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郎的话音一落, 周围的镖师们都沸腾了。
“三奶奶在哪?”
“小公子别哄人,我们可没有看见三奶奶。”
“说的是真的么?”
柳七郎扫过自己这一桌子,振振有词:“那可不,全临阳都知道,贺兰局主和我五姐都回漠北来,等着给我五哥和贺兰大姑娘办婚事呢!”
他这话说的也不假, 贺兰叶与柳倾和的婚事,他们必须要有一个理由消失。毕竟临阳的万仓镖局分铺, 现在也就是一个常恩显在管着, 主家都不在。
贺兰叶也听着, 开始还以为柳七郎是故意逗他哥哥, 听他这么一说, 倒也觉着是小弟在帮忙,就咬着筷子默默看,这位小公子打算用什么借口来帮他们。
“那我们三奶奶呢?怎么不见?”
柳七郎笑嘻嘻看了眼自己神色温和的二哥,不敢太过分,眼珠一转:“因为我五姐舟车劳顿,身娇体弱的,走到一半停下来,比我们要迟一些到。”
“那三奶奶快回来了, 我们局主又怎么没有回来?”刚刚那个镖师问道。
柳七郎目光扫过贺兰叶, 不知为何, 贺兰叶从他眼神中读到了心虚, 微微提心的时候, 只听这位小公子敞开了声音大声道:“因为我姐夫好像求子心切,半路上跑到庙里去拜佛了!”
此话一出,多少听见的镖师哄然大笑,捂着肚子乐不可支。
“哎呀,我们局主还是个急性子的人,等着抱孩子呢!”
“局主不行啊……”
猝不及防被拜佛的贺兰叶不可置信看着这个小叔子,嘴角一抽,在柳七郎的身上,依稀看见了一丝讨打的贱兮兮。
自家桌上的人都是知道根底的,柳夫人见自己小儿子无状,臊的想拿帕子遮起脸来,不住给自己二儿子使眼色。
柳倾和嘴角噙着笑,凉凉看着兴奋的柳七郎,温声细语:“小弟,你提醒我了。你五姐身体不好去不得在休息,不妨你做弟弟的替代一下?”
柳大公子也皮笑肉不笑道:“我路上听寒哥提起,漠北有一家寺庙倒是香火旺盛,小弟,你不妨明儿就去替你姐姐拜拜佛,等你二哥成婚的时候再回来,如何?”
柳七郎瞪大了眼:“不是,怎么我就……”
柳大公子一筷子塞进小弟嘴里,眼含微笑:“乖乖听话。”
在两位兄长暴|力镇|压之下,柳七郎很是识时务,委委屈屈道:“那我明儿就去。”
兄长嫂子的笑话没有看到,反而把自己送到了寺庙里,柳七郎啧了一声,挠挠头,觉着自己柳家心肝儿的地位不复存在了。
自打贺兰叶回来,空寂了一年有余的贺兰家66续续热闹了起来。镖局里头出去走镖,镖师们都开始四处瞅瞅适合婚宴所用的玩意儿,一个月的时间,贺兰家几乎都是入目喜庆的红色。
而当家主母和亲家夫人的到来,则是把婚事推到了新的进度。
花厅正堂,平氏周氏带着贺兰寒坐在一侧,柳夫人带着长子幺子坐在另一侧,正式商量起婚期来。
“妹妹,咱两家的情况,你也是心知肚明的,这婚期恐怕宜早不宜迟,我们还是选近些的比较好。”柳夫人走之前就在临阳托了好几处人,帮忙看婚期。黄道吉日从春末一直选到入冬,整整齐齐写了一整张红纸。
平氏也知道,孩子们其实都是已经成过婚的,两家人也没有那么多要磨合的。特别是无论贺兰叶还是柳倾和,都有自己的事,因为一个婚事耽误时间太久,也不妥当。
“这些是我在临阳请人看得日子。”柳夫人把红纸铺了开,一个个指着说道,“这个月正好是好日子,从廿三到廿七都不错,只是日子太近了,我们只怕准备不过来。”
“廿三到廿七?那不是只有两天?”平氏摇摇头,“这可来不及,婚嫁再简单,准备也起码要上半个月的时间。”
就像是贺兰叶他们在临阳成婚的那一次,还不算是正经的婚事,前前后后都用了差不多半个月。
柳夫人也觉着时间太赶了,点点头继续往下看:“那妹妹你看,槐月初九如何?隔了半个月,也是个好日子。”
“这个倒是可以,”周氏看了看,对平氏说道,“算是最近的日子了,半个月的时间足够操持。”
贺兰寒也颔:“这个日子不错,来得及。”
平氏听到这话,目光转向长子,抱怨道:“如今都给你妹妹看日子了,你呢,什么时候让为娘给你看婚期?”
