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客厅之中,并没有烛火光源。毕竟普通人家,又怎么可能常备这些东西,而以那女孩的性格,也不可能大大咧咧地找别人把油要来点上一个通宵的灯吧?如果此时在场的是任红昌,倒还真的有那么点可能。只不过,代价就是随手一块金饼就是了。
蔡文姬坐在一把椅子上,姿态依旧优雅得体。只不过那些微的晨光透过窗阑进来,依旧能够看到她憔悴的神色。尤其是一对本该是明亮透净的双眸,此时早已是布满了血丝,暗淡了许多。这副状态,都不需要想便知道,她足足等了一个通宵。
“怎么不睡觉?”看到她这副模样,刘德景自然很是心疼,开口问道。但这话他也知道问得够蠢的,蔡文姬为啥不睡觉,还有第二种可能的理由吗?
蔡文姬当然不会回答得那么露骨,只是温柔的笑了笑,摇了摇头道:“我不困。”
看她这样子,刘德景也是无奈地同样笑了笑,附和道:“知道你不困,不过该睡还是得睡,女孩子,还是要注意调养。先人不是说了嘛,美人都是睡出来的。”
“嗯。”面对着刘德景略带调侃的话语,蔡文姬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随即站起身来,朝里屋走去。刚迈了一步,她突然停了一下,幽幽道,“时间不早了,抓紧洗漱一下吧,你身上的气味……不好。”说完,她头也不回,身影消失在了门中。
“哦……哦。”刘德景傻傻地看着她离去,低头闻了闻身上。由于刚从杀戮之地回来,就像是在茅房里呆久了一般,对于血腥味早已经出现了适应症的状况。若不是蔡文姬提醒,他还真的差点把这茬给忽略了。
就算是计无遗策,百密也总是会有一疏啊……刘德景笑着耸了耸肩,连忙前去洗漱去了。
等到他零零碎碎的事情弄完,天已经亮了。虽然有着疾病肆虐,但是日子还是得过,农民还是得种地,这座古老的村子,也还是得按时的醒来。
只不过,这一日许多人出门之后,便明显地察觉到了什么不同。原本来来往往傲气十足的太平道教众们,这一日全都是神色慌张,就连行走也是左顾右盼,似乎是在畏惧着什么一样。原本一大早已经变成了惯例的设坛诵经作法,竟然也离奇地停了。
这样的状况自然让久受他们欺压的村民们十分在意,因此,没有任何人组织,也没有任何人策划,但消息就是不胫而走,快速地在村中散播开来。
尤其是当一个消息传出的时候,顿时引得他们一阵激动。
村子北面的祠堂周围,此刻已经围了一大片人。尽管还有着太平道教众守在一旁,使得村民们无法靠近,但是周围的环境却是没法掩盖和消除的。地面上,墙壁上大片大片的血渍,以及空气中依旧还有残留的血腥味,加上一个个太平道教众疲惫而又沮丧的表情,足以让他们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在昨晚,确切的说是今天凌晨,真的发生了一场让太平道大挫的厮杀。
村中的人们,本就是楼烦部族的后裔,许多人骨子里都有着一份傲气。尽管不少人的确是受了太平道蛊惑,但反抗者也极多。只是之前为了求生存却不得不受尽太平道的屈辱和压迫,此时见有人拿他们开了刀,尽管嘴上不说,脸上也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但是心中却是大喊痛快,顿时将刘德景给脑补着供了起来。
而此时,在村中的一处,宁化村村长家中。刘德景微笑着坐在一名老者对面,从怀中掏出了那枚钥匙,放在桌上推到了后者面前。
“东西都拿到了吧?”宁化村村长小心翼翼地取过钥匙,从怀中取出一张麂皮,一边细心地擦拭着,一边问道。
“是。”刘德景点了点头。
“你取药的过程,顺利吗?”村长此时抬起头来看着他,平静地问道。
“总体来说还成吧,不过遇到了些小麻烦就是了。就像您说的,不知道是什么小动物,一个劲儿的骚扰我,烦不胜烦啊。”刘德景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说道。
“狼神的孩子就是这样,你没事儿便比什么都好了。”村长听了这话,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他一番,笑着点头道,“也是何老四平日里行善修来的福气,竟然遇到了你这样一个贵人,算他儿子命不该绝。可惜……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大爷,有句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听他这么一说,刘德景突然眉头一挑,试探性地问道。
“说吧,你对我宁化村有恩,身份又是不同,没什么不该问的。”
“既然你们有药,为什么当初有人生病的时候,却没有拿出来医治呢?”
