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早晨,依旧温暖;春天的阳光,依旧明媚;可春天的大地之上,却早已是不再平静。人与马混杂在一起,激得漫天尘土飞扬,大地震动,引得四面八方的人自然而然地为之侧目,更有好事者竟然不顾危险地朝这里飞奔而来。
不过这一切,对于制造了这起冲突震动的人而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陈到以刀压着狂野男子,此时已经冲出了数十步之遥,深深扎入了狼孟与李儒混杂的军队之中。原本这是十分危险的,毕竟后面的马群离他太远,如果这些士兵回过神来,群起而攻之,即便是有着赤兔马做倚仗,依旧免不了要遭遇到以寡敌众的局面。纵使是陈到,此刻要想以一己之力达到百人斩,冲出敌阵,也是不可能的。
但是,陈到没有选择。
幸亏,由于之前李儒部队的冲击,本就使得狼孟的部队出现了混乱,之后又看到不远处漫天尘土遮天蔽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更是心惊胆战。这种情况下,又看到一个血人血马架着梦茹身边那个极其可怕的狂野男子飞奔而至,谁还敢兴起动手的念头,能不夺命而逃就算不错了。士兵不是死士,没有理由的时候,谁会拼上性命去惹一个明摆着去送死的对手?
陈到压着狂野男子,一路狂吼,一路飞奔,丝毫不曾减力。他的双臂皮肤已经有多处裂开,渗出了斑斑血渍,然而却依旧力压着对方,丝毫没有卸力。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之前远远观望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隐约有种压迫感而已。然而此时正面杠上,正面交锋,正面硬撼之后,他方才深刻体会到了对方的可怕。
这狂野男子虽然没有做出什么明显的反击动作,但那股浑厚深沉的力量,即便没有爆发出来,陈到却也凭直觉察觉到了,因此他才不惜一切地将他带了出来。
这男人,实在是太危险了,绝对是陈到见过仅次于任昂的恐怖家伙。如果单凭厮杀的实力,恐怕比任昂还要吓人!一想到这里,陈到背后就不禁冒出一阵冷汗。
似乎是察觉到了陈到的想法,狂野男子突然嘴角微微一挑,笑道:“年纪轻轻,本事倒是不错,本想先和那个小子过过招,再来会会你,看来顺序倒是要变变了。”
陈到闻言心中猛地一惊,一股极其危险的感觉油然而生,使得他再不敢怠慢,又是大喝一声,几乎是倾泻了所有的力量,双臂迸出数道血柱,刀芒骤盛,一使劲儿,生生将狂野男子抛飞了出去,甩进左侧远处的人群中。随即他并不做停留,催马狂奔,冲着前方直贯而去。
陈到逃跑了?的确是逃了。这或许是陈到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着敌人的时候逃跑了,至少在所有人看来,就是如此。对于这一点,陈到自己也绝不会否认。
此刻他咬着牙,双手紧紧地攥着缰绳,双臂止不住地颤抖,牙龈都已经渗出了血来。临阵逃跑,这对于他而言,是多么屈辱的一件事情。作为一名战士,宁可战死,不可屈服,这是战士的骄傲!可他此刻跑了,不管再怎么辩解,他终归是跑了。即便心中再怎么不甘心,他还是选择了这条路。因为在他心中,相比起骄傲,还有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任务!
为了完成刘德景托付给他的任务,即便要他克制自己放下尊严,他也会毫不犹豫。这就是他的信念,也是他的承诺。
“……有信者,志必坚;有忠者,无不克……”为了平复自己的心情,陈到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念叨着一些没有人听得懂的话语。
即便如此,他的手中却依旧没有半点停歇,依旧在疯狂地杀敌突进。不如说,经过了之前的事件,为了宣泄掉自己的情绪,他比之前更加狂暴了。
在他身后左侧的人群中,狂野男子缓缓站起身来。他摸着头,左右掰了掰脖子,一脸惊讶地看着陈到远去的方向,颇为玩味地说道:“原以为他是一个好勇斗狠的高傲少年,却没想到竟然还能把自己的情绪压制得如此彻底,倒是小看他了。白毦神将吗?让我越来越有兴趣了。”
就在他感慨的时候,离他不远的刘德景等人,也终于出现了新的举动。
眼见队伍已经冲进了敌军大队之中,陈到也制造出了足够多的混乱,刘德景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状况,终于下达了指令:“所有人听着,迅速向东北脱离,彻底安全之后再转向西北到汾源沼汇合。若是途中有什么变故,各自迅速脱离,前往马邑待命!明白吗?”
