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大清早,满天的雾气还没散去,两个客商打扮的身影,匆匆走到石山城里张剥皮的府门前,拍打院门上的铜环。
“咣咣咣,”声音在宁静的清晨回荡。
黑漆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家丁伸出头来打量,“哟,是乔团长,您请进。老爷还没起身呢。你请客厅宽坐。”
面前的客商,身材魁梧,一脸青虚虚的胡子茬,脑门上有一颗明显的黑痣。他跟着家丁迈步走进张家客厅,在太师椅上坐下来,脸上一片阴沉,对家丁说道:“义雄呢?请把他给找来。”
“是,龙特派员昨晚和老爷他们打麻将,睡得晚了,现在还没起来,请乔团长稍等。”
过了好大一阵,才听到客厅外面,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走进来一个身穿纺绸长衫的人,这人步履轻快,走起路来象一阵风,国字长脸上,一双深沉阴鹫的眼睛,炯炯放光,他冲坐在椅上的乔团长点点头,“淮兄,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乔淮站起身来,满脸都是愤懑之色,“义雄,有件事,我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我有一船货物,在江中被劫了。”
“哦?”龙义雄愣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老同学,你先别急,”他在八仙桌另一侧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最近地面上,确实有些不安定,我和老高正在协商加强安防联保的事宜。劫你船的人,是土匪还是流寇?有线索吗?”
“要是土匪,我还不长气了,”乔淮愤愤地说道:“据手下人讲,是警察,江岸码头上的警察,带着几个老百姓,唉,义雄,上次你和老高拍着胸脯,说我过来以后,保证仕途商途,水陆并进,两头都旺,可是……这算是怎么个说法?我的货物竟然被警察给劫了。”他满腹愤怒,声调越来越高。
龙义雄站起身来,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淮兄,这绝无可能。警察局和咱们特工部,虽然不是一个系统,但平常总是通气连枝,你知道,我们特工总部的李主任,同时兼着警察总长……不说这些,你的货物,早已经跟江边各处稽查机构打过招呼了,警察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劫你的货,这是外人冒充的。劫匪一定另有其人。”
“那,我应该找谁?义雄,这批货可压着我好多本钱哪。”乔淮有些气急败坏,冲龙义雄摊着双手。
“嗯,这事,你先别急。容我和老高他们商量商量。让警察局和特工站都进行调查。”龙义雄背着手,在客厅里踱步,“淮兄,你且放心,敢在江里做出这么大的举动,不象平常盗贼……”
“哪里是什么盗贼?他们荷枪实弹,明明是军警嘛。”
“绝不会,这件事,我会重视的。这块地面上出现持枪武装,公然劫持商船,我绝不会科等闲视之。乔兄放心,等我调查出原委,一定尽力追回货物,挽回损失。”
“唉,义雄,念在咱们同学一场,我投奔过来,可是冒着天大的风险啊,还背着千古罪人的骂名……你可不能让我人财两空呀。”
“放心,你放心。”龙义雄安慰了乔淮一番,好容易把他的情绪给抚平了,乔淮摇着头,叹着气,一脸无奈地带着手下,告别龙义雄,匆匆走出张府。
乔淮离去以后,龙义雄带上自己的跟班小特务,也出了张府,走向县党部的大院。
大街上,一群穿黄军装的和平军士兵,正闹闹哄哄地排队,似乎要有什么行动,本来就破败的街道,更加拥挤混乱,小跟班嘴里嘟囔着:“这个鬼地方,又穷又乱,跟上海比起来,简直连茅厕也不如。”
“你懂什么,穷乱才生匪,这地方如此重要,决不能滋生匪患,咱们千里迢迢赶到这个又穷又乱的地方,正是要确保治安,稳定地面,保证这块咽喉要地畅通平稳,固若金汤。”他呵斥小特务道。
县党部门口没有哨兵,可门内有警卫,小特务敲开了门,里面门房内的警卫打个立正,“特派员早。”
“通知高站长,还有宋副主任,到小会议室开会。”龙义雄面无表情地下达命令。他到了县党部,拿出主人的派头,昂首挺胸,走进后院的小会议室里。
一会,宋高二人都来了。龙义雄首先把乔淮货船在江里被劫的情况讲了一遍。高麻子摸挲着脸上凹凸不平的麻子坑,满不在乎地说:“咳,我当是个什么事呢,江里有劫匪,这也不是一天半天了,您说得对,这事绝对不是咱们军警干的,肯定有人冒充。这么着,我派他们好好查查。不过,特派员,这批货,我估计是追不回来了。盗匪嘛,干完这一票,那还有不远走高飞的?”
