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1o15年春,宋清渡界,石斧山。
石斧山是宋清渡界内的一座小石山,在渡界中间位置,据大宋边墙两千多里,占地不到百亩,只有两百多米高,其形状像一个铡入大地的双头斧身,所以被周边流民起了这个名字。
石斧山土层很薄,植被不多,一般是杂草青苔,零星长有五棵歪歪扭扭的小树,艰难地扎根在四处裸露的灰石上。
在靠山吃山的流民眼中,石斧山却不贫瘠,还称得上是座“宝山”,因为其山中有一种他们眼中的“美味佳肴”——啮石鼠。
啮石鼠是一种能以石头为食的灰色鼠类,性情温和,成年后体长多在五到八寸之间,鼠嘴蝠耳,龟足兔尾,小腿很短,体形胖乎乎,小眼黑晶晶,长得十分可爱。
不过在生存都成问题的渡界流民看来,对啮石鼠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酷。哪怕啮石鼠再怎么讨人喜欢,它也只能充当食物的角色。
石斧山只存在啮石鼠这一种动物,它们的唯一天敌便是生活在附近的流民。为了对抗天敌,逃避流民的捕杀,啮石鼠极尽鼠类打洞之能事,将石斧山挖得千疮百孔。是故,石斧山上肉眼可见的大小洞口便有数百个。
更由于啮石鼠的食物来源是山里的石头,在石山内部便可繁衍生息,所以鼠群竟把石山内部挖得四通八达,还将鼠窝里一个个鼠洞鼠道分门别类,休息区、生活区、繁育区、食物采集区、排泄区、避难通道、通风通道等等样样不落,可谓功能齐全,宛如一山中鼠国。
然而鼠有鼠道,人有人招。在智慧上,啮石鼠可远远不能与流民们相比。
流民利用啮石鼠行动缓慢的弱点,直接将洞口挖大,轻而易举的便能将之捕捉。利用这一方法,连流民中五六岁的孩童都是捕鼠能手。
这一天,日头还没到正中,一个浑身脏兮兮、小脸灰突突、背着个破布袋的稚童,从石斧山南面山腰上的一个被挖大的鼠洞钻出身来。
钻出鼠洞,稚童随手将破布袋扔在地上,然后便靠着洞边一屁股坐倒,大口呼吸。
“呼——呼——”稚童一边呼着气,一边抱怨道:“臭!呼——好臭!呼——太臭了!”
稚童足足抱怨了能有一刻钟,这才平和下来,然后便一脸茫然地望着天空。
天很蓝,云很白,风很柔,阳光很暖。
......
“咕~咕~”
午后,稚童的肚子在喊他回家。
“回去了。”稚童从茫然中醒来,站起身,低下头扑棱扑棱土鸡窝般的头,然后捡起破布袋背在身后,光着沾满鼠粪与石灰尘土的小脚往山下走去。
山脚下,一个同样浑身脏兮兮、脸上却胡子邋遢的成年男子,靠在一个比稚童挖得更大的鼠洞边,看见稚童下山,笑着朝他喊道:“喂!吴家的小耗子!抓了多少?来,给李叔瞧瞧!”
“才不!李叔又要骗我!”稚童听到那人的话,赶忙将破布袋从背后移到身前,紧紧搂在怀中,跟防贼一样盯着他,眼中全是委屈之色。
不过稚童眼中的委屈,只是一种天真流露,并无太多情绪。
“嘿!你李叔我是什么人?咋会骗你一个小耗子吃的?”那个自称李叔的人说着话便坐直了身,还使劲挺了挺腰板,捋着那怎么捋都不会变型的络腮胡,对着稚童撇撇嘴。
“咋没骗过?去年夏天你就骗走我一只!”稚童将破布袋搂得更紧了,身体向后退了两步,还差点没被身后的石头绊倒。
“哈哈哈哈!你看这是啥?快回去吧,天黑了李叔给你烤鼠肉吃。”李叔见稚童笨手笨脚的样子,哈哈大笑,从身边提起一个比稚童还要大两倍的破布袋,冲他摇了摇。
听到有烤鼠肉吃,稚童眼睛直直地盯着那鼓鼓囊囊的大袋子,肚子叫得更厉害了,嘴角不自觉地流着口水,脑袋跟拨浪鼓似的不停向李叔点头:“嗯嗯!”
