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被桑梓拉着往前走, 凤眼里满是茫然和无措。
“不老不死……”他垂着头, 突然道:“那我是不是能和阿梓永永远远在一起了?”
桑梓侧过脸看他, 不禁有些动容。
“娘亲走了之后,再没人愿意接近我。”少年将两人相牵的手紧了紧,低声道:“他们都说我是杂种, 克父克母的不详怪胎……”
“你是上古凤鸟的后人,怎么会是怪胎?你有整个鸟族里最尊贵的血脉。”桑梓看着他认真道, “修炼三百年就能化形的妖, 放眼整个妖界也寥寥无几, 你已经很厉害了。”
少年眼眶一热,喃喃道:“从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
两人脚步一直未停,他这才察觉桑梓将自己带来了一个小湖边。
湖光盈盈, 四面青草葱茏,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
少年说完, 轻轻揽住眼前人, 神色温柔,“只有阿梓, 阿梓是对我最好的人。”
桑梓鼻尖一酸,晃了晃他的手,转开话头道:“你看这里景色多好,我们来放风筝罢。”
她从少年手里取过那只炫目斑斓的凤鸟, 把丝线递给他, “我在后面帮你拿着, 你往前跑, 这只凤凰就能飞起来了。”
“真的?”少年凤眼亮晶晶的,想是从来没见过这种小玩意,把东西拿在手里翻来覆去不住把玩。
“来试试。”
桑梓也露出个笑来,往后退了几步示意少年跑去。
银色丝线极快地滚动,少年飞扬挺拔的背影后,是一只高高飞起的彩色凤凰。
火红的流苏随风飘着,凤鸟眼瞳濯濯、流光溢彩,似要挣破束缚,直踏云霄而去。
“阿梓——”少年站在不远处,眉眼张扬,难得肆意地笑着,“我想去九重天,你陪我好不好?我们修成仙人,生生世世都不分开!”
凤凰的后人飞升容易,自己一株桃花精,血脉低微、修为鄙陋,何谈飞升呢?
桑梓静静看着他,浅笑道:“好。”
少年得到回应,整张脸都灿烂起来,扯着风筝飞快地跑过来将她一把抱住。
“阿梓,我好欢喜……”
桑梓被扑得向后微仰,“这么久了,你还没说过你的名字。”
这怀抱太过炽热,像燎原的星火,不经意就烫在了桑梓心里,她听着自己杂乱的心跳声,不自觉有些心乱。
这孩子不过刚开灵智,对自己稍加亲昵了些,自己在瞎想什么……
少年顿了顿,笑意有些收敛,“我,我没有名字……”
“我给你取一个,好不好?”
桑梓顺了顺他的尾,眉眼温润。
少年方才跑起来的时候,红衣翻飞,像那立于云间,烈烈绚然的战旗。
“古人常说,霓霓如云旗,以后渡劫飞升那日,你定可如云旗涅槃成凤。”桑梓仰头望了望天边,侧颜清淡秀致,“就叫云旗罢。”
两人在湖边玩闹许久,直到日薄西山才想起货物都还没买,只好寻了家客栈先住下,等明日采买完再回山里。
松鼠精早在两人放风筝时就在背篓里睡着了,桑梓给它盖了件小衣,见还没醒就把背篓轻轻放在了床边。
刚沐浴完的云旗只穿了件中衣,悄声走过来,坐上床沿抱住了桑梓的腰身。
两人都穿得薄,这样贴近像是温热的肌肤相触,惊得桑梓脸上一烫,伸手就要把人推开。
“云旗,不能总这样抱来抱去的……”
“为何?”少年抱着不撒手,还低下头在桑梓肩窝蹭了蹭,不解道:“可我喜欢亲近阿梓。”
“男女授受不亲,你已经长大了,我们不能乱了礼数。”桑梓身形略僵,无奈地拍了拍他的顶,又道:“待你有了心悦的女子,成亲后你们才可这般。”
云旗有些委屈地眨了眨眼,闷闷道:“我只想抱着阿梓,没有心悦别的女子……”
“你还不明白这些。”
桑梓笑着摇了摇头,用了些力将云旗缓缓推开,温和道:“外间还有张床,我一会睡那里。”
许是救过少年的性命,让他对自己多了几分雏鸟的依赖,可依赖终究是依赖,不该引着他迷惑成别的感情。
这些人情道理,总该由自己交给这孩子。
云旗被推开后有些茫然,见她要走,急忙伸手紧紧箍住了她的腰身,“不行,不离开……”
少年人手臂遒劲有力,桑梓被带得一晃,直接回倒靠在了云旗怀里,她不由轻挣了一下,转脸却瞧见了少年委屈无措的目光。
桑梓心中暗叹,只好由他抱着直起身,摸着少年的鬓安抚道:“你对我太过依赖,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乖,松手好不好?”
