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四的话,显然有些出乎了三人的意料,或者说,出乎了蔡文姬与二子两人的预料。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谈话,怎么一下会牵扯到这些让他们觉得有些玄奇的东西上去了。
何老四喝了口水,表情依旧阴沉,缓缓地说道:“我们宁化村,归属于北方楼烦城管辖,原本虽然说不得多么丰饶,却也是一个相对安生太平,人民生活自在的地方。花多少力气,吃多少饭,在这世道中,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但是,这一切,自从两年前的夏天开始,就开始改变了。”
说到这里,何老四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门外那昏黄的天空,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喃喃地说起了那段让他心酸不已的故事。
宁化村,地处太原郡西北,与雁门郡交界的地方。土地虽然算不得十分肥沃,品质却也在附近已是十分难得。而且这里地貌状况复杂,有山有水有河流,自然物产也是多样化。
这样的结果使得这里不仅有着传统的种植业,包括畜牧以及狩猎也是非常发达,成为了北部郡城最重要的粮仓。因此北方的楼烦城,虽然处在一个十分微妙的地方,但从各方实力来说,绝对算得上是并州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加上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还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底细,因此民风彪悍,擅长征战,骑射能力更加无人能敌。使得这片土地,无形当中还承担着一份重大的防御责任,那就是扼守南下通道的要务。
对于楼烦城的人们来说,这样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满,当然宁化村的村民们更是如此。自从先祖被湮灭于历史之后,生存,就成为了他们唯一渴求的东西。数百年前一战之后,在河东卫家的照拂之下,这样的基本需求,的确是被保障下来了,因此他们也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样的角色。
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这样的生活,在秘密暴露的那一天,总会是改变的,而且会是天翻地覆般的改变。
两年前的初秋,也就是在洛阳西宫大火半年后,楼烦城统治的范围之内出现了一种奇怪病症。这种怪病死亡率极高,而且传染性极强,一度造成了城中的恐慌。家家户户紧闭房门,原本繁荣的城市也是一片萧条,谁也不敢再在外面行走,生怕染上了这种怪病。没有花费多少时间,这病症便传遍了全域,宁化村也不例外。
楼烦城令无可奈何,只得向上求援。然而并州刺史丁原却是迟迟没有反应,使得短短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便有了上百人的死亡。死亡的恐怖笼罩在整个楼烦郡上空,原本繁荣的城市,也一下变得如同鬼城一般。
而此时,幸亏有一名游方的医师听到了这个消息来到此处,眼见郡中疫病猖獗,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专心展开了救治工作。在他的治疗之下,原本泛滥成灾的疾病,很快就被控制了下来,人民也有了许多好转的迹象,这让大家将他奉若仙神一般,尊敬得不得了。
说到这里,何老四的眼中光芒流转,显然他对于这名大夫同样十分尊敬。
“这应该是好事啊,怎么后来会变成这样呢?”听到这个故事,刘德景心中一热,顿时想起了一个人来,连忙询问道。
“是啊,如果事情就这么发展下去,我们宁化村,虽然有些小损失,但是也很快就能恢复元气。然而,然而后来,在那些家伙出现之后,一切都变了!”何老四突然面露凶光,咬牙切齿地说道。
在那大夫控制住了疫情之后,民众身上的疾病进入了痊愈期。这是一个相对而言比较缓慢的时期,虽然民众的疾病已经好转,但是依旧会需要相当的恢复时间,以至于迟迟算不得痊愈。这原本只是疫病的正常现象,一开始并没有太多的人在意这个问题,毕竟痊愈者已然不少。经过了近两个月的治疗,控制住了疫情之后,那大夫听说雁门同样有着相似的问题,便对楼烦城令交代了一些事项之后,再度匆匆离去。
原本一切就应该在这里划上休止符了,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剧变不期而至。
就在那大夫完成治疗,离开宁武的十多天后,一群衣着特别的人物来到了楼烦郡中。他们为首之人,手持着九节杖,身穿黄袍黑龙道服,头戴青松盘蛟冠,口口声声奉大贤良师之命,听闻楼烦郡灾厄盛行,因此前来驱灾除厄。而带头之人,自号大贤明师,乃是一位具有大神通的法术高人。
这群人一开始到达的时候,并没有谁真把他们当成一回事。毕竟世道不好,江湖骗子多了去了,谁又真的会轻易地相信这些人。
可自当这些人出现了之后,原本已经回到正常的事件线,就生生这么地被扭转了方向。
最开始,是那些已经离痊愈不久的病人们,病情突然恶化。
紧接着,还在治疗的病人们,突然接连出现猝死。
再接下来,本已控制住了的疫情,再度出现大面积地爆发,原本已经痊愈无恙的人们,也无一例外地病症再度发作……
乱了,只是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天地颠倒,乾坤扭转,一切都全乱了!