听到这个问题,村长的神色一下暗淡了不少。沉吟了片刻之后,方才答非所问一般地说道:“小兄弟你此番事了,应该会继续北上楼烦关吧?”
刘德景有些疑惑地点了点头。
“老头子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你务必答应,切莫推辞。”村长让人意外地一改平和的态度,郑重地恳求道。
刘德景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也是心生疑惑,好奇地问道:“大爷,你这是何必呢?有事儿尽管说,若是有我能做的,必定尽力而为。”
“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我相信狼神看中的人。”村长松了一口气,一脸严肃地说道,“其实不瞒你说,我们之所以之前无法治疗,不是因为其他,正是因为没有药。楼烦城的药铺又被管制得很严,药量不足,所以也无法有效的控制病情。直到四个月前,那名曾经救过我们楼烦城域的医师再一次来到了村中,在他的带领下,大伙儿自己从山中采药熬制,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方才把疫情控制下来。而那医师眼见状况已经稳定,于是在一个多月前便再度出发北上了。至于你取得的这些膏药,便是后来我们自行熬制的,连同草药一起,都储存在圣坛那里。”
“那大爷你要我做的事是……”刘德景听他这么一说,隐隐有些猜到了村长想拜托他的事。
“其实我猜你也能想到,便是有可能的话,帮忙照顾一下那位医师。”村长有些尴尬地说道,“我知道这样的请求很离谱,因为意味着你必须和那些恶毒的妖人为敌。但既然你能做出早晨那种惊天动地的事情,想来应该也和他们有所过节吧,所以我才厚着脸皮提出了这个请求。因为那医师真的是有悬壶济世之心,可这番作为无疑会成为那伙妖人的眼中钉。如果被这伙妖人害了,真是,真是太可惜了!”村长说着,情绪竟然微微有些激动。
刘德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心想果然凌晨那件事已经传到了这位老者耳中,因此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倒是并不意外。于是他点了点头,问道:“若是有机会见到,我自然会尽量保他周全,不知那医师叫什么?”
“谢谢,谢谢小兄弟了!”村长闻言顿时喜笑颜开,连忙说道,“那医师的名字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姓张,年纪大约二十七八岁,南阳人士。”
“二十七八岁,来自南阳姓张的医师……”刘德景饶有意味地微微一摇头,笑道,“大爷你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你,自当尽力。只是眼下我们一行人要北上,却还有些麻烦。因为我们身份有些特殊,不便和官府之人打交道,那北山关隘已是不远,要过去的话,不容易啊……”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老头子这把年纪也不是白活的。”村长会意地一笑,说道,“方法当然是有的,靠山吃山的人,又怎么会没有几条熟路呢?你先去准备一下吧,我回头叫两个人带你们过去。”
刘德景闻言笑了笑,有的没得又聊了两句之后,便告辞离开了。
等刘德景离开屋子,村子面色凝重地沉吟了片刻,自言自语地说道:“既然任务已经不在了,那便可以暂时离开了吧……”
话说刘德景再度回到何老四的家中,此时后者已经将药给儿子服了下去。虽然只是初次的服药不可能有什么药到病除的奇效,但是何老四的儿子明显痛苦的状况得到了缓解,使得两口子激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到刘德景回来更是满嘴的感激之情。
尤其是这个时候,太平道教众被袭的事情早已传遍了全村,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何老四又怎么会猜不出来。那现场的环境只是看上去便让人心惊胆战,刘德景曾经遭遇过什么样的恶战,何老四光是脑补了一下就惊恐莫名,对于刘德景的感激更深了一层。毕竟对方是拼了命去取回了药,仅凭这份恩情,便已是让这个耿直的庄稼汉佩服得死心塌地了。
刘德景倒是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和他太过纠结,随口客套了几句,话题便扯到了北上的问题上去。
发生了这么多事,刘德景此刻最着急的,便是赶紧趁乱离开。毕竟有两件事让他始终放心不下,一是太平道的增援,二是那个神秘的人物。不管是哪一个,若是在这个地方撞见了他们这一行人,恐怕即便搜不出任何证据,也不会草草地善了。更何况,何老四突然出现了这些药,明摆着就是有问题的不是吗?
