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就在这种不平静的平静中过去了。
第二日,刘德景与张仲景,同样还是按照计划在进行着各自的准备,而蔡文姬也依旧拉着叶蓁处理着宋宪那不堪入目的庭院。这庭院设计建造的工作虽然不轻松,但蔡文姬却是乐在其中,毕竟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精力和空余去思考这些文艺类的东西了。只不过,叶蓁却是没那么投入,反而一直皱着眉,不时地看向宅邸外面。
张仲景在一众士兵们的护卫之下,频繁出入于城中疾病最为严重之处,一方面自然是为了查看疫情真正的情况,但另一方面更加重要,便是查找毒源。关于太平道下毒一事,刘、张二人已经对宋宪和盘托出,这也是宋宪下定决心和太平道彻底摊牌的重要原因之一。
宋宪身为一员猛将,又是当地的父母官,自然是知道现在的状况已经发展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无论是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再任由太平道做大下去。只不过之前手脚受缚,无力反击罢了。而刘德景和张仲景的出现,正好给他犹豫不定的内心打入了一根粗壮的锲子。
经过了一日的查看,结果也并没有出乎大家的意外。在民众大量的病例之中,的确有着相当程度的“中毒”者,数量竟然已经占到了十之六七。而这些中毒者中,还有少量极其严重的,毒已伤及心智,再无法挽回的患者。这些人,无一不是家境贫寒,连吃饭的米都找不到的。而他们这样的人,却也依旧是太平道的信徒,吊着一条命,只希望能赶上太平道哪一次神水大祭会施恩降神水,免费赐予他们这些穷人。
看到这些人眼中那渴望的眼神,张仲景除了无奈,只剩下了愤怒。通过如此卑劣的手段,将民众赶上绝路,却只为了自己敛财,自己扩大势力。这太平道,口口声声号称替天行道,但骨子里,到底坏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可现在的状况,他即便已经知道了这些人的情况,却也无力施救。毕竟在这个时候,他名医的身份依旧还是一个极为保密的事项。至少在下一日神水大祭开始之前,绝不能泄露出去。张仲景医者仁心,看着病患受苦,联想到了自己的族人,心中痛苦万分。然而为了大局,却也只能强忍着心中的这份愧疚,继续着他的查探工作。
此时的刘德景呢?自然也不会闲着。与青狼帮的交涉十分顺利,不仅收获了免费的劳动力,还意外地得到了强力的盟友。这种顺利的进展,对于他的计划而言,无疑是帮助极大的。
盟友有了,队伍有了,证据,张仲景不出意外也能搞到,现在如果说还差什么,那就是契机,或者说导火索了。
一天多的走访下来,刘德景深深地能够体会到,太平道此时在这楼烦城中的声望,究竟到达了一个怎样的高度。
楼烦城中,百姓十之六七,或者说七八,都已经成为了太平道的信徒。虽说这些信徒的狂热程度有多有少,但是毫无疑问,若是一个不小心,不足以给这些信徒们强烈的心灵震撼,就这么简单地发难太平道,即便你说的再有道理,也抵挡不住洗脑之后的脑残攻击。那样毫无理性的民变,绝不是能够轻易控制住的。
因此,刘德景必须找到一个触发点,一个一下就能让所有普通民众心灵感受到强烈震撼的触发点,足以让他们心神短暂动摇的触发点。只有撬开了这个口子,一切的计划才有可能执行下去。
但这样的契机,是那么好找的吗?
刘德景漫无目的地在城中走着,尽可能地在打探着消息,然而结果却并不如人意。虽然楼烦城中此时民心不稳,各种各样的怪事也是层出不穷,然而并没有任何一件能够让普通民众发自内心的震撼,这不由得让他有些焦躁起来。如果真的不能找到这么一个契机,那不管怎么样计划,最终都会为这座城市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区别只是轻重而已。
苦寻无果,查看了两个时辰之后,刘德景也只得暂时放弃,找了一间酒馆坐下,吃些东西,顺道重新整理一下思路。
酒馆客栈本就是人流来往最为密集之处,这里的信息也是来自天南地北,市井坊间,无奇不有。之所以选择休息,也有这样的原因。换个角度看问题,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果不其然,正在刘德景等菜的过程中,一桌人的讨论,引起了他的兴趣。
“喂喂,你们听说了吗?崔圣人家好像出事了。”
“嘘~~小声点。听说了,但是你没听到风声吗?据说这事儿来得蹊跷,随口评说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倒是,那可是崔圣人啊,我楼烦城最为德高望重之人,怎么会横遭天谴呢?这肯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吧?”