“臭小子,还不快回家洗洗?”李叔对稚童笑骂道。
“嗯嗯!”稚童满脸欣喜地又应了一声,然后重新将破布袋背在身上,屁颠儿屁颠儿地一路小跑回家去了。
......
石斧山方圆千里是一片沟壑纵横的戈壁滩,站在山顶也望不到头。
春夏之时,戈壁滩上难得有几点大小不一的鲜艳,而石斧山南面的山脚下,便是其中的一个小花点。
山脚下住着两户人家,一共六个人。对于如今地广人稀的渡界而言,这个生活密度已经相当高了。
两户人家挨得很近,只隔着一条从山上小石眼流下的小溪。
小溪不到半米宽,深度刚刚能没到稚童脚踝,溪水很浑浊,混杂着石山上的石土,还散着浓浓的鼠粪味。
如此水质即便是渡界的流民,也没有多少人能够忍受,但这条小溪却是两户人家唯一的水源。
小溪被分流到东西两向四个经人力掏出的小石窝中,每个石窝蓄满水后,需要沉淀两三天才能供人饮用,但那股鼠粪臭味却难以沉淀下去。
住在溪水西面的便是稚童的家,一个由蒿草遮顶的破土房,土房外墙上零星挂着十几条风干鼠肉。
一个冬天过去,原本叠在墙上四五层的鼠肉,如今也只剩下这些了,还不够稚童一天吃的。
......
“娘!我回来了,你来看!”稚童跑回家第一件事,便是向他的母亲吴王氏炫耀今天的收获。
坐在门口正捏制土碗的吴王氏,远远便见到稚童的身影,待到稚童跑到她身边,还是明知故问道:“忧儿回来啦?”
“嗯!娘,你看!”稚童早已取下破布袋,将里面的啮石鼠全倒在了地上,满眼骄傲之色。
“抓了整么多!我的忧儿真厉害!饿了吧?先去洗洗,然后自己去拿吃的!”吴王氏看着那一堆少说也得数百只的啮石鼠,用沾满泥浆的手指刮了刮稚童的小鼻子,语气带着无限的宠溺和爱护。
“嗯!我先去洗一下,一会儿叫上桃儿,和娘一起数。”稚童虽是很饿,但也没去拿墙上的鼠肉,而是欢快地跑到小溪旁,胡乱地洗了洗脸和手,然后对着溪水东面的另一户人家喊道:“桃儿!桃儿!来我家数老鼠!”
“哎!来啦!”一个女童清脆的回应声从东面的一个土房传出。
很快,一个比稚童矮了小半头的身影从中跑出,踩过溪水,来到了稚童身边。
“来,桃儿,和哥一起数。”稚童很自然地牵起女童的手,拉着她来到吴王氏身边。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八只,九只,娘,九只后面是多少啊?”稚童数到九就不会再往下数了,抬头朝吴王氏问去。
没等吴王氏回答,女童就抢着说道:“是十只啦,哥哥好笨!昨天还会数呢。”
“哥才不笨,桃儿才笨!”稚童脸一红,反驳道。
“哥哥笨,桃儿不笨。”女童没说错,自然不认可自己笨。
“桃儿笨!”
“哥哥笨!”
“桃儿笨!”