“噢!”众人纷纷应了一声,队伍也有条不紊地逐渐向北开始移动。
刘德景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某处,那里正是梦茹与司香坠落的地方,此刻也已经被奔马的洪流给完全淹没了。他们两个自然是不可能死在这种局面之下,只不过……刘德景眉头微微一皱,也不再多想,同样转身离开了。
至此,刘德景的计划基本算是成功地告了一个段落。梦茹与李儒的队伍陷入一片混乱,被马群吞没冲散只是时间性的问题。在这种状况下,他们已经很难再进行有效的追击了,只要自己一行人,趁着这个机会远离这片区域,那即便是对方再增加人手,也没有任何意义。
想到这里,刘德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也略微放松了些,毕竟即便表现的再怎么沉着,谁又真的身处战场没有丝毫紧张呢?只不过这样一放松,右臂上的痛感便迅速地涌了上来,疼得他呲牙咧嘴。
蔡文姬察觉到了刘德景身体的颤抖,心疼地牵着他的衣角,抬起头来看着他。刘德景见状微微一笑,轻轻摇头示意没有关系。即便知道这是他在逞强,但是既然刘德景还有力气装帅,想来也还算没什么大碍。
一群人就这样,前后相继,零星地朝着北边跑了出去。而他们的离开,整只混乱的联军队伍中,没有一个人知道。
拼命奔跑了一盏茶的时间,激斗的战场早已消失在了身后。目之所及,没有任何追兵,众人的心情也终于纷纷松缓了下来。喧嚣的战场早已抛在了身后,此时四下里一马平川,除了稀稀拉拉的一些算不得高的小树之外,再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
“还以为刚才头儿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呢,害得我提心吊胆的。”二子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说道。
“是啊,这一路已经够惊险的了,精神都快崩溃了,再来什么变故,谁还受得了啊。”战友,是最容易拉进彼此距离的名词。经此一役,苏获现在显然和这群木耳村的青少年们打成了一片,也随着二子的话调侃道。
“得了吧,就属你个老小子最自如,毛都没掉一根。惊险个屁啊?看看河海两个,再看看我,我们都没说话呢,你这‘胜利者’就一边儿凉快去。”秦晋听到他这么说,也是一脸不忿地骂道。
苏获闻言也是一耸肩,没敢和他多争论。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相对于他而言,无论是秦晋,还是黄河黄海两兄弟,此刻都是遍体鳞伤。虽说算不上多严重,但毕竟看着很是狼狈。
听到了他们打趣的声音,蔡文姬与任红昌也是久违地相视一笑。随即她们转头看了一眼刘德景,却发现后者依旧皱着眉,似乎并没有什么因为脱险而感到太过开心。
“怎么了?担心陈到吗?”蔡文姬疑惑地看着他。
刘德景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以二弟的本事,不会有什么大碍,更何况还有赤兔马与那两个小家伙,即便真有什么问题,也足以逃脱。想来不用太久,他们便会追上来了。”
“那你怎么这副面孔,搞得好像还有事儿会发生似的。”蔡文姬追问道。
“问题就在这里,我总觉得好像遗忘了些什么,这种感觉让我迟迟无法静下心来。”
“都这样了,还能发生什么事呢?会不会是你太过谨慎,太多心了?”蔡文姬四下里看了看,这是一片平原,只有一小撮小撮的小树林,四周一片平静,不由得说道。
“你说得或许也没错,可能是我多虑…………”
“呀!!”
刘德景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了一声尖叫。这一声尖叫顿时一下把他刚刚放松了一些的神经又再度拉紧了起来,而当他急忙循着声音看去,顿时瞳孔猛地缩成了一个点。
视线之中,任红昌的身体已经离开马背,飞了起来。一条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长绳套住了任红昌的腰,将她高高拉起,向着身后飞去。。
与此同时,远处忽然闪出几道身影,正快速的向着任红昌接近,目的再明显不过。刘德景大吃了一惊,这是自离开木耳村以来,第一次有人以任红昌为目标。
“难道瑄儿的身份暴露了?”刘德景压根没有时间去管那么多,眼见任红昌坠马,他顿时跳起身来,用力拍了拍马屁股,大叫道:“苏获,帮我看好文姬!”随即双脚用力一蹬,直朝任红昌掠去。
他跳在空中,左手一扬,白明剑应声飞出,划破长空,直接切断了那条绳子。任红昌的身体从空中落下,重重地跌在地上,激起一阵扬尘。而她的马,则早在这混乱之中跑得不知道去向。
“该死!”那人影之中一人摔掉手中绳子,低喝了一声,“快,别让他赶上!”这几道身影闻言又再度加快了速度。
其余的人也听到了任红昌的尖叫声,此时纷纷转过了身来,顿时大惊失色。此时的任红昌,已经掉在了地上,连她的身影都不是看得很清楚了。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木耳村的护卫,眼见最为贵重的千金大小姐遭到了这突然而来的袭击,哪里还有半点从容,全都策马追了过来。
苏获听到了刘德景的叫声,立刻朝蔡文姬所骑的马跑去,伸手一把挽住缰绳,朝着刘德景叫道:“放心吧,头儿!大夫人就交给我了!”