“不要。”云旗把头埋在她肩窝,耍起了小性儿,怎么都不肯撒手,微挑的眼尾急得红,像只恐慌急迫的小兽。
桑梓看得心里一软,手指安静搭在他顶,半晌没再出声。
两人僵持不下,待夜色重了,桑梓才率先出声道:“乖,先放手,我去下面打些热水来。”
少年颤了颤,低下头端详了会她的面色,小心翼翼松开手道:“我陪你一……”
“你留在这,”桑梓不容置疑道:“好好想想我方才的话。”
云旗眼神黯了下来,应声后就没了动作。
***
桑梓拢了拢外袍,在大堂稍转就出了门去。
她得一个人清醒清醒。
夜晚的风有些凉,桑梓绕到了客栈后面,顺着路想往湖边去。
她一向坦然,也十分清楚自己是对少年动了心。
也不知是不是因着从记事到如今都是一个人,起了意后,自己竟是有些怕的。
云旗才刚开灵智,尚分不清依赖和爱慕,况且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明白了,两人又能相守多久?
他终究是要飞升入仙道的,而自己哪怕修炼万年也难以做到。
届时他离开,尝过有心悦之人相伴的滋味,寿命剩下的千百年,自己又如何一个人过下去?
云旗现在只是误把依赖当爱慕,索性就拉开距离,什么也别开始。
桑梓倚在湖边一颗老树旁,望着沉沉无星的夜色出神。
也就没能留意到,湖水正无声地翻滚着,湖心断断续续冒出了些许乌紫烟雾。
“谁?!”
烟雾在桑梓身后弥漫,等她终于意识到身后有妖物,还没来得及转头,烟雾中立刻伸出一只苍白的大手,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喉咙被死死封住,桑梓吃力地挥袖将妖力向后一掷,才堪堪让那妖物痛得放手。
烟雾里出一声阴冷笑声,接着便慢慢往前朝桑梓逼近,声音黏腻冰凉,
“小桃花精,乖一点,过来哥哥这里……”
“咳,咳……”桑梓捂住被掐紫的颈侧,飞快折下一根树枝握在手里,运起妖力覆于其上,幻化出一柄长剑来。
她剑指过去,嗓音喑哑道:“你是何妖物?”
烟雾里传出阵阵冷笑,突然疯般朝前方一窜,尖声道:“拿你命的妖物!”
烟雾中血气翻涌满溢,叫嚣着向她面门而来。
桑梓一惊,矮身避开了他的进攻,长剑朝烟雾背后一掷,想要将这邪物劈碎。
两道妖力相撞,迸出巨大的冲击,逼得她节节败退。
那邪物不知吞噬过多少妖的性命和修为,血气浓重骇人,桑梓即使拼尽全力也不是会是他对手。
“还在逞强啊小桃花,”烟雾毫不停顿地逼上来,乌紫的气息在这方天地弥漫,“呀,你的妖力真是纯正,看来还是个没害过人的好妖呢,这样……你的血尝起来应该很美味罢。”
桑梓定住脚步,趁他说话间隙,猛然将长剑化成十柄,携带全身妖力,用力击向了烟雾各个方位。
“妖邪,你休想!”