“好了好了,两个小笨蛋,还是我来数吧。”吴王氏知道俩孩子使性子拌嘴时能咬着一个字说上半天功夫,着实让人头疼,所以停下手里活,帮他们数。
“一只,两只,三只......十一只,十二只......六十六只,六十七只......九十八只,九十九只,好了,这就是九十九只啦。”吴王氏数到九十九便停了下来。
“吴大娘好厉害,能连续数到九十九只,我娘最多才能数到五十九只。”女童见吴王氏数完,高兴地拍手说道。
“么!你娘也厉害,你忧儿哥哥坏了的衣服,都是你娘帮着补的,大娘就不行。”吴王氏抱起女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着说道。
“嗯,我娘也厉害,大伯大娘,爹和娘,还有忧儿哥哥都厉害,就桃儿不厉害,忧儿哥哥今天都能自己挖洞了,桃儿只能在家待着。”女童躺在吴王氏怀里嘟着嘴,显然对自己不能去抓啮石鼠这件事感到失望。
稚童听了女童的话,十分得意,脸上笑嘻嘻的。
吴王氏用手指轻点女童的小额头,笑道:“你忧儿哥哥是男孩,挖洞抓老鼠是他应该做的,桃儿是女孩,心细,桃儿会做的,你忧儿哥哥也不会,桃儿你看,忧儿就不会数到十。”
也不知道女童听没听懂吴王氏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脆生道:“桃儿知道了,桃儿会好好数数。”
“嗯,桃儿真乖。么!”吴王氏又笑着亲了女童一口。
“娘,九十九之后是多少啊?”稚童之前一直在盯着那堆数过的啮石鼠,也没怎么听吴王氏和女童的对话。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数数,但却是他第一次产生了这个疑问。
听到稚童问话,女童也眨着一双大眼睛满含期待地等着吴王氏回答。
吴王氏神色一缓,用着有些无奈的口气对他们摇头说道:“娘也不知道九十九之后是多少,以后要是能看到别人,娘就去问问,看看别人知不知道。”
其实吴王氏心里的复杂和百感交集,比语气中流露的还要多得多。在这不知是否有明日的渡界中,孩子那几乎可以断定的未来是为人父母心中永恒的痛处和愧疚!
“吴家姐,忧儿的衣服我逢好了,我给你拿来看看。”另一个女性的声音从东面传来,脚步也越来越近。
“还看啥?李家妹子,快过来坐。”吴王氏抱着女童起了身,笑着对李刘氏招呼道。
稚童看到捧着衣服过来的李刘氏,一拍脑门叫了一声:“对了!娘,李姨,李叔说天黑后要做烤鼠肉。”
女童一听他爹要烤鼠肉,在吴王氏怀里手舞足蹈地开心道:“桃儿要吃烤鼠肉,吃好多!”
“快下来!吴家姐,我来。”李刘氏连忙放下衣服,从吴王氏怀里接过女童,与女童蹭了蹭鼻子,笑着对她说道:“等爹和你吴大伯回来,你想吃多少,娘都依你。”
“好,娘真好。”女童甜甜一笑,倒在李刘氏怀里撒娇。
四人有说有笑地又过了半日,天渐渐黑了下来。
黄昏时分,李家的男人李树扛着两大袋啮石鼠先回了来,与四人一起燃上篝火、收拾鼠肉。
又过了好一阵,吴家男人吴风背着一大捆干草和木柴,又抱着一个大包袱,满身汗泥地回到了家。
天终于黑了下来,小小的篝火与天上的明月繁星一同点亮了石斧山下的这个“世界”。两家六口人围坐在篝火旁,气氛既欢快又融洽,似一幅温馨至极的画。
那幅画里,有黑黑的石斧山,有隐隐的戈壁滩,有天上的明月星河,有一条亮亮的小溪,有一团静静燃烧的篝火,有两间忽明忽暗的土房,还有六个围坐在一起、带着满脸笑容吃着烤鼠肉的渡界流民,更有三树被篝火照得金红熠熠的灿烂桃花!
......
欢迎书友们多提意见,热烈欢迎哦!男主已经现身,喜欢小吴忧的推个荐,收个藏!明日开始,改为每天十二点更新。等到存稿多些,有家便开始一天两更,再多些,三更以上!
(本章完)
(https://www.yqwxw.cc/html/109/109597/21100579.html)
www.yqwxw.cc。m.yqwxw.cc