼脸,凭什么把责任推到我闺女身上,打趣说笑也不行!
发现视线被人挡住,碧琳缓缓的抬起头来,撅着嘴轻声的喊了句,“爹爹”。
马度伸手捋捋她头上的小辫子,“我儿这是怎么了,不高兴吗?”
碧琳轻轻的摇了摇头,“孩儿没有不高兴。”
“真的没有?那嘴巴为什么撅的这么高,都能挂香油瓶了。”
“哼!”小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孩儿不高兴,爹爹不安慰孩儿还取笑我,不理你了!”
小丫头把脑袋扭到一旁,抱着胳膊口鼻之中重重的喘着粗气,显然是气得不轻。
马度用指头戳戳她肩头,“真的不理爹爹了,还亏得我带了个小玩意儿给你,不要就算了。”
马度把小狍子呆萌脑袋在窗口亮了亮,这小狍子也很给面子的叫了两声,噢。
成年的狍子叫声很难听犹如粗粝的兽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猛兽,这小狍子声音好听多了,有点像是雏狗。
没有小孩子不喜欢小动物的,碧琳同样如此,狗儿、兔儿、鸭仔、小猪她都养过,只是没个长性,或者等它们长大了,觉得不可爱了,就甩手给了小骉。
常吃姐姐剩饭,玩二手的玩具,但是对姐姐给的二手宠物,小骉一直都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拎到厨房里面丢给家里的胖厨子,就是他的处理方法。
碧琳见猎心喜,伸手从马度手里抢过狍子,等瞧见小狍子屁股上一片就不由得咯咯笑起来,“这小羊儿还裹了个‘尿布’真是滑稽,看着也傻傻的。“
尿布?没想到闺女的想象力还挺丰富的,马度笑道:“确实像尿布,不过这可不是羊,是狍子。”
“管它是什么有趣就好!“碧琳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它的绒毛,傻狍子也不怕人用舌头舔她的手掌,碧琳痒得呵呵直笑。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噪杂之声,王府的侍卫开始宰杀今日的猎物,一头头黄羊倒在血泊里呻吟哀嚎,然后被人剥皮分尸。
碧琳眼中露出一丝的不忍,下意识的抱紧怀里的小狍子,把脑袋扭到一旁。
马度放下窗帘,上了马车轻轻的把碧琳揽在怀中,问道:“我儿厌恶杀戮之事?”
“嗯?难道爹爹喜欢吗?”
“我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只要不把脏水泼到我儿身上就行。”马度一边说着话,一边抚摸着她黑亮柔软的头发,“谁要是再敢胡乱嚼舌根,爹爹就打断他的腿,给我出气。”
碧琳把脑袋扭过来,轻声的问道:“爹爹知道孩儿在想什么?”
“当然知道,不然怎么当你的爹爹呢。”马度收敛笑容,正色道:“我儿切可是因为旁人的一两句玩笑话吃心?”
“可确实是孩儿胡乱说话才惹了祸,上次在边市上也是如此,就因为我的一句话,表哥杀了好多人。还有一个无辜的小孩子,实在可怜。”碧琳长吁短叹,像个小大人一样。
马度掀开窗帘,用手指点着不远处正在烤肉吃的人,“那几个烤肉的,我儿可认得?”
“那不是表哥、蓝伯伯、大姑父、九江哥和小姑父吗?“
“不,我儿看错了,那分明是一条幼龙,一只猛虎,一头黑熊,还有两匹恶狼。他们注定了是要吃人杀人的,就算没有你的话,他们也会寻个其他的由头兴风作浪的。我儿只要记得这些都与你无干就是,爹爹只要你欢喜的过活就好。”
“孩儿明白爹爹的意思,其实表哥他们平常对我挺好的,脾气也不差,只是不懂为什么他们喜欢杀人。”
这个问题太深刻了,战争与和平,生命与死亡的意义马度自己都搞不明白,更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解释。
沉吟了一下才道:“他们呀,有的为了功名利禄,有的为了讨老子欢心,还有的天生嗜血遇上点情况就想抽刀子。
这并不是说他们是坏人,他们对自己亲人可以关怀备至,对于敌人也可以冷血残酷,国家要是没有这样人我们就会被屠杀奴役。想要终止杀戮,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更有力才行……总之呢,你长大了明白的。”
马度编不下去了,拿出哄小孩子的大杀器,小孩子都是这么被糊弄着长大的,可真的长达了才发现自己依旧懵懂。
他没有注意碧琳眼睛里面闪着光,粉嫩的小拳头握的紧紧的,小声的嘀咕道:“要更强大哦。”
吃饱喝足继续的前行,日落之前终于到了居庸关,夕阳之下这座被战火荼毒的关城沧桑破旧满目疮痍。
刚一入关,就有士卒来报,徐达在关内迎候。马度没想到徐达这么给面子,连忙的下了马车快步到了队伍的最前头。
朱棣等人骑马走在最前面,此刻已经和徐达见过了礼。徐达看见下车的马度,忙快步而来,拱着手笑道:“恭喜玄重凯旋而归啊!”
“我率一支偏师小胜几场而已,怎得当得徐大哥远道相迎,惭愧,惭愧。”
朱棣在一旁道:“舅舅你想多了,您的那点功劳不值一提,魏国公是来贺我率军大破敌营的。”
徐达瞥了一眼好女婿,“燕王殿下也想多了,本公是奉皇上之命勘察关隘,为以后修建长城做准备,凑巧碰上你们罢了。”
差点忘了老朱对后世的旅游业做出了的杰出贡献,这可是年接待游客过千万的景点。
自打登极老朱可是半点都没闲着,大工程挨个的上,修城墙建皇宫,修皇陵建中都,现在又要修长城,听说还准备开挖山东境内已经有些淤塞的运河。
瞧瞧,秦始皇和隋炀帝干的事儿加在一起,也就跟老朱差不多,若不是他有耐心一干几十年,说不准大明还真的就步了秦隋的后尘二世而亡。
朱棣笑呵呵的道:“不管如何,今天跟魏国公碰上了那便是缘分。”他对居庸关的将校吩咐道:“尔等快去置办酒肉,庆祝此番大胜。”
徐达没好气的道:“殿下铤而走险,差点酿了大祸,到了应天不受惩处已是不错了,如此张扬,岂不是给言官御史把柄。”
若是换了旁人在众人面前这般不给他面子,朱棣早就拎起双截棍给他开瓢了,谁叫徐达是他的岳父呢。
“魏国公教训的是,本王受教了。”朱棣讪讪的对蓝玉等人道“等回了王府关起门来咱们在好生庆祝。”
徐达吩咐手下给众人安排住所,然后一把拉住马度的手,“玄重快跟我来,我有要事找你。”
徐达脚下生风拉着马度到了他临时住处,便吩咐亲兵道:“赶紧的给我铺床!”
徐达进了里间之后就开始脱衣裳,直至把上身脱得精光,露出精壮的肌肉,他坐在铺好的床边迫不及待冲着还愣在厅中的马度招手,“玄重快来!”
马度下意识的一抱臂膀,“徐大哥你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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