“谁知道呢,但是崔家的消息已经透出来了,崔圣人发病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已经有几日了,只是崔家一直隐而不发罢了。听说崔圣人一直不肯信奉太平道,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神水大祭的缘故。”
“唉……连崔圣人这样的大人物不入我道,都免不了要遭逢灾厄,我们这些普通小百姓又怎么躲得掉。幸亏我已经入了太平道,否则恐怕也是在劫难逃。”
“是啊,是啊……”
从他们的口中听来,这群人似乎都是太平道的信徒。然而他们口中的那位圣人,显然就并非是同道中人。而且从他们的话中听来,那所谓的崔圣人,似乎还是一个和太平道不怎么过张的人物。连太平道的信徒对他在言语上都依旧有着敬畏之心,这崔圣人,倒是值得见上一见。
想到这里,刘德景叫了一声小二。等对方跑来之后,他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丢了过去,笑道:“你给我说说,你们楼烦城的崔圣人的故事。说得好,还有赏。”
一段时间之后。
在一处宅邸门口,五个身影悄然出现,正是刘德景等人。与他同行的,自然还有张仲景。至于为什么蔡文姬和叶蓁也一并同行,其他人都很茫然,但这恰恰是刘德景思考独到的地方。
在主簿徐度的引荐之下,一名管事迎了出来,几人倒是毫无阻碍地就进入了崔府之中。和宋宪的城令府大不相同,这位崔圣人的府邸可算得上是雅致了。庭院林木茂盛,山水成趣,四处挂着不少书迹字画,充满了艺术的气息。蔡文姬来到这里,感受着这久违的氛围,自然是一下觉得舒心了许多。
虽说只是一个普通的民家,但是崔家人对于主簿徐度却并不是多么谦卑,只是保持着基本的待客礼仪。对于这一点,徐度早是心知肚明,自然也没有太多意见。反倒是刘德景与蔡文姬偶尔的一两句点评,让崔家人神色一动,态度柔和尊敬了许多。
穿过一条艺术长廊,走过一道拱门,众人年来到了内庭之中。
此刻内庭里气氛有些沉重,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香,不时有着家仆侍女们来来往往,虽然热闹,却不轻松。几名衣着打扮明显不同的人坐在一旁,神情很是悲伤,显然应该便是崔圣人的家人。
在管事的介绍之下,双方分别见过了礼。当听说张仲景乃是一名名医时,崔圣人的家人们纷纷不由自主地面色一亮,却又很快暗淡了下去。显然,他们虽然有所期待,但也并不相信张仲景这个年纪不大的医师能有多大的本事。毕竟崔圣人自从犯病以来,楼烦城附近但凡是有点儿名气的医师都已经诊治过了,都没有一点儿办法。
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最终他们还是教人带着张仲景进入了房中。张仲景冲着刘德景自信地笑了笑,便消失在了门口。
而刘德景则是带着蔡文姬与叶蓁一起,坐在了外面,和崔圣人的家人们随意攀谈了起来。
一开始,这样的谈话氛围其实并不好,崔圣人的家人显然疑心极重,并不愿意多谈论自己的事情。然而在叶蓁这小丫头俏皮活泼的玩闹之中,这样艰涩的气氛也是一点一点地化解,使得他们的谈话终于能够真正地开始了。
虽然刘德景有很多想知道的东西,但是很显然,面对着这样的一家子,直截了当地询问是极为不明智的。因此考虑到崔圣人的属性,他与蔡文姬便从崔圣人的喜好开始,切入到话题之中。
崔家本是书香门第,听到有人和他们聊类似的话题,当然兴致勃勃。他们哪知道对面的这两位少年少女,都是当世大儒蔡邕亲近之人,否则恐怕不得惊喜尖叫起来。相似的兴趣,总是容易拉近彼此关系的。在闲聊之中,话题也被不经意地带到崔圣人的身上。
崔圣人,本名崔凯。年少时举孝廉入朝为官,遍学各家经典,为人耿直友善。当楼烦城当年陷入灾荒之时,毅然辞官回乡,几乎散尽了家财,从外地带回了诸多粮食人力,方才使得百姓度过了此劫,不至于流离失所。
灾荒度过,百姓逐渐恢复了正常生活,崔凯家却是因此破败,差点流落街头。而崔凯并未因此有过任何怨恨,一直认真地主持着楼烦城的重建工作,体恤百姓,经常数月不曾回家。
随着城中的生活越来越好,崔凯的名气也是越来越大,在民众当中的口碑更是愈发高涨,圣人一名不知从何时便逐渐传开,而现在崔家的宅邸也是民众们当年感恩集资筹建起来的。可以说,崔圣人在楼烦人民的心中,就是一座不可动摇的标杆。
聊到这里,刘德景点了点头,对于这位崔圣人,他总算是放下了心,的确是和坊间传说的一样,是一名品德高尚的人物。而且对于这座古老的城市,更是有着深厚的感情,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眼下所欠缺的,就是崔圣人的‘病’到底如何了。”想到这里,刘德景不由自主的向崔圣人的房门看了过去。
很快,房门吱呀地一声开了,在众人焦急的目光之中,一名老仆走了出来。这老仆的地位在家中显然不一般,见他走来,崔家其他人纷纷起身相迎。刘德景等人自然也跟着站了起来。