贺兰寒目光四处游走,不敢和娘亲四目对视。
这话一出,说道了柳夫人心坎上,她瞪了旁边陪坐的长子一眼,对平氏道:“妹妹,我家也是如此。我这个长子大了倾和三岁,至今都没有说下一个媳妇,让我焦头烂额的。”
柳大公子与贺兰寒对视了一眼,嘴角都含着苦笑。
这种时候,他们俩一个字都不敢说,低着头听两位母亲数落。
柳七郎本来还想挖苦一下自己大哥,转念一想,没有被送进寺庙去念经已经是万幸了,他可不敢在得罪了二哥的同时再把大哥得罪了,赶紧狗腿的给两位兄长奉了茶,眼含同情。
谁知看见了柳七郎,柳夫人的注意力一转,数落起自己幼子来:“大郎也就罢了,好歹是个脾性不错的,我也不算是很愁。偏生我这小儿子,最是胡闹顽劣,任是谁家闺女都不敢嫁的混小子。我啊,都做好了这辈子没有小儿媳妇的准备了。”
柳七郎猝不及防又挨了一顿训,眨了眨眼,再次后悔他为何要跟着来漠北。
真惨了他。
两家商量婚期,只用了半天时间,通知给贺兰叶的时候,就是告诉她赶紧准备,再过半个月就是成婚的日子了。
贺兰叶的院子里有许多的姊妹,今天她正在试婚服,两手摊开,两个姊妹帮她整理着衣袖,看看哪儿不适合的赶紧改。
屋里头放着一架半身高的铜镜,贺兰叶对着镜子照了照,一袭红裙娇艳照人,转动间金丝流溢,锦秀鸾凤刺绣栩栩如生。
“玥姐姐这般打扮真好看!”旁边两个十三四的少女围着贺兰叶转了一圈,笑眯眯道,“姐姐们绣的图纹也好看。”
她身上的嫁衣很合身,试完换了下来,穿着一身日常的藕粉色裙衫,笑着夸着屋里那几个少女:“多亏姐姐妹妹们,不然我嫁衣还真是个问题。”
“谁叫你打小就不好这个。”长她三岁的贺兰静捂着唇笑道。
自家姊妹,大多是从小都在一起长大过的,知根知底,贺兰叶的短板家中姐妹都知道,才会聚来帮她。
贺兰叶无奈:“叫我拿针,当真还不若给我一把刀。”
“玥妹妹,妹夫家中瞧着可是清贵人,你若这般脾性嫁过去,可会受些蹉跎?”贺兰静嫁人快五年了,见多了婆婆媳妇后宅那些事,思及自己堂妹这个性子,拧着眉有些担忧。
贺兰叶笑道:“姐姐放心就是,柳家人都好。”
更何况,她也不可能真的去柳家的后宅过日子,与柳家媳妇姑娘没有利益纠纷,能维持在亲戚来往,互相客客气气就行。
真正与她有直接关系的柳夫人又是个厚道人,她还真不担心这个。
旁边贺兰晴笑着说道:“我观柳夫人身边带着的两位公子,大公子脾性与姐夫差不多,温和有礼,柳家小公子欢脱些,倒也瞧不出坏脾气,想必家中也都是和气人。”
提起柳七郎,又有姊妹捂着嘴笑:“柳家小公子不是都十五了么,瞧着还真是淘气。这几天见儿天请了镖局的人带他出去玩耍,玩疯了都。”
“可不是,”一个鬓角簪花的少女对贺兰叶道,“玥姐姐,你这小叔真爱玩,也真大胆,前两天居然想让金叔带他去掏狼窝!”
贺兰叶听得眼皮一跳:“哦?”