在人们一片恐慌和焦虑之中,那自号大贤明师的男子在楼烦城中占据了一个广场,公开祭坛施法,以除厄消灾之名搭建起了一个巨大的法台。不得不说,他的确是身具一些法术,在一番施法念咒之下,天上乌云滚滚,雷鸣阵阵,还未等人反应过来,紧接着,顷刻之间大雨瓢泼,引得本已经神思惊慌的人们一阵惊叹。借着这股势头,那大贤明师在法台之前安置了一口黝色的大锅,借着雨势,大锅之中快速聚集起了一锅水。
待得雨过天晴,那大贤明师在法台之上燃起五道七色玄黄符,口中念念有词。呢喃之声中,只听得他一句大喝:“无根之水天上来,黄老仙师法入符,撒入尘世里,消解万般灾厄,凝!”
说着,那五道燃烧着的七彩符,缓慢地飞到了黝色大锅的上方,快速地烧成了灰烬。灰烬入水之后,竟然快速融入其中,那大锅之中的水则速度变成了酱色。
一群普通的民众们纷纷躲在四处,惊讶又疑惑地看着这个古怪的法师,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对待。
只见那大贤明师施法结束之后,微微一笑,朗声说道:“诸位百姓切莫担心,吾乃太平道大贤明师张宝,此次前来楼烦,不为其他,乃是奉吾兄长之命前来解救苍生。吾兄大贤良师日前得窥天机,说得并州楼烦故地,将有大灾厄盛行,此乃天灾,人力不可违。而吾兄心中慈悲,见不得百姓受苦,故命吾前来施法,召唤仙师降神水甘露,与各位除厄济世。但有身体不适者,均可来此取水。”
大贤明师张宝说完,一旁便有十数名身穿着姜黄色长袍的弟子站了出来,熟练地快速将锅中的水盛出,在锅前的数条长几之上放了一排。
虽然太平道的面子功夫已经做到了极致,但是这样的行为显然很难立刻让民众们接受。不过大贤明师张宝倒也不急,施法完毕之后便长袖一甩,独自端坐在法台之上,冥想起来。其他的弟子们也不急,一个个老神在在地抱拳站立于长几之旁,就像眼前的事情与他们无关一般。
若是普通的状况之下,这么做当然不行,不过眼下的情况普通吗?当然不。
显然,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这样无声的画面只维持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有一阵嘈杂之声响了起来。
“别拦我!放开!别拦我!”一个女子声嘶力竭的叫声,在这个宽阔而安静的广场之中,显得很是刺耳。
大贤明师张宝依旧闭目坐在台上,而其他人,则是不由自主地循声看了过去。只见一名年轻的女子,头发散乱,面色憔悴,就连衣裳也是乱七八糟,显然根本就没心思去收拾。一个青年男子在她身后,一脸焦虑地不停拉着她,但很显然,这样的举动压根就是无用的。
年轻女子的怀中,此时抱着一个孩子。孩子看起来约莫十岁左右,原本应该是朝气蓬勃,充满活力的年纪,此刻却是脸色苍白,浑身绵软无力,气息更是弱得如同游丝一般,随时都会断掉的样子。
拼命挣脱了男子的拉扯,那“疯子”一般的女子踉跄地冲到长几之前,扑通一下脱力跪在了地上,看着台上的大贤明师张宝,撕心裂肺地哭诉道:“仙师!仙师!请救救我的孩子!!”
“你搞什么!?”那男子见状,连忙冲了过来,试图把女子拉走。
“不~!放开我!!放开!!他是你的儿子啊!!你为什么就那么狠心!!”女子发了疯一般拼命挣扎着,情急之下一口狠狠地咬到了男子手上。男子吃痛一松手,方才迫不得己将她放了开。
这样的一幕,其实并不难理解。东汉之后,黄老之说逐渐式微,在很多地方已经成为了禁忌。而这太平道虽然没有明着说明他们的信仰,可是任谁都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若是放在平常,普通人是绝对不敢和他们搞上关系的。
可眼下,这女子显然已经并不普通了。为了救儿子,什么黄老学说,什么政治正确,什么道德法纪,统统都没有意义!只要能救那孩子一命,纵使让她入魔,恐怕也会毫不犹豫。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含辛茹苦,日夜操劳,可怜一颗慈母心,他人如何懂?