“哪位是刘公子?”老仆微眯着混浊的双眼,扯着苍老的嗓音问道。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了刘德景,后者连忙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便是。”
老仆点了点头,说道:“跟我来。”说完,便不再多言,转身又朝房间走去。刘德景微微一沉吟,连忙跟了上去。
房中烟雾缭绕,浓郁的药味烟气更胜庭院之中数倍。若不是此刻窗户已经拉开,恐怕之前的那环境,也比城外方志家中的情况好不到哪儿去。
此时张仲景坐在一张床边,床榻之上,斜躺着一名老者。虽说听到圣人一词的时候,刘德景就猜想过这崔圣人的年岁应该不会小,但是此刻看到他如此高龄,却是眉头一紧,对他的计划有些担忧起来。
那名老仆走到床前,也没多说一句话,便直接退到了一旁,垂手而立。而刘德景则有些傻乎乎地站在门口,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张仲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转过头来冲他点了点头,于是刘德景微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
此时床上的老者,可以说已是瘦得跟皮包骨一样,气息十分微弱。但是他苍老的面容上白中却是有些红润,显然之前张仲景的治疗已经产生了一定的效果。听到了刘德景过来,他眼皮微跳了几下,睁开了那双眼睛。让人意外的,这是一双依旧清明炯烁的眼睛。
“你,便是张医师口中的刘公子?”崔凯的声音极小,几乎算是细不可闻,如果不是因为这屋中实在是安静得过分,恐怕即便是站在身边,一般人也会听漏了去。
听到崔凯的话,刘德景连忙抱拳,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晚辈刘德景,拜见崔圣人。”
“圣人二字,古来只有一人可当,崔凯无德无能,虚挂此名,小兄弟休要再提。”崔圣人淡淡地说道,“你的事,我已听张医师说了一些。虽不是不可为,但却有一事不明,望小友解惑一二。”
刘德景连忙说道:“崔老但说无妨。”
“你苦心做了这许多,究竟是意欲何为?”
刘德景愣了愣,随即说道:“就是觉得那帮妖人欺骗祸害百姓,所以想拯救百姓与水火,揭穿他们的邪恶目的。”
“话是不错,然后呢?”
“然后?”刘德景一下愣住了,他设想过崔凯各种各样的问题,但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然后?揭露了太平道的阴谋,让民众脱离骗局,重新回归正常的生活,这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吗?那这崔圣人问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崔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外来人只知太平道为恶,却不知它为何能为恶。原因不明便随意行动,又怎么可能真的彻底铲除它?老夫虽然年岁已大,但不瞎不聋,难道你们以为老夫真的不知太平道是些什么人吗?”
“这……”刘德景和张仲景对视了一眼,顿时恍然大悟,连忙拜道,“晚辈愚钝,请崔老赐教。”
“虽然太平道的确使用了欺骗的手段,让人不耻,更是可恶至极。可他们之所以能成功,绝非仅仅只是人们对于疾病的恐惧而已。人之所以为谎言所左右,只是心空了罢了。”
“心空了?”刘德景复述着崔凯的话,似乎隐隐有所感悟。
“楼烦城域,本就算不得富饶。百姓夹在汉匈交界之处,只能勉强苟活求生存。若是风调雨顺倒还罢了,但若是赶上一些天灾人祸,则连生存都会颇为艰难。而现在的世道如何,这几年楼烦城域又遭遇了些什么,你们不会不知道吧?”崔凯淡淡地说道。
“崔老的意思是……”刘德景显然已经明白了他想说什么。
“太平道固然做恶多端,但却在这艰难困苦的世道之中,给当地百姓提供了一个心灵栖息之所。如果没有他们,说不定早就民变丛生,叛乱四起。你们现在若是轻易拔除了这个组织,又该如何安抚百姓,给他们提供生的希望?这你想过吗?”
“这……”刘德景一下哑然了。
今天发现存稿多了些,就临时先发一章,晚上老样子。有些章节,比如本章,有些道理或许看起来教条一些,但却不能不写。每一个人的成长新路历程都是受到一路上不断地经历和洗炼的,一个大仁德之才肯定不会是凭空出来的。所以这些剧情并非是可有可无,只是对一些朋友来说,或许是稍显枯燥了些,这我能够理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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