“你怎么敢肯定是盗匪?”
高麻子一愣,看着面沉似水的龙义雄,心里打了个扑腾,没有再往下说话。
自从特派员龙义雄来到石山以后,高麻子倍感压力,他担任石山地区特工站长,自认为是称职的,通过自己铁碗努力,这片连接宁汉的战略要冲,特务网络逐渐成形,地方治安也还算平静,在烽火星起,民变频仍的敌后,应该说是“成效显著”。高麻子对自己的能力,一直很自信。
可是,特派员龙义雄是个极其严苛的人,他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已经对工作提出了好多毛病,他有一条理论:“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我辈生于乱世,唯有殚精竭虑,勇猛精进,而能为人中龙凤,光宗耀祖。”
宋维昌端坐在椅子上,沉默着没有发言。
龙义雄望着高麻子,“老高,前两天,丁家镇上的稽查所,忽然三名稽查士兵昏倒,连院里的狗,都晕死过去。原因却是莫明其妙。这回,乔淮的货船又忽然被劫,种种表象,都证明咱们这块地方,看似平定,其实埋藏着很多隐患。”
高麻子翻着眼皮想了想,有些事情,的确有些难以理解,眼下战争时期,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特派员的话,也许有道理。他也沉默下来。
龙义雄继续说:“老高,你在石山经营日久,根基深厚,不论城里乡下,人脉广阔,一声号令,八方齐动,这对于咱们开创戡乱伟业,极有裨益,有些小事,切不可疏忽大意,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呀。”
“是。”
宋维昌开了口,“前日我化装成乞丐,在城里城外,都转了转,虽然没看到重大动向,但有些疑问,说出来你们参详参详,就在咱们县党部的附近,有个卖篓子的小贩,眼光似是总往警备队和县党部逡巡打量。我为避免打草惊蛇,并未出手。这事虽小,但让人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义雄兄说得对,眼前的局面,看似平静,很可能只是表面,下面说不定水流湍涌,暗藏杀机。”
高麻子脑门上见了汗,“我马上布置人,一定严查。”
“要秘密行动,”龙义雄眼睛里放出凶光,“敌在暗,我在明,稍不小心便会吃暗亏,总括来看,很可能一场大战,正在紧锣密鼓地酝酿,而咱们却是面对杀气而不自觉。”
“嗯,”宋维昌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感觉的,有敌人在暗中窥伺,局势虽然还捉摸不透,但很可能已经剑拔弩张。”
龙义雄站起身来,走到墙边。拉开一幅墙帘。露出墙上挂着的一幅石山地区地理详图,上面标注着各处的军事部署,以及各处特工分布及联络方式。他指点着图上的各个红笔标出的重点,“二位老弟,咱们这地区,联络几个战区,战略地位极佳,因此上峰才一再要求建立稳固的特工系统,以利全局。对这一点,咱们清楚,敌人难道就糊涂吗?可以肯定地说,他们绝不会撒手不顾,维昌说得对,现在的局势,已经是剑拔弩张了,咱们必须尽快完善特工系统,把这张网织严织密,做到进可攻,退可守,针扎不透,水泼不进,打造一个坚如磐石的铁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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