或许是刻意为之,也或许是受到了女子的感动,那一直端坐如雕像的大贤明师张宝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脸上带着温暖而慈善的笑容,看着台下那泣不成声的女子,柔声道:“这位女士不必惊慌,本座并非仙师,而是仙师座下大贤明师尊者,既奉仙师之名前来,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你的孩子若是身中灾厄,只管取台上神水一碗服下就是。”
女子此时神情已是神情恍惚,显然儿子的病危让她已经失去了基本的思考能力。听到了大贤明师张宝的一席话,她就像是中了什么魔怔一样,木讷地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取过一碗水,就这么朝怀中的孩子灌了下去。一旁的男子尽管此时焦急不已,却无奈被那些太平道人拦着,也是毫无办法。
咕咚,咕咚……很快,一碗水就这么灌了下去。
然而并没有什么事发生。但是谁都知道,即便是特效药,也不会来得这么快,所以大家都在等。
一个呼吸过去了,两个呼吸过去了,三个呼吸,也过去了…………就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十数个呼吸就这么过去了。此时已经有一些心急之人叹息了起来,毕竟,他们在场绝大多数人家中也有病人,尽管不敢相信,但是从他们内心最深的渴望来说,也依旧希望有奇迹出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清脆的哭声响了起来,触动了所有人的心神。那名看起来奄奄一息,几乎已经判定了死刑的孩子,竟然哭了,竟然放声地哭了!?不仅仅是这样,他原本苍白无力的肢体,也像是注入了什么生命力一般,逐渐有了血色,而且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缓慢地动了起来!
这样的改变,最为震撼的,无疑便是身为母亲的那名女子。她茫然而浑浊的双眼逐渐变得清晰,泪水如泉般狂泄而出,抱着孩子狂喜地大叫着:“感谢苍天!感谢仙师!这……这是神迹啊!!!”
一声呼喊之中,在她那弱小的身影之旁,此时已经人如洪流,转眼之间,就将她湮灭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大贤明师张宝猛地张开了双臂,大笑道:“对!这就是神迹!这就是我太平道仙师的神迹!!万千苍生子民,不要担心,不要恐惧!!无论什么灾厄痛苦,只要我太平道仙师在你身旁,一切终将归于虚无!!入我教者,自得超脱万厄,得享太平!”
他的话,极具渲染力,尤其是听在这群精神已经接近崩溃的人们耳中,几乎如同恶鬼的诱惑一般,没有任何抵抗力。
超脱万厄,永享太平!
仅是这一句话,便已触动了绝大多数人的神经。更何况,在他们的身边,那病愈的神迹还在持续。这个时候,没有人会不相信,这个所谓的太平道,真的是救万民于水火,还世道以太平的强大力量。
人心,永远都是在最为薄弱的时候,最易受到引导的。太平道,便是深深地抓住了这一点。
说到这里,何老四长叹了一口气,眼神也变得有些游离,显然当初太平道所展现出的神迹,所形成的巨大的影像,此时依旧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听何大哥这么说来,这应该是好事啊?那为什么又会变成了这样?”刘德景故意追问道。
“好事?哼!”何老四痛苦地哼了一声,说道,“当初我也和大家一样,认为这真的是上苍可怜我们,带来的一个奇迹,而且远比谁都疯狂!可谁曾想,这一幕,只不过是他们的阴谋,一个彻头彻尾的巨大阴谋!!而我们这些可怜的民众,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这个阴谋之中而不自拔,等到一些人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现在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又是为什么?”这次还没等到刘德景说话,二子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道理很简单,就和他们口中说的一样,以前我们遭受的,是疾病,所以人是可以治疗的。然而后来我们遭受的,是灾厄,这又岂是人力能解决的?那太平道所解决的,只不过是那些所谓的灾厄罢了,普通的医师自然无能为力。所有的人,自此以后注意力都放到了除灾厄上,但真正要命的疾病,却是自此以后再无人过问,反倒是愈发泛滥了。若不是还有着那名医生的方子吊着命,现在这楼烦城域,现在我宁化村,已经不知道死掉多少人了!”
“灾厄?这听起来有些悬乎了。”刘德景喃喃道。
“悬乎?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内情,如果说这灾厄压根就是那些太平道妖人自己弄出来的呢?还能悬乎吗?!”话说到这份上,何老四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暴喝了一声。
“哦,看来,这当中还有故事啊……”
这个故事,写到现在的时候,我突然发觉走向和我当初想的有些不同,因此大体上可以给大家说一个结论,大家都能有点底。那就是这个故事预计篇幅200万字,写到刘备及冠之前,也就是在公元180年结束。然后我会继续重开一个新的书继续写下去。道理也简单,前传的故事,即便我是为了练笔,但大体上关于三国本身代入感的部分对于很多人阅读起来是有落差感的。如果不读这一段故事,对于后面黄巾起义之后的很多设定以及最重要的三大伏笔,读者就会很茫然,感触也并不会那么深,更不会容易把我这个故事是大背景设定搞明白。但是对于抱着对三国有兴趣的读者而言,这部分或许又不是那么友好。最后想了一下,折中的做法就是正文部分让人有兴趣读下去,之后再反过来看前传,或许是比较友善的做法吧。然后就是关于太平道的设计,卖个关子,别以为你们看到现在的太平道就是真正的太平道,这里是有各种逆转的,就看你们能不能从线索中推导出来吧。即便是玄幻,也要讲究逻辑和线索,这是我对玄幻的态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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