“大夫人……你也是个没正经的。”刘德景冷哼了一声,目光直直地盯着任红昌落下的地方。虽然他的行动拦下了任红昌,但随之明显距离任红昌更近,如果这样下去,任红昌必定会被他们抓住!
“该死!我怎么就没想到,对方的目的有可能一开始就不是我们,而是只针对瑄儿的呢?!”眼见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刘德景也是无比懊恼。一开始出门的时候他还小心翼翼,生怕出现什么差错。然而当给任红昌变装之后,他反而失去了惯有的警惕,想当然地认为没有人能认出她的本来面目,结果反倒是被利用了。
“黄河、黄海,能挡住他们吗?只要延误他们片刻就行!”眼见那几人速度奇快,此时再没有其他办法,刘德景只得孤注一掷地叫道。
“可以!”黄河与黄海对视了一眼,坚定地回答道。虽然黄河的肩膀受了不轻的伤,然而这些比起任红昌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即便因此而使得伤势加重,废了这条手臂,那他也会毫不犹豫。
两人同时拉弓搭箭,朝着远处的一众人影瞄准而去。弓弦渐满,剧烈的疼痛已是让黄河的头上满是汗水,他咬着牙,几乎是靠着意志力强行压迫着抖动不已的身体,低喝道:“弟弟,我们上,三诛,破未箭!”
一道清脆的弓鸣之声响起,六支羽箭应声飞出,同时朝着那群刺客飞去。双胞兄弟的动作,时机如出一辙,两人几乎就像是照镜子一般,如同一个人。这箭更像是有生命一般,直直朝着那几人飞了过去,即便他们想躲闪,却也一直有着被追踪的错觉。
其实这哪儿是追踪,只不过是兄弟两人离弦之箭给敌人的一种引导暗示罢了。看起来似乎每个人都有选择躲避的路线,可是这六枝箭角度不同,给人的错觉就像是提前设计好了一般,竟然他们一时间觉得不管怎么躲都会撞上一支。如果有足够的思考空间,或许他们还能想出破解之法,可弓箭的攻击只在须臾之间,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们。
无奈之下,这几人只得纷纷抽出武器,将箭矢挡了下来。也就是这样,让他们的速度得以延缓了片刻。一箭射完,黄河痛苦地抱着肩膀,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脸皮控制不住地抽搐着,汗水如涓流一般缓缓淌下。然而他的眼中,却是倔强地露出了喜悦的光芒。毕竟,这一箭并没有辜负他。
与此同时,刘德景趁机再度地加速,终于缩短了与任红昌之间的距离。说起来也就是片刻之间的差距,然而正是这种差距,所带来的结果却是截然不同的。
想来那些偷袭的人也发现了这一点,心中十分懊恼。其中一人大喝道:“不能让他得逞,撒网!”
一张大网应声飞出,朝着任红昌所在之地飞了过去。那网上乌光流转,一看就绝不会是什么普通的玩意儿,即便是刘德景,被这样的东西罩住,也绝讨不了好。
“该死!”刘德景见状暗骂了一声,随即左手拔剑出鞘,剑尖在地上猛地一点,整个人也快速地冲进了尘土之中。
“哈哈!蠢货!竟然敢自己钻进捕妖网里,当真是愚蠢到家了!你以为这是那种打鱼用的玩意儿,是能够破坏的吗?!原本打算先放你一马,回头再收拾,这样正好,可以一网打尽了!”那几名偷袭的人眼见刘德景自己冲进了网中,纷纷大笑起来。想来他们对于这张乌青色的网,有着无比的信心。
“嚯~原来这网叫做捕妖网啊。”正在他们笑得得意地时候,刘德景的声音悄然传了出来。此时扬尘散去,刘德景单膝跪在地上,左手抱着一脸呆滞的任红昌,右手轻轻抓着那乌青色的网,玩味地笑道,
“既然各位杀了我的马,又吓了我家小姐。那这东西,我就当做赔偿,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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