她这几日婚期刚定,忙得脚不沾地,再加上柳七郎这个小叔与她算不得很熟,她其实也没有多关注,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胆大。
漠北沙漠地带生活着大批沙漠狼,前些年也有袭击村庄人畜的事情,这几年生活距离人近的狼群被狩猎一空,狼群都不再来靠近人烟的地带。
最近是狼繁衍的时期,掏狼窝就是去抓狼崽。
狼崽子又岂是好掏的?狼群对幼崽的保护很严,这段时间连打猎的都不怎么去靠近狼群,谁会带柳七郎一个京城来的不善武术的公子哥儿去掏。
“金叔有分寸,不会带他去的。”贺兰叶定了定神,笑道。
谁知贺兰静却犹豫了下:“金叔虽然不会,就担心有没有自作主张的小子讨好人家,领了他去。”
贺兰叶坐不住了,得了消息赶紧派人去打问,柳七郎可在家中。
这几天,柳倾和依旧天天去司守府,他许是也不知。而柳家大公子和贺兰寒一见如故,经常结伴出去,能问的只有当家做主的平氏。
却不料平氏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柳七郎天天出去玩,偶尔一夜不归也有,她见柳夫人没有管,也不好插手,并无过问。
贺兰叶这一听,派人去问问,这几天带着柳七郎玩的都有谁。
她担心柳七郎年纪小爱闹,真的被人带着跑了去掏狼窝,怕出了意外就糟了。
立了夏过后,偶尔雨水也多,这会儿天气瞧着阴沉沉的,黄沙弥漫天际,灰蒙蒙见不得晴。
垂花厅外,贺兰叶背着手绷脸而站,她面前是十几个年轻小子,一个个问过去,大家都说只是带着柳七公子在主城和周围游玩的地方转了转,沙漠都只是踩了个边就回来,没敢冒进。
“七郎可是今日出去的,谁陪着?”贺兰叶问道。
站成一排的镖师们七嘴八舌道。
“柳小郎君是昨儿出去的。”
“听说是跟着徐力出去玩,去的哪儿不清楚。”
“就是徐力,我听好几次徐力跟小郎君说,要去沙漠转转,带他去金月湖玩。”
贺兰叶眼神幽幽。
金月湖在沙漠以北,距离有村庄的地方足有三五十里,若是不熟悉沙漠的,走进去十里就能迷路,更别提三五十里了。
柳七郎常年生活在南方,对于北边的生活方式一概不知,特别是沙漠地带,他若是一不小心和人走散了,只有出不来一条路。
若是昨儿就去了沙漠,玩一天,今儿也就该回来了。可直到这个时候也没有人回来,无法让贺兰叶不担心。
贺兰叶的动静让家中长辈得知,柳夫人与平氏来见她,只见她正吩咐着手下人去主城沙漠周围到处找找,问问旁人可有看见柳七郎,尽量往好里去想。
柳夫人瞧着有些歉疚:“玥儿,你这弟弟素来顽劣,在家时也是如此,经常约了人出去玩,几天不回来都有。他来了这儿也任性,我却没有注意,到叫你操心了。”
“娘说这话就见外了,”贺兰叶摇摇头,不欲让柳夫人担心,只轻描淡写道,“七郎年幼贪玩正常,他也没有来过漠北,好好玩玩也是该的。只是我观天气不好,还是叫他先回来的好。”
掏狼窝这种事,贺兰叶是不会给柳夫人说的,怕吓到了柳夫人。
“那你做嫂嫂的就多操操心了,有你我可是不管他的,回来了你只管骂他就是。”柳夫人也洒脱,把小儿子全权交给贺兰叶,一点都不担心。
贺兰叶维持着淡定,笑着与平氏柳夫人闲谈了片刻,等送走了她们,外头出去打问的人也回来了。
“当家的……”跑得气喘吁吁的青年一张口就叫错了,连忙捂着嘴又重新喊了声,“大姑娘,我到处都问了,七公子不在城中,听买菜的大伯说,昨儿一早有一批人,骑着马往北进漠了。”
贺兰叶无奈。这小子还当真去掏狼窝了!
这种天气,贺兰叶又不能不管他,点了二十多个人,穿了斗篷带着垂纱斗笠,打算去接柳七郎。
贺兰叶带着马队走过主城,天气已经愈暗沉,轰鸣闷雷骤然炸开,灰扑扑的天空被撕裂出一道裂口。
与此同时,贺兰叶骑着马打马加,路口一个巷子猛然冲出来一匹飞马,差点撞了她。
贺兰叶手疾眼快一把勒住缰绳扭转马头,迅退后两步后,她一抬头,却愣了:“柳五?”
那骑着马冲出来的冷面青年,赫然是被康司守抓去帮忙的柳倾和。
柳倾和整张脸凝沉如霜,眸对上贺兰叶,怔了怔:“玥儿,你怎么出来了?”
贺兰叶不好给柳倾和抱怨他弟弟,只说道:“七郎出去玩,我看快下雨了,去接他。”
谁知听了这话,柳倾和脸色一变,眸中满布风雨:“你也知道了?”
贺兰叶一愣,暗觉不妙:“……你知道了什么?”
柳倾和手中紧紧攥着缰绳,他绷紧着下颌,眸色阴冷:“流沙帮故意哄骗七郎去狼群,如今拿捏住了他的性命,借以此要挟于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