撕破烟雾的裂帛声响起,顷刻间便将邪物扯得七零八散。
桑梓心中一喜,还未来及松口气,突见那碎烟化为妖刃,稍一使力就把她的长剑尽数从中折断。
“怎会……”
她瞳孔缩了缩,脸色渐渐苍白下来。
带着自己所有妖力的兵器被折,反噬随即席卷而来,逼得她呕出一口血,摇晃着似快要倒在地上。
烟雾畅快地大笑起来,绕到她身后,化出一个浑身血气的紫衣男子,轻而易举拿捏住桑梓的命脉,迫着她抬头看向自己。
“方才离得远,竟没瞧见你竟长得这般美,”男人伸出手指抹去了她唇边血迹,吐出蛇信舔了舔,满脸邪意,“果然很美味。”
“你这妖蛇,真是恶心……”桑梓元气大损,连说话都没了气力,却仍旧狠狠瞪着他。
她肤色清透,受了重伤后更是苍白似透明,水色眸子燃着怒火看过来,更是平白添了几分灵动风情。
蛇妖舔唇看她,阴森森道:“我后悔了,如斯美人,吸尽你的修为性命也太暴殄天物,还是同我回蛇窟行鱼水之欢的好。”
“呸,滚开!”
桑梓挣脱无门,稍加动作便被死捏住命脉,浑身针扎一般疼痛,喉间又呕出几口鲜血。
“真是不乖……”
蛇妖掐紧她,满目淫邪,黏腻的手摸上了她的脸颊,稍加停留又向下要扯开她的领口。
桑梓咬牙闭上了眼,调动着妖丹,想要自爆脱身。
哪怕是死,也不能让这恶心的邪物得逞。
“……阿梓!!!”
一阵呼啸的热浪席卷而来,火焰滚烫炽热,像是要焚尽这四周万物。
挟制自己的蛇妖被烧得尖叫一声,霎时松开手,恐惧地向后逃窜。
“十方真火,你是神仙?!”他朝突然出现的少年尖声叫道。
云旗冲上前抱住软倒的桑梓,看见她虚弱伤重的样子,眼里涌上滔天恨意,头也没回,控制着真火围住了蛇妖。
“啊啊啊啊——”那邪物周身焦黑,开始嘶声疯叫道:“仙人,放过我吧!小的知道错了,求你放过我吧……”
“你该死。”
云旗将桑梓搂进怀里,捡起她身旁的断剑,刚想运气,突然被桑梓握住了手。
“不能杀……”她极度虚弱地喘了喘,坚决道:“你杀了他,成仙途上结了血气业障,飞升时……会有天罚……”
那蛇妖已经被烧得奄奄一息,倒在地上胡乱痛叫。
云旗没有吭声,抱起她走到了蛇妖旁边。
桑梓有些昏,只能撑着眼皮看他动作。
少年修长的手指握住断剑,顶着蛇妖惊惧绝望的眼神,一寸一寸捅进了他的丹田,硬生生刺碎了妖丹。
“云旗……”
桑梓闭了闭眼,叹息道:“不值得这样做。”
蛇妖渐渐断了气,少年扔了剑,将她紧紧抱住。
“我看你许久没回来,就找来了……”
“我确实有很多事都不懂,但我想学,因为我想照顾你……”
“你之前说的心悦和成亲是何意我没想明白,可我真的想每天抱着你,亲你,还想对你做更过分的事,想和你永远在一起,这是不是就心悦一人的感觉?”
少年眉眼沉沉,没等桑梓回应,又道:“我觉得是,因为你一看别人我就心里酸酸的,只想让你在我身边,永远看着我,只陪着我。”
“阿梓,我想的很清楚。”他转过眼,有些忐忑地看着她,“那你呢?会不会有一点点……也心悦我?”
桑梓心里震动,她怎么也想不到,少年是这样想的。
这一瞬间,好像自己之前的顾虑都尽数消失,什么飞升、什么分离,在心爱之人面前,那些又算什么?
哪怕只能相守百年,她也心甘情愿了。
桑梓吃力地挺身回抱住了他,在少年耳边轻声道:“我心似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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