听了刘德景的话,何老四也是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一方面连忙嘱咐老婆将药藏好,一方面也帮刘德景收拾起东西来。而等他们忙活得差不多的时候,蔡文姬终于浑身疲惫的起来了,同时,村长派来的人也到了。
之后,在何老四和村长派来的男子引导下,一群人稍微打扮了一番,从容地穿过村子,朝着北方的连绵群山而去。
从车窗之中看着身后逐渐变小的村子,刘德景摸了摸右臂,也是不由得感慨,世间之事真是谁也说不清,不过是路上的一个小小插曲,竟然会闹出这么大的一个动静,这一点,谁又曾想到呢?
不过,这太平道四处刻意吸纳信徒,私下里还在夺取那些神秘的至宝,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一想到这里,刘德景整个人都不由得一紧,总觉得,这趟北上的历程,恐怕比之前预想的,还要麻烦许多。
就在他们继续着旅程的时候,数百里外的一个地方……
一间普通的民舍,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浓郁的药香飘溢在房中,在院子里,可见这屋中的主人定然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重病。昏暗的房间里,一个身影静静地坐在桌前,如同一座雕塑一般。即便外面阳光明媚,屋中却是由于门窗紧锁,透不进一丝的光芒,阴气十足。
也不知就这么坐了多久,那身影终于动了。他伸出左手,端起桌上的一杯酒,猛地一仰头喝了个干净,方又重重地将酒杯摁在了桌面上。一阵轻微的气流涌动,刮得他衣袖随性地飘动,方才让人发现了一个状况,这人影,竟然没有右臂!
此时,门外庭院的大门突然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但那身影却没有丝毫反应。贼?贼就贼吧,反正他也不在乎了。
可一阵脚步声却并没有任何掩饰,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朝着他的卧房走了过来。
“高丰兄弟,当哥的我大老远回来,你不但不出来迎我,反而闭门不见,太没意思了吧?”一个声音大叫道。
这声音……那身影闻言,缓缓地扭过头去,借着仅有的一丝光线,方才能从他邋遢颓废的面容上,找到一点似曾相识的影子。没错,他就是之前向刘德景挑战,继而痛下黑手却自食其果的那个人,木耳村护卫队曾经的小统领,四大统领之一高顺的亲弟弟,高丰。
高丰眼神迷离,似乎是在尽量搅动着自己几乎已经凝固成了一团的脑子,从中去寻找着能够与那声音匹配的形象。直到半晌之后,他方才眼睛微微聚了一些光,犹豫地说道:“付……付哥?”
“哈,你小子倒是还不算混账,至少还记得哥哥我!”
随着这一声叫喝传来,咣地一声,紧闭的房门被重重地推开。新鲜的空气随着这个动作冲入屋中,搅得房间里浮尘乱窜。
那人一步迈了进来,顿时皱着眉头大叫道:“哎~妈!什么味儿?!你小子,是打算瓮蛆吗?”
强烈的阳光突然而至,刺得高丰完全睁不开眼,只得下意识得伸手挡了一下。原本健壮有型的胳膊,此时看去,竟然枯萎了许多。适应了好一会儿,高丰方才慢慢睁开了眼睛。当他看到来人时,一直如死鱼般毫无生气的双眼突然雾气弥漫,哽咽道:“付哥……付哥,我好想你啊!!”
经过了五个月,总算是离我自己写这个故事定的第一个小目标近了,多少有点开心。过渡章,字数不多,老规矩,还有一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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